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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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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几日过去,刘姑子和黄三刘四都已经定了罪。夜诉牙婆一事传开后,辛宁安在素女庵里成了鬼见愁,谁见她都躲得远远的。
她倒落了个清净。从山下回来的时候顺路买了一坛子琼浆露,自己小酌起来。
直到辛家来人,说是要接她回府,准备及笄礼。
落云已经脱了贱籍,那一日周氏紧急赶回辛府,写了正式的放良书,盖了辛府的家印,又除了附,才做成了此事。
周氏虽然没多说什么,但落云却知道这一份放良书来的不易,周氏一向在主家又不受待见,必然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落云本想把放良书退还,以后还是给辛宁安做奴婢,但被辛宁安坚决拒绝了。
“我这么大人了,还能不会照顾自己吗?”辛宁安把放良书还给落云,又送了她一盒银两。
“小姐!奴婢受不起!”落云赶紧推拒道。
“这有什么,辛府给咱们的,不用白不用,这么多我也花不完。”
及笄礼的时间定下后,辛府就差人送来了银两,原是因为辛二小姐的名头最近太大,好脸皮的辛家怕自己落个亏待嫡女的名声,因此送了不少银子和首饰过来。
落云一时承恩太多,又掉下眼泪来,“小姐,奴婢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才好!”
“你照顾我这么久,该是我回报你。你真的想谢谢我,往后一定要好好活着。”
落云点头,“小姐,落云就在永平府住着,您只要有需要,落云一定鞍前马后。”
辛宁安点头,落云上了轿子,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辛宁安本是个人情淡漠的人,平常打交道的同事都是礼貌性来往,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一定要算的话,最熟悉的是同事和助理,可那只是礼貌性的来往。而她的助理七年里换了十个,一半是达不到辛宁安的要求,另一半是价钱谈不拢,所以在辛宁安眼中早就养成了用钱审视人的习惯。
她给落云钱,是因为她不辞辛苦,在素女庵那个鬼地方伺候她多年,那些姑子常常合起伙来欺负她们,不是克扣食物便是炭火,落云每次都是自己挨饿受冻,好的东西全都存下来给了她。
这点银子于她的工作而言,简直显得寒碜。可刚才落云的样子,让她忽然间意识到,还有一种珍贵不能用钱财衡量的感情在。
送落云离开后,她上了回侯府的轿子,她掀开青帷,一路欣赏着沿途风景。永平府距离素女庵有两个小时的脚程,天子脚下,百业兴盛,热闹非凡,进了城之后处处都是酒家和铺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经过城门时,辛宁安蓦地看到许多女子围拢在一座酒楼前,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呼声,好不热闹。
辛宁安忙问柳嬷嬷,“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柳嬷嬷皱眉看了一眼,赶紧放下门帘,“别看这些污了小姐的眼睛。”她压低声音,“那些都是勾栏女子,想必是那位屠青世子又在当众弄琴唱诗了!”
“屠青世子?谁啊?”
柳嬷嬷还没答,外面便传来一阵丝竹琴弦之声,辛宁安又拉开帘子往外看,方才那座酒楼的凉台之上,一个青袍蓝带的卷发男子正在弹琴,那双狭长的眼睛,修长的身段,分明就是上次救下她那个讨厌的人。
辛宁安好奇想问柳嬷嬷这人到底是谁,可柳嬷嬷一副闭了嘴绝不多说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来,可以用系统查查他。她在心里想道,“系统,能再给我用用搜索引擎吗?”
【叮——系统检测到任务完成,恭喜您升级为LV1,菜鸟讼师!奖励只能随机抽取是免费的,需要再使用的话需要支付十两黄金】
算了……她才懒得在这人身上浪费钱。
系统又继续说道,【您获得了升级盲盒,请问是否要现在打开?】
空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礼盒。
“开。”她十分干脆。
一本《大虞律》从空中掉落。
【恭喜您获得大虞朝的法典《大虞律》,庆隆三年云台馆刻本,希望您熟读法条,尽快前往大理寺考取讼师之资】
额,到了古代还得司考。
大虞朝是个法学较为发达的朝代,设有大理寺、刑部、审刑院三个律法机构,有专门为选拔司法官员而设立的考试,名为“刑法试”,有功名在身的可以考为法官进入三大机构,而无功名在身的也可参加考试,成为职业讼师。
至今为止,大虞朝虽然没有规定过女性不能参选,但从未出现过女讼师。
这对辛宁安倒也无所谓,总有人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自信满满,因为司考法考成绩年级第一,这对她而言算是小菜一碟了,不过她随手翻开一页就傻眼了。
“三人以上无故饮酒者,罚款四金”
无故?什么叫故呢?
她想起昨天自己还喝了一杯琼华露,只是在尼姑庵里没人陪她喝酒,不然她怎么会一个人喝呢?
……
该不会都是这种奇葩法律吧,辛宁安有些无语……
轿子慢慢行着,一个时辰后,她抵达了辛府。
辛家不愧是永平府的望门,在城北的槐花胡同深处,抬眼望去,青砖红墙,只有伸出墙外的海棠簌簌落下之声,幽静而高雅。进了大门,一排身穿淡红通袖袄,下着绿裙的丫头纷纷对她行礼。
辛宁安对这场面有些不自在,都回以点头,穿堂经过园林水池,红色的鲤鱼在水下游来游去,辛宁安克制住自己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收敛着看看着看看那。
而后她便听到了熟悉的周氏声音,似乎在认什么错,“……此事都是因我而起,这几日她刚回来,求您不要责怪……”
柳嬷嬷在外通传:“老夫人,二小姐到了。”
片刻后,里面便传来老夫人的声音,“带进来吧。”
绕过一座琉璃屏风,辛宁安来到堂中,她的母亲周氏坐在一旁慈爱地看了她一眼,一旁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妇,气质端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快叫祖母。”周氏见她愣着,赶紧提示道。
“祖母。”辛宁安叫了一句。
原主从小被养在外,从未见过这位祖母。她话音刚落,周氏的脸色便有些挂不住了,起身对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母亲,宁安还没学规矩,您千万不要见怪。”
老夫人没开口,只是上下打量了辛宁安,辛宁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才开口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学着,别再给辛家丢人了。”
“是。”
这话听得辛宁安有些难受,怎么她为落云鸣不平,反而变成了丢人?
不过她也懂现在的情势,只是小小腹诽了一下,表面上还是恭顺说道:“我一定好好跟母亲学习。”
却不想老夫人又接着开口道:“你还是当朝头一个主动见官的世家小姐,风头出够了吗?”
这句话简直直戳辛宁安的那根反骨,她忍不住想要反驳,却见周氏忽地跪在老夫人面前,“母亲,是我调教无方,您千万别责怪宁安!”
老夫人半晌冷冷说道:“及笄礼之前,她得像个样子,你好自为之。”
周氏赶紧点头。
老夫人还准备说什么,外面婆子又来报,“老夫人,二爷回来了。”
二爷?不就是她的父亲吗?辛宁安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态,等着一起见到父亲被这对母子一起教育,她从小被父亲抛弃,妈妈一个人养大,对所谓的父权没有一丁点畏惧之感。
不过没想到,老夫人和周氏一听这话,都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周氏挥了挥手,婆子竟然就要带辛宁安下去了。
辛宁安最后看了一眼周氏,周氏还跪在老夫人面前,背影似乎一直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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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将辛宁安带到西南角的“凝香院”,只交待一句会有丫鬟来服侍,便匆匆离开了。辛宁安自己到处走了一圈,院子里种着杜鹃、木棉、春兰,值春一并开放,美不胜收。
屋子里焚着香饼,是淡淡的檀香,与院中的花香并不冲突,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辛宁安此时并没有心思赏花闻香,倒是十分记挂周氏。刚才自己的那番话,恐怕给周氏带去了不小的麻烦,但她的性子一向怼天怼地,从不服软,根本不可能向老夫人低头。
而周氏听到她父亲回来的消息,分明是畏惧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她决定自己去看看,但还没走出院子,就看到丫头唤月和宝云给她送衣服过来。
辛宁安对华服美袍一向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但此刻却直接忽略了,看到两人便询问道:“我母亲呢?跟我辛二爷在一起吗?”
两个丫头面色都稍变了了下,唤月知道她从未与父亲见过,心里十分理解,赶紧说道:“二小姐,以后可得称‘父亲’,免得叫人听去笑话了。”
辛宁安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唤月又接着说道:“二爷回来了,先去看望老夫人,之后自然是要同夫人诉诉衷肠,不过也会见见方姨娘、钱姨娘。”
“……”辛宁安点了点头,“我父亲这人怎么样?待人和善吗?”
“当然,我从来没见二爷发过火呢。”
辛宁安短暂放下心来后,让唤月给她讲讲府上的情况,这才有了大概的了解。
辛府如今只住着辛二爷一家和辛老夫人,辛二爷和夫人感情一直很好,早年在辛老夫人的安排下纳了方姨娘和钱姨娘,辛二爷是颇有些冷待她们的,不过方姨娘为人爽利,有管家之能,现在辛府虽然名义上是周氏掌中馈,但实际上都是方姨娘在操持,钱姨娘性子冷淡,平日都是独来独往。
虽然两个姨娘跟辛二爷关系淡然,不过方姨娘的一双儿女倒是都很招辛二爷和老夫人喜爱,周氏只有辛宁安一个独女,算起来方姨娘的儿子辛轶君倒是嫡子了,也因此方姨娘在辛府的规制跟周氏是差不多的。他的妹妹辛沅因为辛宁安不在家中,也是被当做嫡女养大的。
两个丫鬟讲完了府上的人,又讲起在城东分出去的辛三爷家,还有在保定的辛四爷家,听得辛宁安头都大了,说自己要睡觉,两个丫头才走了。
她们刚走不久,又有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丫鬟前来探望,还带着几盒礼物来,“大小姐,奴婢是方姨娘的贴身丫鬟珑香,今日老爷忽然回来,方姨娘不便亲自来见,所以特地派我过来送些东西给您,还说改日带您去北平府上逛逛。”
那一盒盒礼物随便打开一盒都是价值不菲的首饰,辛宁安从前便是喜欢奢侈品的,心里很喜欢,只是见惯了这些东西,倒也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只是谢过了方姨娘。
身为律师,她看古装剧的时间并不多,不过她倒是亲手处理了不少现代家庭事务纠纷,直觉告诉她,除了母爱,天下没有免费的东西,方姨娘如此大方,必然有她的打算。
辛宁安又待了一会儿,本来以为到了晚饭时间会让她去见见父亲,没想到竟然是丫头端来了饭食,让她自己吃了。辛宁安纳闷,看来自己这个嫡女还真是不受宠。
本以为回到辛府的第一日就这么过去了,傍晚她借着油灯正在看《大虞律》,大虞朝的刑法考试比现代的司考条件要宽松许多,不用学历必须是法学本科或者是本科以上学历从事法律工作满三年,统一是只要通过刑法试便可以。
不过看起来条件是要宽松了些,但实际上的要求却更严格,考试分为笔试和堂试,笔试的难度比科举难度只增不减,堂试就是面试,这其中门道就多了,大理寺这几个地方选人,基本上都是先物色好了人选,再让他们去参加考试,走个流程。
因此虽然名义上是谁都可以考试,但大虞朝真去考试的平民少之又少。辛宁安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挑战,从前她没有系统时,就喜欢没事儿给自己上难度,现在不过是系统把挑战放在了她眼前。
正在精度发条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周氏带着柳嬷嬷来了,柳嬷嬷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
“宁儿,这里还住的习惯吗?”
“习惯,住的挺舒服!”虽然没有空调,没有咖啡,但园林中的自然之风,还有唤月泡的醒神茶,都完美取代了现代工具。
“那就好。”周氏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你父亲回来了,按理说你今天就该去跟他请安,但是你才刚回来,母亲担心你礼数不周,所以跟老夫人商量好了,明日下午你再去见你他,你可别介怀。”
“我一点都不介意,听你的安排。”她是真无所谓,原主对这个父亲没有任何记忆,更何况她呢?
周氏却以为是她懂事,眼神垂了下来,“我听说……方姨娘送东西过来了?”
“对,怎么了,有毒吗?”
周氏脸色一变,辛宁安赶紧解释道,“我说笑的。”
“这深宅大院里,处处都得小心……娘一直很愧疚,把你养在外面,孤苦伶仃地长大……可是娘其实也并不想让你在这院子里……”周氏犹疑地开口。
“母亲,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辛宁安柔和地看着她。
周氏看向女儿,眼里沉沉郁郁,覆了一层泪水,她却又拼命忍住,显然是心里有事。辛宁安知道急不得,这种情况是越逼她,她越开不了口,只能等着她自己说。
沉默了半晌,周氏还是摇了摇头,故意装作轻松得笑了笑,“我就是想你了。宁儿,你放心,等及笄之后,母亲一定帮你选个良嫁。”
辛宁安点了点头,古代女子的出路十分单一,周氏这么说,的确是站在她的立场上为自己考虑。
“明日一早,我过来教你礼数,你一定好好学,不能再出岔子了。”周氏叮嘱道。
辛宁安知道她是在说下午顶撞老夫人的事,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你先歇着,我先走了。”周氏起身,辛宁安极为自然地上前去扶她,谁知刚碰到周氏的胳膊,她却疼得发出“嘶”的一声。
“您胳膊怎么了?”辛宁安皱眉去拉她的袖袍,周氏却慌张地躲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说“没事”。
可她的脸都白了。
辛宁安不由分说,干脆上前一把拉开了她的袖子,只见胳膊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
“您这是……?”
“不小心摔了……”周氏急忙解释着,“不早了,你快歇着。”
周氏行色匆忙地离开了。
这种惊慌失措的眼神,辛宁安再熟悉不过了,刚才脑子里有的疑惑一瞬间已经全部清晰了,她经手过一千多起离婚案,女性原告数量占了百分之八十,其中起诉离婚的原因,家庭暴力占了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