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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胡言乱语左右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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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秋霜应当是没注意到。
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至少三位以上的随行护卫从这堵墙上略过所带来的风声。
他们的动作极为轻捷,墙顶的的砖瓦没有因为碰撞而发出任何声响,可不论他们的动作有多么的轻捷,总会带落零星几片银杏叶。
回廊上的帷幕适时的被风扬起,平添了几分波澜。
……
「方户之外有行者,三钱碎玉换真知。」
来秋霜收到了这张钟寒蝉的线人递来的纸条。
那是齐一养女。
这一次是钟寒蝉主动联系的来秋霜。
近些时日内,来秋霜也是听到了些许风声,说太子啖月半大逆不道,私自将罪臣之子归海晏放走了。
来秋霜猜着,啖月半在听到消息之后一定是选择了推波助澜,毕竟突如其来的谣言畅通无阻的传到了东陵,然后不仅没有被压制反而还愈演愈烈。
而能稳稳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被动角色——不出所料,没多久来秋霜就收到了啖月半递来的一张名单,他听啖月半概述了近些时日的情况,有些惊讶于啖月半会直接点名道姓的说之中少不了顾清名一番作为,啖月半要他暗中搜集顾清名鼓动太学闹事的明确证据。
来秋霜在最中间看到了“齐一”的名字。
他咂了咂嘴。
来秋霜熟练的收拾了一下,右耳带了只深蓝色孔雀羽的耳饰,左耳配了条流苏耳饰,换了身简便的淡蓝色骑装,戴了一个纱帐斗笠,避开人手从后门出去,他绕着方府走了一圈,只有正门的对街有个老乞丐在乞讨,来秋霜走上前去在碗里扔了三文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一支翡翠簪子掉到了那个老乞丐的脚边。
簪子毕竟是翡翠的,落地的那一刻它就碎了。
老乞丐可能是觉得碎了的翡翠依旧能换不少钱,在来秋霜蹲下身来想要去收拾簪身脆片的同时,那老乞丐就一把捂住了翡翠簪子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来秋霜将蚊帐轻轻挑出了一个缝,老乞丐在看到了他右耳的孔雀羽,确认过那条孔雀羽的“眼睛”是镀金的之后,才轻轻的“哼”了二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抬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鼻头下蹭了三次,随后就插着手不说话了。
来秋霜将那些碎片装在一起后,转身走了。
来秋霜看似漫无目的走着,先是去了栖凰居点了单间坐了一会儿,转头又去了一线天的叁字号,从那里翻窗而出去了后院。
来秋霜躲在一棵枫树后,学了三声杜鹃叫——
——钟寒蝉放下刚从药馆里买回来的药酒。
钟寒蝉掠过床上还在昏迷的人,径直走到妆镜台前稍作整理:“都已近黄昏了啊。”
床上的人儿是齐一不知道从哪里救回来的人,当时他浑身是血,不管是他的脸上还是身上都有大片烧伤,钟寒蝉想要细问,但当时齐一却是岔开话题,只是让钟寒蝉先暂时多留意下这人的情况。
钟寒蝉有些不解。
恍惚间,钟寒蝉听到了细微的呢喃声,紧接着她通过镜子看到了悠悠转醒的人。
钟寒蝉匆匆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前去又顺手给他带了一杯茶。
“醒了?”钟寒蝉看见床上的人儿嘴角右侧因为烧伤被纱布遮着,左侧却有一颗黑痣,“我见过一个与你有些像的人,他的两侧嘴角都有相似的黑痣。”
床上的人缓了缓神,有些吃力道:
“真巧。”
啾啾——
钟寒蝉听到了三声杜鹃叫——
钟寒蝉轻轻推了推窗,却没有完全打开,不过片刻,却是她从楼上走了下来,她停在窗前,挑逗着手边的一只鸟儿:“听说你在月中的夜里,城郊竹林见了狐狸影?”
月中的夜里说的是啖月半,狐狸说的是顾清名。
来秋霜轻轻点了点头:“不光是狐狸影,我还嗅到了牡丹香,花香轻淡,但我依旧顺着气味找到了它,凭着夜色,我看出来那是朵红牡丹。”
钟寒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次约见来秋霜会来的这么爽快,这是有事儿等着问呢:“捕狐狸没捕到,郎君这是捕到了牡丹妖?”
牡丹书生曲若愚,那是钟寒蝉兄长的门客,钟寒蝉小时候偷偷溜出去和来秋霜爬树的时候,就是叫他抓了包。也是自那次,钟寒蝉在来秋霜面前就管他叫了牡丹妖。
“小姐说笑。”来秋霜没有摇头。
看来是了,钟寒蝉蹙了蹙眉,用口型示意到:“他早就死了。”
隔的太远,来秋霜没看明白。
钟寒蝉带着凶气,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他、死、了。”
来秋霜摇了摇头,他装出一副腼腆模样:“那天夜里我没忍住折了一枝牡丹,本想连花带叶的一并送给小姐,结果把它折下来的那一震,恰好把那两片牡丹叶震掉了。”
钟寒蝉投来疑惑的目光。
“那两片叶本来点缀的不错,结果两片里一片都没落到我手里。”末了,来秋霜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钟寒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轻轻蹭了一下耳边的耳铛。
来秋霜知道这是她要查一查的意思。
“少在这儿油嘴滑舌,有钱我就是爷,这真金白银摆在这儿,不管你认不认我总归都认得这钱,”钟寒蝉今日点了妆,鹅黄色的衣裳衬得她很是素雅,“这事儿办好了才有钱拿,不得有半分马虎。”
来秋霜像是被吓到了,立刻摆摆手不敢再嬉皮笑脸:“大小姐说说看。”
“我要你多栽几棵竹子。”
来秋霜皱了皱眉,这是要他往朝堂里塞个人:“只是栽几棵竹子那用得到我?”
“白送的金子你不要?”钟寒蝉扶了扶鬓角的桂花簪,她听出了来秋霜话外的不情愿,便告诉他这事儿不难办。
来秋霜刚想点头示意钟寒蝉继续说,却听到阁楼里传来了几声闷响,像是脚步声,来秋霜看到钟寒蝉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惊讶,他俩同时顺着响动望向房间里。
方柳玉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的从楼中走出,来秋霜抬头看过去,方柳玉低头望过来,恍惚间他俩好像对上了视线。
风卷落了几片树叶,钟寒蝉没有将窗户关上,来秋霜便知道了那人就是钟寒蝉说的“竹子”,也借此正大光明的将那人看了个清楚。高挑的身姿像是习过武,半张脸被纱布包裹着,走路时脚步很沉,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
可那人的神色依旧傲然。
来秋霜沉默半晌,主动错开了目光:“狐狸不好打,打到了也不确定能刨多大的皮。”
“给我留个尾巴就成,”钟寒蝉笑了笑,“还能少说给你留下半张。”
来秋霜没急着回复钟寒蝉,他扭头盯着已经走出来的那个人:“方才就留意到了,不知这位仁兄姓甚名谁,可是也要分一分这狐狸皮?”
方柳玉走了出来,他与来秋霜擦身而过,眼神却不曾再有过有交汇。
“比起狐狸皮,”那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却是不曾回头,“我更喜欢镶了金的孔雀羽。”
来秋霜脸色微沉。
“在下,方柳玉。”
……
烛火摇曳。
方柳玉扶着衣衫略微前倾坐在桌前,站在烛火前的哑奴动作利索的为他检查着伤口,但他未将警惕收敛分毫,毕竟他刚刚醒来,就被一位自称为“钟寒蝉”的姑娘带到了这里。
“齐纨未是人间贵,一曲菱歌敌万金,”直到那哑奴停下动作,麻衣老头才微拢衣衫,清咳两下缓声道:“我姓齐,单名一字,有字为菱。”
“我听说有位向来不问庙堂事的怪先生,”方柳玉刚刚醒来,还没清醒“但那怪先生不是怪的性格上。”
“那是什么?”
“是个只有一笔的怪名,太少见了,”方柳玉指了指齐一。
齐一像是被勾起了兴趣。
“那怪先生是你。”
“我是不是该配合的来一句‘被你发现了’?”
“并非不可,”方柳玉跟着轻笑,“在下南城安氏安步,多谢先生出手相救。只不过——”
出于警惕方柳玉最开始并未报上真名,他话锋一转,依旧在面上装着无辜:“我不记得我同先生有过什么交情,先生作何救我?”
“求恒必先安步,”齐一轻轻的扫了他一眼,“我当你知道是我敢救你,而不是我想救你。”
方柳玉不由得攥紧双拳。
求恒是他的字。
齐一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无奈的摇摇头,抬眸扫向了方柳玉:“我既想把你留在这里,又想把你送回去,因为我想留下的是你,但是又不想留下你。”
方柳玉琢嚰的快:“如果你收我做学生,留下来的不就不是方柳玉了?”
“可如果我说我不缺呢?”齐一没有质疑,但也只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反问,原本温和的眼神却是陡然锋利,笑容也于一瞬之间收敛。
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不请自来。
“我有被利用的价值。”方柳玉轻声说着,言罢又想说点什么找补。
他已然乱了阵脚。
“你能有什么价值?”齐一重新笑了出来,但是他的笑带着轻蔑。
因为他当时说的是“不缺”,而不是“不收”。
“你意想不到的价值。”方柳玉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乱了思绪,但他至少还能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定要争取着留在齐一身边。
万一能帮到月半呢,方柳玉静静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