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遗忘是唯一的回信》林核

2、重见旧人

　　“你就是那猪八戒的幕后黑手？”安夏落座，极力恢复了自己的气场，直言不讳的问。

　　“猪八戒？”程远停了一下，旋即挑起嘴角笑了，原本就邪魅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神色，“好名字。”他赞许道。只是并非肯定，也未否认。“安总果然如同传闻当中的一样，女强人，手段凌厉，竟然摸到了这里。”

　　安夏嗤之以鼻，他以为有多难？只不过正常人都不会往这方面动歪脑筋，可她不一样，早就见多了这样的招数，安榆那家伙最爱干的就是暗度陈仓，自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和柯蕾偷偷摸摸的打情骂俏，还以为自己不知道。“既然背后的金主我找到了，我们就来谈谈生意吧，你耗了我这么大的功夫去陪那个二世祖，总要给我些赔偿才是。”她敛颜，正色说道。

　　程远向后一靠，懒洋洋的倚在椅背上看着安夏，“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公司。”

　　安夏听了他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是了，另外一家不用说了，自然是在A城和安氏并驾齐驱，噢不，是更胜一筹的程茂，那正是程远老爹程初帆的公司。论交情论关系论实力，她都拼不过程茂，只不过……她眼睛骨碌碌的一转，“程伯父知道你是光荣的人？”那年程远远走A城，据说是回了澳洲，谁知道他会在国内干这个。更何况要是他论关系的话，根本不用让那个二世祖来和自己谈，直接签了程茂不就完了。

　　果不其然，程远摇了摇头，“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他看着安夏一字一句的说道，“商场上，谁能给我更高的利益，我就选谁合作。”

　　“程茂给了你什么价？”安夏问。

　　程远一扬眉头，笑着说，“不愧是干练的人，说话痛快直接，也省去不少麻烦。”

　　“你要是当初就自己来，不让那个二世祖出面，我一定会更直接。”安夏接道。

　　程远伸手给她比了个数字，安夏看了看，心里盘算了半天，“我加两个八位数。”

　　“你觉得程茂不会给我更高？”程远浅笑，脸上都是戏谑的表情。

　　好啊，想抬价。安夏心里咬牙切齿道。“我再加两个。”这合同她是志在必得，就算对方是程伯父是长辈，她也被压着打的太久了，心里的不痛快总要一口气抒发出来才行。拿到光荣的这份合同，她就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她虽然不说，但是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她那位程伯父，可是对安氏用了不少的阴招，在明面儿上还能获得媒介的交口称赞，让她就算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回家还要被时而清醒时而混乱的妈妈碎碎念，说她不应该和程伯父在商场上较真儿，应该有晚辈的自觉，何况程伯父不是一直在提携她吗？

　　安夏每次听见这样的话就想冷笑，提携？什么叫提携？就是趁着爸爸病重的时候趁火打劫，蚕食安氏的边缘产业？就是在爸爸不能看着安氏的时候给自己介绍一些看似方便简单的活，其实里面都是烂摊子和政府的隐形局限条款？

　　五年前的安夏刚刚回国，心思单纯，还没有那些弯弯绕，被耍被涮也只能说自己活该遇人不淑，眼睛长在了脑袋后面。现在的安夏要是再退让一步再跳个陷阱，她就不是外面风传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安氏总裁了。

　　“你就不怕我骗了你的钱，再去和程茂合作？”程远从桌上拿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听到他的这句话，安夏的眼睛里露出了今晚和程远见面之后的第一次凶光。她笑了笑，虽然是皮笑肉不笑，从皮包里抽出了合同，“我不怕，程远，我信你。”说着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这么多年了，演技也是不停的在向职业演员看齐，“这合同我一直带着，你是光荣的真正主人，只要你签了，光荣怎么样我都不怕。”说完，她率先在上面的空白处把自己报出的数字又加了两个八位数填上，又掀到了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递了过去。

　　程远听她的话不由得愣住，伸手接过合同，在上面看见她愈加大气的字体，开始逐字逐句的看条款。

　　“你们光荣的人和我们一起制定的，我想程茂那里应该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是抬头不同而已。”安夏在一旁解释道。随即，她开始毫无顾忌的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程远，他好像比以前瘦了，下巴和脖子的曲线还是那么骄傲，眼睛显得更漆黑，在碎发的遮掩下熠熠发光，这是她最喜欢的眼睛，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每一次和他对视，她最终都会败下阵来。

　　从未赢过，何谈对弈。

　　她不知道，程远在她的目光之下乱了阵脚，只是表面还装作一副淡然若定的模样，手下翻着合同，却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读什么，只是希望她快快的收回目光，不然他就要绷不住了。

　　“好了。”程远见她看的兴致越来越浓，丝毫没有任何要转移视线的预兆，终于败下阵来，把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安夏。

　　“一式两份。”安夏接过，又把另外一份签好自己名字的合同交给程远，“谢谢程总。”她把合同收回自己的皮包里，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你的那位替身二世祖大约几天都醒不过来，你是先住几天等着他呢？还是自己先回去。”

　　“看情况。”他也站起身来，回道。“我送你。”

　　“不必了，我有车在楼下。”安夏走到门口，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着程远明媚一笑，“程黑手，我忘了告诉你，合同的第三章第四条是我们今晚才附加的，本来是打算和你们光总好好探讨一下再做定夺，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签下来。那上面说，未来五年之内，光荣建材在A城只能和我们安氏合作，除此之外的一切合作都算是违约。”说完，她从从容容的把自己的高跟鞋穿上，相当潇洒的留给程远一个背影。

　　她原本预期的是程远在她身后气的直跳脚，商场上的耍贱使阴谋，人人都会，只不过看谁更厉害一点。刚才那两百万，就当做是给他程黑手的酒钱了。

　　可是谁知道，看着她潇洒背影的程远竟然嘴角勾起笑了出来。小尾巴，现在的你，我至少不担心你会被程初帆欺负的回家哭鼻子了。

　　安夏一进电梯，肩膀顿时松懈了下来，刚才自己可是用了半生的功力来签这个合同，一生的功力装作淡定无事的离开的。现在整个人就像脱力了一样，需要有个人赶快来把自己带离这个地方。她害怕再看一看程远，自己就会破功。
　　结果意料之外，真的有人来接她。

　　“你回来了？！”安夏狂跑两步，脚下高跟鞋一个不稳，往前踉跄了两步，季桑乔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看着她把头从自己的颈前抬起来，因为脚崴到了而扭曲的表情，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合同签下来了？”
　　“恩。”安夏简单的回答道，相当炫耀的拍着自己的皮包，“签了。”
　　她试图往前继续走两步，却被季桑乔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快走两步塞进车里，“下次能不能不穿这么高的鞋子？”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
　　“这是柯蕾上次给我买的，你要说，找她去。”安夏予以还击。
　　小春坐在她边上傻乎乎的笑着，整张嘴都乐的合不起来了，她冲着安夏一个劲儿的使眼色，气的安夏恨不得冲过去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笑什么笑？！不就是季桑乔回来了吗！
　　小春见自家主子这么不解风情，十分体贴的把嘴送了上去，在安夏的耳边小声咬字，“季大哥可是一回来就打电话找你，结果你手机不接，他才打电话问我的。得到消息之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啧啧，到底有多想见你啊，这么急急忙忙的。真是小别胜新婚啊。”这段话最终是以愈加微弱的感叹句和安夏的怒视收尾的。
　　季桑乔载着安夏离去，酒店的大堂处却站着另外一个身影。

　　夜很深，风也很大，程远的衬衫领子被吹的遮住了他的下巴，那边是热闹非凡人影憧憧，这边却只是形单影只，连自己的真心都不能随便袒露。程远刚才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一袭短裙，素净的脸上写满了惊讶，手里还木木的提着一双高跟鞋。她赤脚站在那里，就像是以前的时光倒流一般。他喉头干涩的难受，要不是那段走向她的路那么长，长到让他的理智又占了上风，要不是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他会伤害她一样，他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心意再藏的一丝不漏？

　　可是当他看到季桑乔在车前等着她，看到她惊喜的一下子扑了上去，看到他宠溺的弹她的额头，抱着她上车，她脸上的光芒是以前自己独占的，可是现在却分给了另外一个男人，他的心里就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把她拉过来蹂躏一番，再撕碎了吞下肚子去。

　　时光已经流逝了，他曾想要的，不能要。他现在想要的，却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程远握紧自己的拳头，关节渐渐的泛白。直到最后他看着季桑乔驾车载着一脸欢喜的安夏绝尘而去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睛，呆站在风口近一个小时。

　　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谁也保护不了的程远了，现在只要是自己想要，谁也逃不掉。

　　最后，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向电梯。

　　安夏，我们来日方长。

　　季桑乔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把柯蕾带了回来，她是安夏的挚友，安榆分了又和和了又分的女朋友，直到最后安夏烦了，把安榆和柯蕾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两个人的一切活动就仅限于背着安夏的偷偷摸摸了。

　　安夏见到柯蕾回来，知道自己那个堂哥又是使了什么手段，估计两个人又要粘腻在一起了。她虽然受不了两个人纠结的感情，却乐意柯蕾做自己的大嫂，她一高兴，加上合同签好，顺带见了程远的悲愤，一鼓作气的自己独吞了大半瓶的拉菲。

　　最后的结果是一脸无奈的季桑乔把她往柯蕾的床上温柔一放，摸了摸她的头，才一脸不放心的被柯蕾给赶了出去。

　　“柯蕾，他变了好多呢。虽然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可是他比以前更冷漠了，我现在连他在想什么都摸不清了，一丝头绪都没有。”

　　安氏女王最怕两样东西，一是程远二是大量的酒精，今夜两样齐聚，效果自然不同反响。安夏迷迷糊糊的靠在柯蕾的怀里，“他一口一个安总的叫着，叫的我心都疼，每一声，就像一把小钝刀子，划呀划呀的，这儿，”她伸手拉过柯蕾的手放在胸口，“他一叫我安总，我这儿就特别难受……”

　　柯蕾拍了拍在她怀里醉成一滩烂泥的安夏，“生意不是谈成了吗？他就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他抬的价也还算有点人味儿，没讹你一笔，还算有点良心。等着他走了，一切恢复平静。轻轻的他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扑哧。”安夏在柯蕾的怀里乐了，“云彩，可是他把我的夏天都带走了……我那美好的夏天哟。”如今的安夏，哪里还有半点儿安氏女掌门人的气魄，直化成了一只受伤的小兽，轻轻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