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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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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天宝就知道马舒夜一定会来的,所以当马舒夜一脚踹开他那两扇门板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奇,只是一边趿拉着鞋一边提着裤子问:“马帅,你怎么来了?”马舒夜漫不经心地看了贺天宝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马庆方和马庆云,一个在去噶多的路上设伏,一个往这边来拿你,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到……”说着话,马舒夜轻咳了一下,因为是浸在暗夜里,所以只有肩上披着的衣服若有似无地动了下,贺天宝抓痒的手不由顿住了,他叼起一根烟,问:“那大帅的意思是?”马舒夜抽动了下嘴角,一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死盯着贺天宝,盯得他心烦气躁,索性把烟拿了下来捏成了几段,贺天宝心中轻叹,马舒夜有一种黑豹式的优雅,在那硬邦邦的制服下,全身的力量都在积蓄着,骤发之势震慑他人。
“噶多的兵全部调出来,尾随那一千人,战斗一打响就攻击敌人侧翼,如果是甘马,不留俘虏,如果是马庆方的兵——营以上的级别不留。”马舒夜吸了下鼻尖,喃喃自语道:“总算没烟味了。”说完他一抬脚进来了,贺天宝留神看了下马舒夜的鞋,虽然鞋尖有灰,但筒子却很亮,看来他是早有准备要走这一趟,那么让那个叫庆丰的出去,也是故意的了。
“我听说你那厨子做饭还行,叫他弄两个菜,清淡点——”马舒夜一边说一边走到贺天宝屋里贴着的行军地图前,“我看会地图,你自便。”
贺天宝没有问为什么,再清楚不过了,新君亲政,辅政败亡,没一个主子能容忍有威胁的奴才,至于马舒夜怎么做,他已经猜到了大概,有人能要了他的命,未必马舒夜就要不了别人的命。
半个时辰后,贺天宝的院门被人轻轻推开,马庆云愣了一下,都这么晚了贺天宝怎么还没睡?马庆云向副官打了个手势,一小队人立即冲进厢房,无声无息地缴了贺天宝警卫员的械,而后一队官兵开道,一脚踹开了贺天宝的门扇。
土房中,油灯下,马舒夜和贺天宝相对而坐,在看到这副情景的瞬间,马庆云的腿肚子毫无因由地软了一下,如夜途遇鬼,汗毛顿竖。
“马军长——”马舒夜转了半边身子,面对着马庆云,他轻轻敲着酒杯口,慢吞吞地说:“你……来干嘛?”
电光火石,心思大动,抓还是不抓?怎么抓?寻思数秒,马庆云诡笑了下,背手昂然而立,略带矜傲地道:“大帅,我是替你除掉贺天宝这个小人啊!”
“马庆云!”贺天宝一拍桌子,“老子小人?信不信老子崩了你?”话落,马庆云的人一拥而上,枪口将贺天宝围得扎扎实实。
“哦?”马舒夜挑了下眉,“马军长何出此言呢?”
“大帅,噶多的兵马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开始调动了,天亮的时候就会到达芦花乡,他贺天宝安的是什么心,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啧——”马舒夜长身而起,拍着马庆云的肩膀道:“你多虑了,噶多的兵是我调回来的——庆方呢?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天明回得来回不来。”马舒夜说完拨了拨对着贺天宝的枪口,“大家都是自家人,收起来收起来——”
“慢着!”马庆云喝道,“大帅把噶多的兵调来,是为什么?”
马舒夜抄着手,他冷冷地看着马庆云,唇边还带了三分讥笑,轻声道:“当然是防范马驴子抄了我的后路,我这个大帅很怕死,更怕不明不白的死——”话说完他摸向了腰间,马庆云循迹看去,只见马舒夜腰间凸起了一块,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抽出手枪,向着马舒夜扣响了扳机,接着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在瞬间绽放开来,就像是绑在手榴弹上爆炸的豆腐,细屑蹦进了马舒夜的每一条衣服褶皱。
马舒夜蹙了下眉,神情自若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来,仔仔细细地脸擦干净了,方道:“马庆云试图谋害我,如今被就地正法,各位都是见证人,可是部队不能群龙无首——”马舒夜踩着马庆云的尸体上前两步,拍了拍那个满脸横肉的“前马军长”副官马大勇,“如今军情紧急,我认命马副官统领第八军,现在第八军二十七师开往际阳,天亮之前必须拿下际阳,告诉兄弟们,如果拿不下际阳,明天甘马援军一到,大家必死无疑!”
马大勇立即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力道之大令他脸上的肉跳了三跳,“谨遵大帅帅令——”转身欲走时,马舒夜忽道:“等等,把死人给我拖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是!”马大勇一挥手,上来两个大兵如拖死狗般地拖走了马庆云,贺天宝看着地下的血印子,忽然升起一种被杀鸡儆猴的悲壮心情,他和马庆云认识已经近二十年了,马庆云在军中势力根深蒂固,可就在弹指间就被马舒夜轻描淡写地干掉了,也不知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自己?
“贺军长?”马舒夜落座,吃着小菜道:“你组成一个督战队,第八军攻打际阳城的心腹都是马庆云的心腹团,如果敢逃,就杀了,如果打下来了,团长也要杀了,你要记得。”
“是,大帅。”
“还有——我去马庆方的指挥部应对马驴子后半夜的突袭,而你,务必要把马庆方击杀在回芦花乡的路上,一旦他和马驴子会合,你我都没有明天可以活。”马舒夜端起酒杯,对贺天宝说:“贺军长,我喜欢一句话,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你若对我有意见,我们稍后可议,但你若对我生二心,我保证你会比我先死。”
贺天宝冷笑道:“大帅,不用你提点,我知道,现在我和你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离了你活不了,所以你放心吧!”说罢,贺天宝踢开门扬长而去。
从要求攻打际阳到让庆丰告密,一切尽在马舒夜的掌握之中,他耗尽了双马的耐心,使得马庆方抛出了“帅部遭袭,大帅与贺天宝双双殉国”的计谋,又故意让庆丰去告密,令双马提前行动,诛杀马庆云,夜袭马庆方,顺便诱出了马驴子的部队,趁势攻打际阳城,清洗了马庆云的第五军,环环相扣,杀伐屠戮尽在谈笑之间。
这一切,全赖马舒夜和齐清的默契搭配,一个运筹帷幄,掌控全局,一个设伏身边,一击即中。
贺天宝隐隐觉得自己像一只飞蛾,身不由己地扑向了马舒夜和齐清编制的天罗地网。
……
翌日,天刚亮庆丰就被人推醒了,他睁开眼一看发现马舒夜穿戴整齐地站在炕边,极不耐烦地说:“起来,要出发了。”
“去哪里?”
“你跟着走就是了,快点!”马舒夜把手中的茶碗举到唇边又放下,似乎有些紧张。
庆丰沉默地爬起来洗脸穿衣,而后跟着马舒夜行色匆匆地离开了芦花乡。这是一个很平静的清晨,只是空气中除了夜肥的味道还飘荡着淡淡的火药和血腥味,马舒夜沉默地骑着马,他骑术颇精,一行人扬鞭急奔,令不会骑马的庆丰吃足了苦头,他抱着马脖子东倒西歪,马舒夜看不过眼,高声道:“石团长!”落在后方的骑兵团团长石大龙一听到唤立即策马上前,“大帅,什么事?”
“把他给我带稳了!”
“是!”石大龙嘿嘿一声傻笑,长臂一舒提起庆丰的皮带将他放在了马鞍子上,像个十足的土匪一样,狂袭而去,而庆丰的肚子垫在上下起伏的马背上,不一会就吐得昏天暗地,头晕眼花,在颠簸中渐渐的失去了知觉。
马舒夜赶到渠口阵地的时候,贺天宝已经完成了对马庆方的包围,由于马庆方未曾料到马舒夜敢做如此大规模的调动,所以他仅带出了一个师,而发往指挥部的求援电报如石沉大海,这令马庆方感到情势不妙,他派出的侦察兵回报说附近漫山遍野都是129军的人,马庆方这才料定马庆云失手了,也许他驻扎在芦花乡的部队也已经被马舒夜接管了。
马庆方仰天长叹,在一个小山坳里开了战前动员会:“兄弟们,话不多说,大帅听信小人之言,今天就要兄弟们交代到这了,现在出去投降只有挨枪子的份,横竖只有死路一条,跟着我马庆方杀出去,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跟着马庆方出来的这个师是他所统帅的四军团的核心部队,一听马庆方这么说,众人纷纷要求拼死作战,所以贺天宝打得异常辛苦,一方面舍不得自己的人,一方面又觉得都是青马的部队,能保一个是一个,保下来都是129军的人,因此直到马舒夜亲来,贺天宝和马庆方还胶着着。
马舒夜奔到贺天宝指挥所,二话没说下了马,一进门先是狠狠对着贺天宝踹了一脚,踹得指挥所里的人目瞪口呆。
“废物!”马舒夜冷道,“你的炮兵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打宁马缴了冯将军分给宁马的五门火炮,现在全给我拉出来轰——”
贺天宝捂着肚子攀着桌子角爬起来,赔着笑脸道:“大帅,那可是半个师,你不是说营以上的——”
“半个师怎么了?”马舒夜慢条斯理地把枪抽出来,“现在我改主意了,给我轰,一个活口都不留,如果有人不听命令,就地处决。至于马庆方,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贺天宝迟疑了一下,他烦躁地冲着自己的部下喊道:“都聋了么?大帅下命令了!还不快滚?”吓得几个参谋立即匆匆而出,待只剩庆丰和贺天宝的时候,马舒夜淡淡地道:“马驴子显然比马庆云和马庆方聪明,他只派出了一小部分人,留下了一大部分人守在际阳,所以攻打际阳陷入了困局,我把马庆方剩下的部队派去诱剿马驴子,却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一整夜,清晨的时候有消息说他们正在往渠口赶过来,只剩下十里路,最多一个小时就到,如果你背后被人插一刀的话,129军损失太大,万一跑漏了马庆方……”马舒夜欲言又止,贺天宝心知肚明,他挺直了脊背,决然地道:“大帅放心,我保证不留下一个活口。”
“那就好!”
阵地上,猛然间炮声大作,惊天动地;天地间,骤然血气冲天,悲号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