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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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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MEON,
我最最喜欢最最讨厌的SHIMEON,现在变成一个石碑,歪斜着突兀在荒凉的高坡上。
我得到了什么?
那个已经破掉的头骨,曾经从他那里到我这里然后又到他那里,最后碎在血泊中。
南方的精灵军怎么样?
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高喊着胜利胜利胜利。
TORU呢?
除了在SHIMEON碑前长跪不起,甚至用剑割破自己的手腕洒下鲜血以表敬意,那张脸上的失魂落魄始终没有散开去。
KENJI又在哪里?
我应该哭一下。
看着SHIMEON入殡的时候,看着他被黄土埋掉的时候,看着他的龙伏在那块单调得不能承载SHIMEON一生的石碑旁流泪的时候……
无论如何,我应该哭一下的。
可我没有,一听到自己心里那个冷静提醒自己应该哭的声音,我原本已经准备好的眼泪便结成冰块冻在心上了。
我想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冻死。
站在水池边看着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上漠然的表情刺眼得很。
我向水中投去一颗石子,激荡起来的水花却全数溅在自己脸上。
就算是我的眼泪吧。
我也该学着伪装自己了吧……
KENJI伸手擦掉那些水珠,为我披上一件外衣。
然后坐到我身边。
我可以听到他骨骼在肌肉后面发出的响声,还有血液流动在体内的声音,很慢很慢,他一定也累了。
“TORU好吗?”我轻轻摸着他没有多少神采的翅膀。
“今天肯吃些东西。”他揶揄地笑笑,将双手交叉在一起。
“你也应该吃一些。”我掏出上午留下的饼干,递到他手中,他笑着捏在手里,却不去吃它。
沉默。
远处还有哭声。
“谁在哭?”我转过来正面他,他不经意地用手抚抚胸口,向后望望,“很多精灵……都在哭。”
我张开双臂抱住这个已经不再华丽的精灵,我想抱住他,但可惜手不够长胸怀不够宽,于是我被他反抱住。
我们就这样拥抱着僵持。
多么可笑的词啊。
“KENJI,我哭不出来。”我长长地叹着气,他的翅膀抖了抖,最终还是缄默。
“我应该哭吗?”
FLIMIN你这个笨蛋!一张SHIMEON的脸,一句SHIMEON所说的话,顺着KENJI的指尖滑出来,FLIMIN你是个胆小鬼……
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不真实。我们的世界里面已经没有这么开心的精灵了,大家都用眼泪来洗刷真相。
越洗越清晰。
我的手穿过SHIMEON的脸,被打乱的线条慢慢散开了。要是SHIMEON能这么悠然地在我面前消失,或许我会为他流泪。
“是你吗?KENJI,那天晚上是你画出来的画吗?”
“不是。”KENJI没有表情的表情淡淡地浮在脸上。
“SHIMEON说,我们不知道的永远比知道的多。”
“我喜欢SHIMEON,”KENJI变幻着一张一张的脸,让他们悬浮在我们四周,那是战死的精灵们,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骂人的话一些细节,他记得所有。
“我喜欢这里的每一个精灵。”KENJI望向翻着红的天空,“每一个……”
一个惊讶得忘记礼节的孩子,就站在众多精灵中,瞪着眼睛感叹的神情陌生又熟悉,是我。
我第一次见到KENJI时的样子。
然后是TORU,独自在残垣断壁中行走的TORU,脸上带着稚气,默默地流泪,一支淡绿色的蒲公英落在他脚边。
“国王失去了所有。国王说,为了失掉的伤痛的和死去的,他将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是宣誓是魔咒。解开它恐怕需要牺牲自己的性命。”
又是战争。
南方军蓝色的旗帜歪斜在土堆上,一个精灵从它旁边掠过,没有魔兽。
只有精灵。
剑穿透的是精灵。挥剑者,精灵。
透明半透明的翅膀比有生命时还要污浊。
我推开KENJI别过脸去。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任凭画面中的精灵们肆意残杀,再次陷入那个晚上的无助。
非常大的风将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却吹不动KENJI脸上的一点点涟漪。
生死在他看来,习惯了。
只是画而已。
我挥手打乱那些复杂的线条,指尖不小心擦过掩在KENJI栗色发下的脸。
那里是湿的。
他却轻轻扬扬地昂起头笑起来,无声无息。
“就算是坚持到最后一刻,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KENJI终于大笑起来。
大笑着落泪。
我想这个世界上是有什么错乱了。乱了,乱了,全部乱了。
把我的SHMEON变成石碑,让我的TORU英雄丢失灵魂,让我的KENJI长老把两样不可能的表情完全流露在脸上的会是什么?
是魔兽吗?
根本不会。
我望着被淡蓝色结界笼罩的精灵界,就算是大声求证一个答案,自己的声音怎么也不可能飞得出去。
800年前逃屠戮,800年中逃猎杀,800年后,我还是没有逃出去。
我们谁也逃不出去。
“就算是坚持到最后一刻,SHOYO也只是一个梦想了TORU。”最后KENJI转过头来,望住神殿巨大柱子旁的那个阴影。
“你早就知道。”TORU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右手执剑,剑尖伫在地上。
“是。”KENJI脸上已经找不到泪水。
“突然对KOHN发起攻击的另外一支军队……”TORU拖着剑走过来,金属和青砖摩擦的声音泛着一股隐约的杀气,“隶属于北方边境军,他们拿着北方长老的手谕,从丛林方向长驱直入……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SHIMEON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魔兽突然袭击,等他醒悟过来军队已经损失大半,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跟随他进去的士兵几乎全部阵亡。KENJI,我看到死去的战士身上插着圣剑。北方边境军的圣剑。”
“我没有签署任何协议。”KENJI的声音同样让我想落荒而逃。
TORU突然举起他手中的剑,在KENJI面前轻轻一划,站定了说,“拔剑吧,KENJI长老。”
KENJI望向殿外,一些精灵站在那里。幽灵一般,想要从他们身上抽走什么。
虎视眈眈。他们期待另外一场激斗。
就象魔兽一样。
那一瞬间,KENJI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水晶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的,KENJI自己的剑。
剑柄上,是王族精灵的印记。
KRICER国主。
KRICER精灵。
来自精灵界最远端的沼泽。
精灵结分裂的第一个牺牲者。
我记得我的老师曾对我说,对于KRICER精灵来说,他们的命运只能有一个——灭亡。
“远古时候他们有一面镜子,捧着镜子他们可以看到自己,打碎之后,他们就只能看到别的精灵,而看不到自己。”
这是获取能力的代价。
他们会预见。却预见不到自己的未来。
神甚至吝啬到不让他们有自己的倒影。
有朝一日,从KRICER沼泽传来的预言会剥夺精灵们互相残杀的借口会阻止他们抢夺的行动,没有谁想屈从于命运放任诱惑不顾,所以预言者只能死。
甚至,不会有谁出来为他们鸣不平。
我好想笑。
想KENJI一样大声的笑。SHIMEON,你看见了吗?你不要逃,你逃不过的。连KENJI和TORU都逃不过的。
命运。
TORU挥出第一剑,宣告战斗开始,没有丝毫保留。
紧接着是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
从地上到天上,两样武器撞击的声音透着绝念。
围观者则躲在自己的身体里打着各种主意。
我见过一种沼泽食尸花,它的触须可以吸附在你的皮肤上,把你的血从心脏里抽出来,逆流于血管,然后渗出皮肤。
被它吃掉的精灵会变成一具空壳,非常美丽非常苍白地挂在它的枝叶上,有的还会面带微笑……
我现在期望的是,找到它,然后被它吃掉,变成一具美丽的尸体,那么至少我还有一个漂亮的躯壳,而不要一个麻木地生活在身体里的丑陋灵魂。
丑陋在于我们还有生命,还要为自己找各种理由做各种事。
我的英雄我的长辈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最嫉妒的精灵,现在在很好的阳光下争斗。
他们总说为着自己最爱的人活着也是一种努力,他们现在想置对方于死地。
他们告诉我做错了事情就不要辩解不要乞怜但不会再错第二次,他们现在重复着所有精灵都做错了事。
他们自爱自我自私只允许彼此分享珍贵时光,他们现在却被众人的眼光操控。
他们曾用亲吻诠释所有误会所有放任和所有信任,他们现在刀剑相加。
原来只有SHIMEON最对,他说我一个毛孩子,用两句话欺骗就会信以为真。
只有他对我说真话,但说真话的人最终成了石碑。
我想我们都疯了。
于是我闭上眼睛向他们冲过去。
剑卷起的劲风将我裹进TORU和KENJI之间,我伸开双手没有目标地使劲推着,我想推开他们。
然后我的背上挨了很重的一击,在空中失控,直直掉下来,摔在地上。
疼到想死。
但终于醒过来。
“FLIMIN!”那是TORU惊惶失措的声音,随后是剑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扶住我肩膀的手。
我睁开眼睛。
KENJI呆在一边。
我推开TORU的手,拾起那柄重得不能再重的剑挥向空中。
“接着打呀!!!”
“FLIMIN!”KENJI抓住我的手腕,“你受伤了。”
“既然你们都想死了你又何必在乎我你又何必?!”眼泪终于滚滚而下,“我讨厌你们!”
如果在他们眼里我依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如果现实真的如此迷乱让他们无法分清事实,那么让我来告诉他们一个孩子眼中的他们。
“还嫌死掉的不够多还嫌大家不够伤心吗?有什么不可以解决有什么不可以说个明白?SHIMEON告诉我为着自己爱的人活着也是在战斗,TORU说无法愈合的伤口就不再碰,KENJI你也说过自己不会再做错,可是你们现在象什么?你们跟魔兽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不是一起做梦一起手牵着手开玩笑而是互相指责?为什么不可以再是TORU的KENJI再是KENJI的TORU,为什么不是亲吻而是刀剑,为什么不可以象SHIMEON一样爱就爱恨就恨?”
我把KENJI送的精灵石摔在地上,把TORU做的假象撕下来,不想再要这些刻满现实印记的东西!不需要!
“我心里的TORU和KENJI只会安静的生活在一起,就算亡国和灭族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他们会很自私地跟彼此打哑谜,会背靠背坐在一起,会把第一次见到彼此的记忆保留到永远,他们认识了1368年爱到让所有精灵嫉妒,无论再大的变化,他们在彼此心里都是不会变的,1368年前的样子。他们不需要你们那么讨厌的面具!”
“我讨厌现在的你们!我讨厌以长者自居的你们!你们总做我不明白的事情总说我不明白的话其实你们比我更不明白更笨更傻!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成长,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永远不要做你们这么虚伪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