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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墙头 ...


  •   夜里,风雪渐停。

      已是亥时,长乐宫主殿中侍女们早早落了轩窗,下了卷帘,莲灯上的烛火摇动,在壁上投射出一道踱来踱去的影子。

      萱竹不安地问道:“小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自打从紫宸殿回来后,她便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圈了。看得出来,她甚是焦灼。

      “……”

      灵姝终于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想到我百步穿杨箭术绝佳,却碍于身量娇小经验不足,始终是射不死一只黑熊的。”

      萱竹更为不解了。

      平白无故的,缘何非得射死一只黑熊?

      侍女绯桃心直口快:“若小殿下想要黑熊,何不问圣上要?圣上待小殿下百般疼爱,难道还舍不得一只黑熊么?”

      “皇兄?”

      想到陈景睿的计谋,灵姝就攥紧了拳头,愤愤地往榻上一趟:“算了,我才不想和那种诡计多端的男人说话。你们明日卯时记得唤我起身。”

      卯时?!

      萱竹和绯桃愈发不解了,小殿下平日甚爱赖床,总要睡到巳时才起,卯时天还未亮她起身做什么?

      不过主子的命令,她们自然是要遵从的。

      翌日卯时,天尚且昏蒙蒙。

      萱竹将灵姝从梦中唤醒,灵姝半梦半醒地从温热的被褥中起来,只觉得眼皮沉重,脑袋晕晕,恨不得再睡三个时辰。

      真的好困!

      可是国子监的学生,一般都要这个时辰起。

      灵姝自我认知清晰,明白打不过陆子越,于是选择了放弃,试图提前适应国子监的生活。

      然而,她实在是太困了!
      一想到以后每日都要这个时辰起,她真是生不如死。

      灵姝迷迷糊糊又躺下了,睡意朦胧中想起和陈景睿扶持着渡过的那些年。其实她能明白皇兄的心意,他要她去国子监,是站在兄长的角度为她着想,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嫁人便要知书达礼,温婉端庄,可是……

      人总不能被困死吧。

      灵姝睡了个回笼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思路清晰了许多。

      她绝对不要去国子监。

      这场与陆子越的交锋,她一定要取胜!既然实力上不能碾压,那就另辟蹊径,在狡诈上更胜一筹!

      灵姝让萱竹搜罗关于陆子越的一切信息。

      “他贪财吗?”

      “不,据奴婢所知,陆家几代世家,家世丰厚,且陆大人向来清正孤高,从未接受过任何钱财贿赂。”

      “他附庸风雅吗?”

      “也不,陆大人虽擅长诗词歌赋,文采卓绝,却从不与文人墨客们交际,更不爱收藏诗集古画。”

      “那他好色吗?”

      “更不了,陆大人已二十有三,按理说早该成家立业,可听闻他府中连个通房丫头也无。为此,陆老夫人都愁白了好几根头发呢。”

      灵姝不死心地问:“那他总不能一点爱好也没有吧?”

      萱竹想了想那些关于陆子越的传闻,沉吟:“……杀人算么?”

      灵姝的沉默震耳欲聋。

      算,算,怎么不算。

      可她总不能颠颠地把脑袋拿过去让他杀了之后再求他箭术比试的时候放放水吧。

      她脑袋都掉了啊!

      不行,不论如何她都要奋力一试。

      灵姝有了决断,待到夜黑风高时,带上身手不错的绯桃,拿上金玉令,驾着一辆黢黑的马车偷偷溜出了宫门。

      ……

      永安巷,穷寇正被逼得走投无路。

      浓郁的血腥味在墨黑的夜色里无声蔓延,长剑泠泠,划过银白色的光,拦住了重伤男子的去路。

      “呵……”

      先帝第二子永王,也是曾经的北境将军陈景沐看着眼前的寒剑,自知今夜难逃一死,索性放弃了挣扎,回身嘲讽地看着持剑的人。

      “当初本王在边境守卫大周疆土时,曾与陆将军有过几面之缘。听他提起,他的儿子陆子越博闻强记,是个极有才华的好孩子……怎么如今,倒当起新帝的一条狗了?”

      被骂狗的陆子越淡定地挑了挑眉。

      他一袭黑衣,身影凛冽,融入在雪夜里。一缕月光从浓重的黑云里倾泻而落,渡在他清冷而锋锐的眉间上,衬得他一缕人情味都没有。

      事实上,他也正是这样的人。

      陆子越神色微讶:“永王说笑了,不当新帝的狗,难道当您这废人的狗?”

      “……”

      永王眉间跳了跳,恨恨道:“我不是废人!本王有胆略、有才华,既能用兵打仗,亦能治国安邦……与陈景睿相比,本王不过差了些气运罢了!”

      谁能想到,先帝去时,竟立下遗诏,赐母族式微的陈景睿皇位。

      他不服,故起兵造反。

      然谁又能想到,那素来默默无闻的陈景睿竟然如此有本事,一上位便以雷霆手段清扫旧党,提拔新臣,稳定了动乱的朝局。又收回北境的兵权,对他们这些谋逆之人给予了致命的打击。

      其中杀了最多人的,就是眼前这位新帝的重臣陆子越了。

      永王看着陆子越,竟生出叹息。

      为何这样的一把杀人的好刀不属于自己?

      他试图劝反陆子越:“其实本王跟陆将军交情不错,若你能站在本王这边,助本王归位,日后陆府的好处绝不比如今少,陈景睿给你的,我能给三倍……”

      “嗯……”

      陆子越耐心地听完永王的利诱,拨了拨剑,“听着不错。”

      永王错愕中升起一丝喜悦,然而还不待他再说,长剑就已经刺入了他的心口。

      他眼瞳放大:“你……”

      陆子越转动剑柄,任凭永王痛苦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

      陆子越凑到永王耳边,勾起一缕笑:“但是永王殿下怕不是忘了,家父陷于边境时,您分明驻守于百里外的城中,却丝毫没有施以援手。等到敌军溃散,您才调兵前去,装模作样地撒了几滴眼泪,便揽下了家父以命换来的战果。”

      永王难以置信:“你知道……当时你明明还小……”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子越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半分端倪。就连在朝堂上相遇,陆子越也都是温和相迎。

      陆子越淡淡一笑:“您忘了,家父跟您说过的,我是个博闻强记的好孩子。”

      好孩子,当然是什么都记得了。

      说罢,陆子越抽出长剑,任凭血光四溅。

      永王脸色灰败,浑身战栗,血口中吐出最后一句话后便彻底地倒下:“你好……可怕!”

      “啧。”

      陆子越嫌弃地起身,拎出锦帕擦拭长剑上的血迹,擦了两下,又嫌弃地扔了。

      “流影。”

      他唤出暗卫,吩咐道:“把他处理了,扔到乱葬岗去喂狗。再将现场清理干净,别让任何人看出来端倪。”

      流影:“是。”

      交代完毕,陆子越便离开了长巷。

      不知为何,分明是报仇雪恨的好日子,他却没有多么痛快。

      夜里风雪已停,却依旧寒冷入骨,朦胧的月色照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昏暗又冷清。大多数的人们在此刻都已沉浸在安宁的梦乡中。

      双亲还在的儿时,他也曾那般安然入睡过。

      陆子越孤身沿着街边往陆府去。

      暗杀永王不宜声张,故而陆子越并未乘坐马车,带的也都是暗卫。而永王确实也不是平庸之辈,刚刚的交战中,陆子越的右手便被划伤了。

      不想惊动陆老夫人,他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

      临近陆府,陆子越闻着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眉间微蹙,避开了陆府的守卫,往陆府后僻静的小巷子走去。

      那里有一道暗门,翻过去便是他的正源院。

      这道门十分隐蔽,连陆老夫人都不知晓,每次执行完不得见人的任务,陆子越都走那道门,方便得很。

      今夜当然也如是。

      然而此刻的暗门前,有两道身影正在窃窃私语,密谋着什么。

      “小殿下啊……”

      绯桃看着灵姝掀开斗篷,挽起长袖,借着那颗歪脖子树三下两除二地爬上了陆府的墙头,心里惴惴不安,问:“您要寻陆大人,何不白日里拜访陆府,走正门呢?”

      这样多像贼啊。

      灵姝回头瞟了她一眼:“笨丫头,你见过谁在青天白日下走大门去贿赂别人的?”

      “有道理啊。”

      绯桃点点头,又四下查看:“可这若是被人发现了,就说不清了……”

      谁大半夜翻朝廷命官的墙啊?

      “你放心……”

      灵姝踩着歪脖子树,嘱咐绯桃:“我让赤金卫查过了,这里是陆府的一道暗墙,平日里没人来的。而且,只要翻过去就能到达陆子越的院落了……你去给我望风去!”

      绯桃只得默默走远:“是。”

      四下无人,月黑风高。

      灵姝一只手搭上覆着薄薄积雪的墙头,感到一阵寒凉。而与此同时,一身血腥味的陆子越携着寒风飞跃而来,正好一脚踩在墙头上,溅起残雪碎末。

      夜色里,两人四目相对。

      风乍起,雪簌簌落下,两道碰撞的目光中激荡起些许迷茫,戒备中又带起询问,却仿佛都在说——

      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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