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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起 ...

  •   后燕,建景八年冬。
      鹅毛大雪,寒风扑面直叫人睁不开眼,但范悠已不在意这些了,他痴痴地疯笑着,白纱下的双眼不知望向何方,赤足前行,蓦然,长跪。
      长庚星明,夜幕降临。

      楼烦前线,燕楼两军鏖战。
      “此地已攻半月,大帅,粮草穷矣!”副帅满面愁容,此话说完,他甚至不敢去看大帅的脸。座上掌军者扶额不语,楼烦易守难攻,他们府中有囤粮,府外有天险,而后燕之军无后勤无利锋,两方断断续续交火,已有十四天,早已人困马乏,不堪再战。
      今日,是第十五天。
      “知道了,你先退下罢。”他挥了挥手,副帅遂出帐。一广袖白袍公子从座后屏风走出,良久言:“非攻下楼烦不可吗?”
      他手里把玩着陶埙,虽神色慵懒,语间却尽为担忧。“此事你无需操劳。”大帅揉了揉眉心,欲将他也屏退。
      “无需操劳?子枫,此言差矣。后燕的浮梁军,是我一手建起的。”
      扶铭却道:“但如今,我才是主帅。”
      此言一出,帐内的气氛顿时微妙。
      那白袍之人似是被剜开了旧伤般,痛苦的神情中夹杂着几许怅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甲胄上,通过金属反射出的黯淡光泽延伸至更远,最后聚焦在旧岁月的那场雪中。
      无人不晓,建景八年瑞雪降,叛乱平。

      雪与人首一道落地,百姓见之,拍手叫好。
      扶铭此刻也是百分后悔,怪自己口无遮拦,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同他说什么不比说这强?不过提及当年,纵有万千言语,最后都只能是一声叹息,尘埃落定。
      毕竟,当年的那场大雪,带走了太多东西。
      “那个,”他见对方正对着那身甲胄出神,便想说些什么调节气氛:“那副……”“这副甲胄,你竟还留着。”对方语气淡淡,打断了他。说完,他嗤笑一声,道:“留着.......倒也不怕惹上杀身之祸。”
      “什么?”他那句话的声音太小,以至于扶铭没有听清。
      “我交由你办的事,如何了?”他话音一转。
      扶铭应了一声:“哦,已经办妥当了,不消几日,顺天府就该收到消息了。你是要……回建城么?”
      那人转过身面向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笑得凄然,但没回答扶铭的问题:“……你说得对,今非昔比,如今的浮梁军已非当年的那支了。抱歉,是秋某僭越了。”说着,他行了一礼。
      “你……”扶铭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他闻声也止住了正往外走的动作,扭头静待下文,最后却只等到一声叹息。那人一笑,戴上面具,只留给多年老友一个离去的背影。
      “成文啊成文,何必呢……”
      帐外晚风渐起,将扶铭的话湮没于暮色里。

      建景十三年夏,北齐突发洪涝,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归依,仿若浮萍。此天灾持续到第三日后,流言起,百姓说,这是天谴。
      洪灾第七日,北齐之郊突现一异士,将汹汹洪水之势遏制。
      当日午后,灾止。
      圣上闻其事,大悦,乃召之。

      建城,皇宫。
      传话太监的唱音一声高过一声,白袍广袖之人踏着玉阶,步入庙堂。“草民范悠,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阶龙座上者俯视陛下之人,如视草芥。“平身。”建景帝道,面上浮笑,不知真假:“朕闻,北齐之灾,是汝平之?”范悠答:“是也不是。”
      座上人听此言应觉有趣,挑了挑眉,问:“此话,何解?”
      “是者,为草民率百姓疏水道,建防堤;非者,为天道使然。”范悠向其一拜首,道:“天道曰:贤君之国,无田受灾。是以止之。”
      建景帝莞尔,饶有趣味地听着,但直至他说完后许久,也没说话,像是在出神。
      他就这样看着那个白色装束的年轻人,淡淡笑着。
      范悠亦站在原地不动,朝中大臣与那人的目光一齐打在他身上,欲看出些什么,却是徒劳。
      良久建景帝发了话:“范悠如此能力,便封个丞相之位吧。”
      朝中有位官员出列道:“陛下,如今丞相之位乃是张大人。”“哦,朕给忘了,”建景帝玩味一笑,语气平淡,话语却非如此:“张大人,自行去顺天府领赏吧。是了,记得留下你的乌纱帽。”
      满朝哗然,张大人更是慌得六神无主,连连喊道:“陛下,老臣清清白白啊!”
      “放心,那里的犯人包吃包住,虽说比张大人现有的条件差些,但待遇也不错了。来人,送张大人一程。”
      张大人狼狈地向阶前跪爬,试图拉住帝王遥不可及的衣摆,整个人都在抖,哭喊着:“陛下,臣何错之有啊?!”
      建景帝似是很嫌弃他这般,摆了摆手:“你的过错就让顺天府的人告诉你吧。”说完,再没看他。
      “朕乏了,留范丞相,余人退朝吧。”
      朝中有人正欲再言,却被旁边政友止住。众人跪拜,高声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顷刻间,大殿中仅剩天子与丞相。
      建景帝其实才二十二,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不喜端架子,亦不喜装威严。群臣散去后,他像挣脱樊笼的飞鸟,怡然自得,步履轻快地从金阶上走下,可也似乎精疲力尽,如释重负一样脱去了满身繁重的礼服。
      直至此时,年轻人的笑容才显得真实明朗,他让范悠跟着他,两人行至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一直走在前面的人才慢下步子,他没让旁从跟着,一路走得飞快。他像是才感到疲累,随意地往地上一坐,没有半分九五至尊的姿态。
      范悠见此眸光微微闪动,然而他飞快地将神色敛去,肃立不言。
      “我读过书的,我知道世无鬼神,”地上坐的那人终于说了话,却不再自称为“朕”:“我和那些冗兵贪官不一样,别把我当白丁……北齐灾止,其实和你没太大关系吧。”
      “陛下,草民……”范悠正欲解释,对方挥手打断:“你我之间,无尊无卑,吾不自称朕,汝亦不必称民。私下里,唤我秋泽吧。”秋泽尔雅一笑,露出一颗不甚明显的虎牙:“是了,日后,你该自称为臣了……”
      “……臣惶恐。”
      “何必,我且已言明,私下莫论朝礼。”秋泽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范悠只得答“是”。
      “你坐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一块地方,范悠起初言拒,然那权高位尊之人执意如此,他也只好整衣坐下了。
      “范悠,你我皆知,世无鬼神,”秋泽目光灼灼:“世虽无鬼神……可你,回来了。”
      范悠垂眸不语,而后,他抬眸望向远山黑云,又过了许久,他说:“陛下,起风了,微臣先行告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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