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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大检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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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了磷矿,不见叶树。
叶树没有回来,让两人心下不安。两人想方设法,却无法联系上叶树,只有干等。
江北税务分局里,董留成没有等来王志山,整个个空荡荡的。和王志山一同上山的于存富,听说人已经回了家,窝在家不露面,董留成过多在意;相比之下,于存富的来与不来,董留成没有放在心上。他念念不忘的,反倒是王志山。王志山是他放不下的人。想着他不愿意下山的原因,或许,是两人那晚在夜市摊的表现,给王志山留下了心理阴影。于是,他找了张家善和陈云龙,将事情讲了,问两人什么看法?
张家善听后大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拜把子兄弟马文龙不以为然,拉长了马脸,拖长了声音,道:
“你说些哪样?凭哪样他小屁孩一个,收个税跟人家起了争执,想跟人家打架,还小鬼打架拉上閰王,牵连上了我们?你说嘛,我们都下班了,去跟营业所的几个去喝酒,是不是还得公、私不分,用上下班时间,跑去帮掐?(笔者注:帮掐,本地方言。掐的本意是指田间收割稻谷时,每个镰刀手递给打谷机手的稻谷,把分两次割好的合成一把,用虎口及手指紧紧握紧,递给打谷机手。帮与掐合词,代指合作与帮衬)传出去,我们算什么!”
董留成的脸色,由红变成了白。他的心在打颤。原来王志山心灰意冷,是因为碰到了你们这帮冷血的同事!他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张家善,一声叹息,本想到此为止,可他实在忍不了,折了头,对着马文龙道:
“你的意思,王志山在那种场合,打起架,就是活该?本算是没有打起来,要是真那样,他被打了,你也不帮他,还自认为是对的。那,他的死活,当真跟你无关?”
马文龙瞥了一眼董留成,发现他脸色难看;再看了一眼像是佛化了一样的张家善,想争辩几句,不想,被张家善不动声色,暗地里重重踩了一脚,给压在了。看着不出一声的张家善,马文龙搞不明白,明明董留成只是一个组长,而你张家善同样是身为组长,你们两人算是平起平坐的人,现在董留成跑来质疑你、我,你张家善为何不让我说话?
此时的张家善清楚,就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张家善和马文龙在确有错在先。两人是躲在电影院大门的角落里,虽将过程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出面。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要是那天晚天真双方动起手来,他这名谷文武和王志山的组长,一旦酿成后果,他基本处在被群殴的位置。谁都会像董留成一样跑来,质问他。既然如此,肯定还有更多的人等着甩锅、明确责任,那我急什么?只须等着就行。现在无非来了一个董留成,等他把话都说完,我再一次反驳,不就完了?
只是董留天完全不按他的想法出牌。面前亲如兄弟的两人,董留成已完完全全当成了泥胎石塑。他没有再说话,长叹一声,走了。他抱定一个信条,石头就是石头,不管你如何古热心肠,你孵不它。与其白费口舌,不如点到为止,不刮破脸皮的好。
上面的“三大检查”催得急。很快,县税务局牵头“三大检查”的李闻盛来了。他的身后,跟来了一帮人。其中有县税务局的征管股长邵小宽。
县税务局一行人受到了张兴福的欢迎。他将人请进会议室,听李闻盛表明来意。
邵小宽不忘自己的股长身份,一番抬头张望过后,小声问张兴福,是不是小范围地请几个负责人过来,一起听听我们传达上面精神?
张兴福没有丝毫迟疑,道:
“是。既是工作,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我这个小蚂蚱官,不能把事情一个人说了算。再说了,我绝不当传话筒!这样了,我通知下去,让所有人都来,一起听你们传达!”
当下,分局的十几号子人,坐进了会议室。人人身上的藏青色制服,将会议室气氛映衬得清冷凝重。邵小宽打量了一眼,人人衣着齐整;他像是检阅队伍一样,来了感觉,“嗯哼”一声,开启了会议。
会议的重点由李闻盛发言。李闻盛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税干。他一张口,便将此次前来的所有事情,讲得明白:
“江北分局的同志们。一年一度的财务、物价、税收大检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大检查’,任务来了。为开展此次检查工作,县政府成立了专门的‘三大检查’办公室,办公室设在县政府财办,由主管财贸的卢洁芳牵头,具体事务由财主主任杨绍诚来抓。我们税务局,由文强局长任领导成员,落实税务检查这一块的工作。时间是冬季启动,明年春节结束。检查范围,是我们所管的企业、个体工商户;检查的重点,是一年来,各家各户纳税有没有跑、冒、滴、漏,有没有偷税漏税。检查的人员摆布,说白了,就分局而言,就是在座的各位。为了干好此项工作,各基层税务分局、所,务求提升站位,提高认识,统一到县委、政府的高度上来,群策群力,心往一个想、劲往一处想,切实打好税务检查的这一战。为加快进度、保证质量,我们县税务局成立了专门的‘三大检查’办公室,对口县政府‘三大检查’部门,由我带领税务检查大队,与征管股合署办公,一起来牵头完全此项工作。大家在检查过程中发现的偷税漏税行为,一定重点出拳,实施打击。希望在座的各位,在张局长的领导下,在上级局业文强局长的支持下,着力干好‘三大检查’工作。我的话讲完了。下面,由邵小宽具体给大家发放表格,说明检查表格的填写和报送要求。”
邵小宽起身,给每人发放检查后要填报的表格。人人领到了表格,像是上战场配发了枪。在听邵小宽说了表格的填报注意事项后,李闻盛冲张兴福点点头,示意由他来作出安排。
张兴福清了清嗓子,道:
“各位。刚才李闻盛已经把这次工作任务的目的、任务,要求,以及下一步如何开展,都讲了。老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我再把该说的,说上几句。我要说的是,大家领到表格后,就各负其职、各司其责了。都说‘各家的娃娃各家带’,我的要求是,各人的事情各人管,各人的事情各人了。作为专管员,要按时、按质、按量,完成自己管片的管户检查。一旦事后抽查,发现谁在挖田学猫盖屎——做表面文章(笔者注:挖田学猫盖屎,本地常用语,猫盖屎指饲养的家猫在拉屎后会用东西摭盖,而农村挖田要求有深度,不允许学猫盖屎),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听清了没有?”
张兴福的话是实话、白话,通俗易懂,丝丝入扣,叩击在场每个人的心。人人齐了声,大声道:
“听清了!”
张兴福毫也不拖泥带水,手一挥,道:
“散会!”
会后董留成与张家善围坐一起,对何人来牵头此次工作,多了争论。争执不下,张家善不顾董留成的劝,将问题抛到了张兴福面前。
张兴福拉下脸来,对董留成道:
“检查组、检查组,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检查的组。你不来负责,谁来负责?难不成,让我老张来?你董留成给我有点认识可是啦!好说不听,再扯皮,不信我拗了你!(笔者注:拗,本地方言,本意是指用手掰开东西,后来也用于代指罢免、收拾,扭转的意思)”
批评过董留成,张兴福也不忘各打五十大板。头一转,他对着一语不发的张家善道:
“当然,张家善这头该配合还得配合。要不然,检查组就他董留成和张丽娟两杆枪,怎么打得响?再者说了,张丽娟也就一小婆娘,拖儿带女的,出不了门,只能干些打杂的活;现在要求双人上岗,张丽娟即便跟着去,也是拦绊塞路的。你不出人,他光杆司令一个,怎么干?我看这样。企业这一块,你们两人一起行动,反正企业组也就你和老幺哥两个人,现在老幺哥上了山,只剩你一个,你再不出马,他董留成怎么行?”
两人出了分局长办公室。
董留成抬头看天,想着上百户的企业,就两个人,何时是个头哟!
张家善收拾东西,走到了董留成面前。董留成拿王志山的事来说他,让他恼火。算起来,他知道要与董留成掰手腕,身为组长,如果没有人为自己说话,在小小的税务分局,孤掌难鸣。他知道自己实力不足,需要的是杠杆借力。借这次争执,他借题发挥,为自己正了正影子。只是话说实话,税务检查的事,他心里没底,让他头疼。没有董留成,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为顾及情面,他第一时间开了口,问董留成今天先拿哪家企业开刀,打响检查任务的第一枪?
董留成叹了口气,带上他,去了他早已想好的首家企业。
另一头,各个专管员出了工。
谷文武和张焕娣是出门最晚的两人。出门前,张兴福放心不下,特意叫住两人,和颜悦色,问两人今天要去哪里?
张焕娣未来得及说话,谷文武抢了先。他说要去黄旗营村。一听黄旗营村,张兴福脸色大变。他叫住张焕娣,将她请进了里头隔间办公室,压低声音,道:
“你给我盯着点谷文武那个老油条,可是啦!黄旗营村有他的脚子印(笔者注:脚子印,本地方言,即脚印)。过去谷文武在乡政府、还没有来税务局的时候,就传出了他与几个寡妇有染的毛病,还受上面批判!虽说时过境迁,人是会变的,可我还是放下不下。就怕他谷文武旧病复发。张家善也是,不长个心眼,让他管了那个地方干什么!让他去黄旗营村,就不怕放虎归山,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张焕娣点点头,与谷文武出发了。
黄旗营村距离分局不远,两人很快走进了村子。村子里谷文武带着张焕娣,七拐八扭,一连查了几家小卖部的税。有了张焕娣这个帮手,两人一时加快了进度。
绕了大半个村子后,一抬头,已是日头偏西。张焕娣催促谷文武回分局,谷文武眼睛滴溜溜一转,摘下公文包,递与张焕娣,满脸堆笑:
“焕娣,要不,你先回?我顺便去看个人,晚点再回去。”
张焕娣的神经绷紧了,但不好发作,故作嘻哈地一脸笑意:
“嘻嘻,老谷,那你要去看个什么人,我可能跟你一起去?”
谷文武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暧昧,不想在张焕娣面前摭摭掩掩:
“嘿嘿,跟你这个小婆娘,我直说了。我要去看看我黄旗营村的一个老相好。这么多年未见人了,我感人家情呢!想当年,各家各户能吃个鸡蛋不容易;可人家一顿饭,硬是给我煮了两个糖水鸡蛋呐……”
谷文武当年行为不检、做下的腌臜事,此时换了种说词,不再遮遮掩掩。张焕娣一把拖住正要走人的人谷文武,拉下了脸:
“老谷,不是我说你,你都一把年纪的人,还净想着做这些早该收敛的事情,还想着去看那个寡妇是不是?不行,你得跟我回去。要不然,我告兴福,让他找你!”
张焕娣一搬出张兴福,很是管用。谷文武跟在张焕娣后头,回了分局。
只是一路上,谷文武嘻皮笑脸,饶有兴致地讲起了当年的风流史。
几公里的路,张焕娣听了谷文武几年的风流韵事。谷文武是早年从乡政府划转、充实税务局过来的干部。在乡政府时,他当乡里的计生干部。为带头响应计生政策,他跟一拨首批结扎的男人上了手术台,早早做了节育手术。手术做下,他后来心性大变,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一连摸了几个寡妇的门。就为这个,他没少挨乡里甚至县里的批斗。可谷文武不悔改。今天当着张焕娣的面,他不忘为自己当年的行为辩解:
“我说,他们是不是搞错了?那些年,我为贫下中农妇女解决她们的实际困难,有什么错!再说了,你情我愿的事情,到底犯了哪门子国法、家法?”
张焕娣不想接受他的理论,笑了笑,押解着他。
进了分局大门,张焕娣长长舒了口气。
她所不知的,是当晚谷文武换下税务制服,再次折回了那个他心心想念的黄旗营村。借工作积下的轻车熟路,再次敲上了寡妇的门。
第二天街天。张焕娣跟着谷文武,去查街上的个体商铺。
一个饲料门店前,两人走了进去。老板鲁大能不在,店里看店的,成了老板娘。老板娘五十开外的年纪,皮肤白白的,徐娘半老。不经意间,她看毛光水滑的谷文武的眼,直勾勾的。借着检查的一问一答,两人眉来眼去。这一幕,张焕娣看在眼里,心里不安。她支开两人,将事情快速办完,再次押上谷文武,离开了店铺。
几天后,税务分局来了气愤难平的鲁大能。他冲上二楼,拍打着谷文武的门窗,要谷文武滚出来!
谷文武老脸皮厚,装作一脸蒙圈,问鲁大能所谓何事?
鲁大能身材高大,一把揪住谷文武,将他按到在地,打得他大呼救命。
一楼办公室的人被惊动了。闻讯赶来的张兴福拉开两人,问鲁大能为何冲进税务分局打人?鲁大能气得发抖,而谷文武故作一无所知。双方你一言我一语间,张兴福很快听明白,是谷文武贼心不死,旧病复发,缠上了鲁大能婆娘!
张兴福火了,让鲁大能当着众人的面,上前扇谷文武解气。鲁大能一看围上来的全是税务分局的人,不敢造次。张兴福气不过,上前摘了谷文武的制服徽章,“噼里啪啦”,一连扇了谷文武耳光,直到打得手麻,才收了手。耳光让鲁大能解了气。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风波之后,谷文武一连在床上躺了几天,这才下床上了班。
再次见到张兴福,他像是一只绵羊见到了发怒的狮子,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