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75、罪恶之都洛斯市

　　“林霜，你去哪了？”

　　林霜看着站在前面的郭雨，心中猝然一惊。

　　不解郭雨是怎么精准找到她的，本想在布库塔镇外围多逗留几日，但事实是此时此刻郭雨站在废墟外延，脚底踩着枯骨，望着她的表情似笑非笑，林霜感觉后背发凉。

　　她低下头单手捂心说道：“回郭小姐，路上遇到一群人贩子，顺手解决了，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去洛斯市，走安全区。”

　　“郭小姐希望步行还是开车？”

　　“开车。”

　　俨是这番简洁明了的对话，林霜依然心惊肉跳，郭雨没有问她虞朝的事情，摆明了是等着她主动开口，考验她，可她在郭雨眼里忠诚度本就几乎为零。

　　林霜不假思索地说道：“解药虞小姐已经拿到了，她和宁家二小姐在铃洄市陪同宁谋元出差。”

　　“以后我的行踪不得泄露给任何人，包括司徒空，她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这次你把我在布库塔镇的消息告诉虞朝我暂且饶你一次，你给我记好了，作为一条狗就要有认准一个主人的觉悟，否则到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郭雨面无表情地扫一眼林霜，无视她苍白失血的脸色，径直坐上车后座。

　　“开车。”

　　“……是。”

　　“等等！”

　　林霜刚启动车，忽得通过车外后视镜看到清竹背着竹篓边招手边跑向这边，林霜看向车内后视镜，犹豫道：“郭小姐，这…”

　　“让她上来。”

　　“是。”

　　林霜打开自动车门，清竹先将后背的竹篓塞进车内，然后坐上前座副驾驶座，两只手相互揣进厚实的棉服里，呼出一口热气，脸颊冻的发红。

　　林霜正要问清竹去哪，就听郭雨再次下达“开车”的命令，生硬的语气不近人情，林霜只得咽下到嘴边的问题，开车往洛斯市行驶而去。

　　清竹冲郭雨和林霜感激地笑了笑：“多谢二位愿意载贫道一程。”

　　后视镜里郭雨双手自然放于交叠的长腿上，背靠着软皮座椅，坐姿颇为慵懒随意，她打量清竹一番，眸里笑意玩味，“这也算是‘恰巧’顺道同行吗？清竹大师。”

　　清竹望向后视镜里的郭雨，“既然这样那贫道就略微告知一二吧。”

　　“一二？”郭雨蹙眉不悦。

　　合着这尼姑还藏着掖着不准备把话说全是吗？

　　清竹笑笑，继续说道：“师尊曾指点我两道卦象，凡是命数符合卦象之人，一为救世能人，二为灭世灾星，而姑娘的卦象恰是前者。”

　　驾驶座上的林霜瞥一眼后视镜，见郭雨神情漠然，就差用不耐烦在眼睛里写明“不相信”三个字，林霜料想郭雨作为一名理术博士，很难相信这种无稽之谈，郭雨接下来的话也应证了她的猜想。

　　“这和你跟踪我有什么关系？”郭雨问。

　　“说来惭愧，贫道跟随姑娘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因为我想亲眼看看师尊所念之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清竹答。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给我算的卦？又是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的？”

　　“三月初一。”清竹耐心地一一回答，“至于生辰八字，贫道之前为虞小姐算卦时无意中得知姑娘比虞小姐正好小两个月，从而推断出姑娘的生辰八字。”

　　见清竹不似撒谎，郭雨若有所思点点头，大概是那日离开蓝海市被这尼姑撞见了不该看的事，所以才闲着没事给她算卦，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
　　而且这尼姑多管闲事还干的不少，之前就不收费给人算卦，说出不吉利的话差点遭人一顿胖揍。

　　不过郭雨向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身不由己，还救世灭世，神神叨叨说出来这尼姑不嫌丢人，她还觉得丢人呢。

　　然而仔细想想清竹跟踪她的缘由，郭雨更多的是感觉好笑，虽然清竹外表看着少年老成，实际上也就十九岁，是她这个年纪干出来的事。
　　再说，一直以来清竹存在感极低，不碍事不惹事，而且帮过虞朝，她想怎样就随她去好了。

　　不过有一件事必须得纠正一下…

　　“你别姑娘姑娘的叫我，我姓郭名雨，你怎么叫别人就怎么叫我。”

　　正在专心开车的林霜听出话里话外的别扭之意，不禁瞥了眼后视镜里的郭雨和清竹，只见清竹弯起眼角，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盈盈地回：“好的，就依姑娘所言。”

　　郭雨，“……”这尼姑是不是找打？

　　林霜见郭雨一脸不高兴，忙附和道：“我听说一些地方会用特别的称呼区分特别的人，清竹小师父叫郭小姐‘姑娘’也是这样吗？”

　　清竹点点头，“林小姐说的对，郭小姐曾帮过我，她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郭雨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让你走下台阶这芝麻大的小事就能让你说出‘非常重要’这种话，我是不是应该夸你‘非常单纯’？”

　　清竹也不恼，而是弯眉笑笑，温和道：“万发缘生，皆系缘分。尚有人一朝断绝十年情，亦有人半日觅得百年友，且那事对姑娘而言事小，对贫道而言却如命顿悟。”

　　郭雨愣了神，视角只能看到清竹的左半边脸。

　　只见她正身端坐，嘴角的笑容极浅极淡，犹如羽毛无声而轻巧，脸上月牙般的疤痕似有明辉，带着一种非凡莫测的魅力，连同那番淡如水的话缓而深在心间流淌。

　　郭雨微蹙了下眉，收回视线，撑着腮帮，看向窗外风景，清竹的那番言论，她想不出什么能嘲讽回去的话，也无心回怼。

　　新买的手机显示的微信加好友界面，十一个数字她一直牢记于心，甚至倒背如流，指尖按下发送键，申请一栏写着“朝朝，对不起，我错了”。

　　具体错哪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想弄清楚，心情莫名得很烦很烦，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乖乖道歉虞朝就不会生气…

　　郭雨关掉手机，闭上眼睛，轻声叹了口气，握紧手机，思索接下来的行程：去洛斯市视察邪协，然后前往寒域联系宁谋元，不出意外的话花费的时间大概三四天左右…

　　林霜亦是多看了几眼清竹，忍不住拿她和年龄相仿的郭雨比对，两人都是少年老成的性格，但清竹这个年纪的调皮表现得相当明显，尤其头铁喜欢打趣郭雨，善轱镇那时就因为调侃郭雨差点惹的郭雨当场暴走。

　　相比之下郭雨则显得更为沉闷，更少流露表面情绪，偶尔少年人心性还是不经意被带动，又很快收敛，可林霜分明记得刚见郭雨的时候，她也是个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孩子。

　　至于现在，林霜也渐渐看不懂郭雨了，不知她还保留几分曾经的良善，又或者一分不剩，如同司徒所期望的那样，一步步成长为下一任冷血薄情的邪协主教。

　　想起清竹所说的卦象，林霜同样不信一点，单凭郭雨现在的样子，别说救世，不是灭世就普天同庆了。

　　一路无言。

　　洛斯市，坐落西南一隅，近海接邻壤，气候四季宜人。

　　在这里，繁荣不输于“商贸之都”铃洄市；科技不弱于“世纪之城”寒域；昌盛不逊于“经济中心”蓝海市，；自由更是远胜于“世界之最”底格里斯。

　　然而缺乏约束的自由对于普通人来说，洛斯市是地狱，对于崇尚弱肉强食的实力者来说，洛斯市则是人间天堂。

　　他们遵循血淋淋的丛林法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科技，经济等等各行各业，只要拥有最顶尖的实力，你便可以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享受万人朝拜的荣誉，同样也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不怀好意者的狩猎。

　　“为所欲为”在这里不是无稽之谈，“一夜暴富，惨死街头”也非空穴来风，有能力站上顶端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但能一直站在上面看风景的人屈指可数。

　　洛斯市——邪协总部所在的城市，一座被称为“滋养邪恶的温床”的城市。

　　遗弃的教堂旧址。

　　很难想象有人会把教会总部设立在废弃的教堂内，外观是神圣的纯白色，尖端高耸入云，宏伟的大门足有三人之高，两侧门雕琢纹理雅致庄严，各挂着一块一人高的十字架。

　　它坐落于洛斯市最中央，教堂钟声悠扬飘入蔚蓝的天空，教堂的庭院里种满了鲜花，花香四溢，神父正在祷诵经文，来此祷告的人神情虔诚而专注，潜心接受上帝的洗礼。

　　结束时，他们面带满足的笑意，从一排排座位起身，友好道别，陆陆续续走出教堂，神父放下钉在十字架上的罪人，罪人之血顺着十字架上雕镂的沟壑流入庭院的花圃内，阳光下玫瑰花的花瓣轻轻摇曳。

　　“瞧瞧这是谁回来了？”扯着嗓子，用太监音讲话的人名为勒伦，是名二级邪师，也是神父的助手执事。

　　今日祷告结束，坐在位置上迟迟没有离开的三个人之中，勒伦认出林霜的同时，一眼认出坐在秃头旁边，也是坐在几人中间的紫眸少女——“通过走后门爬上副主教位置的中阶邪体郭雨”。

　　闻声清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迷茫地四处看了看，长途颠簸一整天，自是困得眼皮打架。

　　“怎么了？”清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小声问郭雨。

　　郭雨没有理她，她双腿自然交叠，双手环在运动服的小腹处，看上去坐姿慵懒但并不随意，她看着前方说话的西方男子，双眸古井无波，神情淡漠，面上分辨不出情绪。

　　偌大的教堂空空荡荡只有五个人，如果非要算上那具尸体的话，就是六个人，肃穆的氛围夹杂着死亡的气息，丝毫不因人少而衰减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清竹刚准备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站在最前面的两名陌生人，就见林霜冷着一张扑克脸，厉声呵斥道：“勒伦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郭小姐今日刚回来，要是被主教知道你又说了些不着调的屁话，你的舌头就别想长回来了。”

　　勒伦脸色微变，眼神阴冷地剐了郭雨一眼，终究是闭了嘴，退到那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身后。

　　“神父。”郭雨站起身，面无表情向那位手捧圣经的男人微微欠了一身，“请召集教会所有人，主教有事让我转达。”

　　“晚上六点如何？留下来一起用餐。”被唤作神父的男子金发碧眼，至始至终带着温和儒雅的笑容，他嗓音如梦绵绵，一口纯正的国语说得十分流利。

　　没有人知道神父的名字，没有人知道神父的身世，也没有人知道神父是邪师还是界人，抑或是普通人。

　　郭雨不在意这些，更不想看见这个人，虽然神父从未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每每看到他郭雨总会感到不适，从很早之前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捧着圣经的男人面带微笑，怀抱没有呼吸的尸体，鲜血灌溉花朵，金色的书面沾染鲜血，钟声悠扬，管风琴奏鸣，喜欢来此祷告的人无一例外是心理扭曲的变态，就像司徒非得把总部设立在这种鬼地方一样。

　　“好的，我先去办理一下住宿手续。”郭雨一直在强忍心理上强烈的不适感，好像这股不适感已经转移到了身体上，浓烈得泛呕，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

　　“主教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住宿，勒伦，你带她们入住好吗？”神父不急不缓地讲述，商量的语气柔和舒缓，言语间却丝毫不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郭雨此刻坐在长椅上，脸色惨白，勉强维持刚刚的坐姿，万分庆幸双手是环在腹部，勉强捂住翻滚的胃部，那种浓烈作呕的感觉越来越重，她不断吞咽喉咙，胃部一直泛酸水，甚至要涌出嘴巴。

　　郭雨现在明确那种不适感不仅是心理上对神父的厌恶，还是生理上的，而这种生理上的恶心感很明显只有她一个人反应这么大，甚至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林霜和清竹看起来都很正常。

　　“好的，那就请勒伦先生带路吧。”回答神父的是林霜，因为郭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感觉只要一张嘴，嘴巴里就会立刻喷出一地呕吐物。

　　“我们晚上见。”神父点点头，看一下脸色泛青的郭雨，收回目光，抱着那具尸体离开了教堂。

　　随着神父消失在视线里，郭雨终于缓过了劲，T恤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喉头停止了上下滚动，她克制着不自然的呼吸，保持着神情的自然。

　　在洛斯市，一旦被人窥视脆弱等于死亡将至。

　　“姑娘你…”

　　清竹早就看出了郭雨的反常，她坐在郭雨的右边，清晰地看到汗珠遍布郭雨半边脸，细碎的流海贴在她的额头上，连那挺直的鼻梁上都点缀着光晕下的晶莹。

　　清竹的话最终没能问出口，因为郭雨给出了眼神示意，而在这之前的零点零一秒，林霜投过来严厉制止的眼神。

　　勒伦走过来之前，郭雨在林霜起身挡住她的时候擦干了脸上的汗水，好在她的肤色本就白，苍白些倒也看不出太多端倪，更没人会想得到她坐在这里因为看见神父而身体不适。

　　三人跟着鼻孔朝天的勒伦前往别墅区，别墅区就在教堂后面，因此没一会儿，郭雨便在一栋欧式风格的房子前停下了脚步。

　　林霜先行进去确认安全状况，虽然这里是司徒一手安排的住处，但也不得不防手段高明的梁上君子，毕竟这里可是洛斯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犯罪。

　　清竹放下背上的竹篓，好奇地打量起周围各式各样的建筑风格，尤其是这里还有全息投影拟真的山水。

　　临走时，勒伦经过郭雨身边，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酸不溜秋地冷嘲热讽：“你就偷着乐吧，要是没了主教的庇护，你猜猜你能在这种地方干净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