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宫门深几许》洳苡

5、第三章 满园暮云偶初见

　　虽是官宦臣子之女，此次册封却也并不很高，只有少数几名女子封了正五品的嫔，其他的便都是一些末等的宫嫔。有了位分，便可入住宫殿，我和那册封典礼上有一面之缘的美人江氏便入住在同一宫中。皇上的嫔妃并没不多，因此诸多宫殿便也都空着，而兰熙宫中则只有我和江氏两人相伴。
　　兰熙宫并不是一个大宫，但却雅致的别有风情。它坐落在禁奥城东面的群宫中，由五个主堂构成，每个堂配有卧房，礼驾阁，东西两厢房。五个主堂由回廊连成，如繁花零星，便形成了一道曲廊。每个主堂各有一片庭院，栽种着不同的花草，月季、茶花绚烂成灼，因有新迁之喜，又在院中新栽了桂花，煞是热闹。
　　待我进了墨韵堂，正堂正跪着一群奴才，一掌事公公和一掌事姑姑，后面跟着七八个十七八岁的宫女太监，见我来了便恭敬地说道：“林嫔小主吉祥，恭祝小主万福。”
　　那掌事公公和掌事宫女又接着说：“正六品内监执事何长禄参见小主，恭贺小主乔迁新喜。”“正六品宫女管事薛音沐参见小主，恭贺小主乔迁新喜。”
　　我正了正身缓缓说道：“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我看着何长禄和薛音沐，都三十出头的样子，眼瞧着模样心思倒还端正。于是依着规矩，先训导了一番，又挑了些重要的话讲。
　　紫砚道：“我家小主平日里爱清净，虽这样说却也不是任由底下的人翻天，小主不喜下人们多生事端，若无端生了旁心闹了起来，我家小主亦不会轻饶过去。”
　　此番话由随身侍婢说出，倒是长了紫砚几分身份。底下的人看到自然不敢多言，又早听闻我是朝中一品大人的嫡女，更是诺诺答是。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让紫砚打赏给他们银子。
　　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用了午膳，天气并不太热，便倚在太妃塌上小憩了片刻。耳边传来门堂外的窸窣声，接着便有太监小旋子传报：“江美人到。”发髻因倚歇在椅上有些松散，便让小旋子让江美人在堂中等着，随手挽了一个如意鬟，理好了衣装才进了大堂。
　　江美人端坐在红木椅子上，见我来了便站起身，福了福说道：“参见林嫔小主，妹妹真是糊涂，偏挑这时来，扰了姐姐的清梦。”
　　“哪里，倒是我让妹妹在堂中等候，磨了妹妹的时间，我本该早些去绛云堂问候妹妹的，是做姐姐的疏忽了。”我亦客气地说道。
　　江美人摇着头说：“姐姐客气了，姐姐比我位分高，我亲自来问安是应该的。”
　　我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既然大家都是姐妹，不必那么生分，你我同住一宫，也算的上是有缘了。”
　　她听了，明目闪动，亦覆上了我的手。
　　“你瞧瞧我，光顾着说话，连杯茶水也没有，真是失礼了。”说着便让婼水拿了壶翠螺来，燥热的天喝这茶正好。
　　江美人浅酌一口，淡淡地回味着，缓缓地道：“确实有股家乡的味儿，以前我娘最喜欢喝这种茶了。”
　　见她睹物思乡，竟也让我念起故人，一时心中怅然，一丝眼泪蓄在眸子里却又不得不隐忍着，嘴上却说着：“妹妹别难过，进了宫你爹娘亦会安慰，又何必自扰呢。”
　　很快，她脸上又挂上了笑容，说：“姐姐说的是，今后姐姐就叫我绮缬吧，妹妹我在宫里无依无靠，若是林嫔姐姐不嫌弃便把我当妹妹，也愿和姐姐在宫中有个照应。”
　　正愁着宫中无相识之人，心里难免有些孤寂，现在新结识了一个姐妹，心中便像有了依靠，充实了起来，于是欣慰道：“这是自然。”
　　和绮缬闲聊了许久，倒也过了黄昏时分。御膳房的小太监们端来了胭脂鸭脯，糟蹄子，银耳红枣野鸡崽子汤，烤鹿肉，百合炒银杏仁，莲叶羹，满满的摆了一桌。唤来婼水，道：“今晚江美人同我一起用膳，你让厨子再去准备一些清爽的吃食，天气燥热，端些冰镇酸梅汤来。”
　　“是，小姐。”婼水说完便退了下去。
　　“妹妹，若是不介意，今晚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多谢姐姐体恤，我一个人在宫里闷得慌，若要我每日一个人对着桌子用膳，那可要憋出病了。”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瞧着她笑得眯起缝的眉眼，不禁让人爱怜，确实是个楚楚动人的女子。
　　“瞧瞧这丫头的嘴，当真是甜，过会儿罚你多吃些菜。”我笑着道。
　　待用完晚膳已是酉时，和绮缬叙了叙家常，她便回绛云堂了。
　　烛光隐隐绰绰，明亮了整个卧房。我伏在案前，捧着《诗经》，当诵到“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时，心中不由得黯然。
　　婼水端了一份宵夜走至案旁，道：“小姐，这是奴婢特意为您准备的冰糖燕窝羹。”看着这盅羹，我满脸疑惑，抬头望着婼水。婼水缓缓道：“听敬事房的公公说，此次册封的各位小主不日便要侍寝，绿头牌已经准备好，就等着皇上吩咐了。”
　　心像被车碾过一般，一份抑郁之气堵在胸口，隐出丝丝的痛。竟是这么的快么？
　　沉默许久，才道：“我喝这盅东西又是做什么？”
　　“婼水知道小姐您心中不乐意，但如今已入宫闱，那便是皇上的妃嫔，一生一世也改变不了。奴婢只是心里想着，与其念着故人让自己伤心伤神，不如在宫里好好地过新的日子，就像老爷夫人的初衷一般。前些日子的采选与今日的册封，别的小主都打扮的翻紫摇红，只有小姐您穿着平常素雅的衣裳，连金簪都不愿戴，婼水在一旁瞧着也心疼。”
　　她顿了顿，将镶金纹的食盅端至我面前，道：“燕窝补肺养阴，配着冰糖最是滋补，能补中益气，养胃润肺。不过几日，皇上便可能会翻小姐的牌子，到时候被皇上瞧出些什么端倪就不好了。小姐还是趁热将这盅燕窝喝了吧。”
　　我心知她是真心关切我，也不忍伤她心，便用金匙舀了一勺，浅浅地喝了一口，道：“这盅东西先隔这里吧，我过会儿喝了便是。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
　　她驻足在跟前，仿佛还有什么话哽在嘴边，我疑心道：“还有什么旁的事便说吧。”
　　她道：“府上传来消息，说是夫人身上不太好。”
　　我心里一紧，整颗心就要跳出喉头，急道：“母亲怎么了？不过半月未见，怎的突然就不好了？”
　　她安抚道：“恐是夫人忆女心切，一时间未能适应。”
　　我心里焦急，自我入宫，家中只剩哥哥一人服侍在母亲身边，只怕男儿心思粗糙照顾不周，而薛姨娘又……于是暗暗发急。
　　婼水道：“小姐您别担心，老爷常出入上书房商议国事，改日奴婢寻个由头前去查探，也好解您心中之急。”
　　现下别无他法，只得道：“这也算是个法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婼水于是请了安，关门退了出去。
　　前有侍寝之事扰我烦忧，现如今又多添一段新愁。案上的香烛明灭晃动，我随手拿了根簪子，挑着灯芯，“卟”的一声爆出一颗灯花。人常言：灯花爆，喜事到，而在今宵此刻，却是极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