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具小花瓶》秦桑入归怀

8、第七章

　　Linwood的新大楼是不久前才建的，墨绿色的玻璃幕墙铺满了四面，映着城市阴霾的天空，它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灰色的天空在镜像里变成了翠色，浓重的抹不开的翠绿。

　　这次的采访原本听说是要录制成节目播出的，叶瑾言对此无所谓，但听说同时接受采访的李先生对此颇有微词，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改成了笔录。
　　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离约定的时间早了十来分钟，叶瑾言满意地微笑，不急不缓地走进电梯，找到了顶楼的咖啡厅。

　　推开包间门，发现正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正埋首于文件和笔记本之间，听到开门的响动缓缓地抬起头。他衬衫最上方的一颗扣子没有扣紧，看到有人进来才匆匆扣上。

　　叶瑾言看到他脸的一瞬间有如雷劈，笑容僵在嘴角，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眼前这人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爽朗干练的样子，皮肤偏白，可绝不是叶瑾言这样病态的苍白，由于颧骨略高，即使有一点女气也被一扫而空。鼻梁上架着的一副眼镜给他添了几分冷峻，不禁让人心生敬畏、高山仰止，可是只要他一笑，大大方方露出一口糯米白牙，顿时就泄露了本性，干净、耀眼，像是龙宫里千年蜃妖腹中的蛤珠，稍有不慎还会被它吐出的蜃气迷得神魂颠倒，还真以为身处琼楼玉宇、重峦叠嶂，其实不过是痴人说梦。

　　“不进来吗？”他浅笑着询问。
　　叶瑾言条件反射性地埋下头，可又突然想起来，现在自己早已不是那个长着一副美人脸，人言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的秦晓秋了，想到这点，她又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脊。
　　十年了，他走的时候他们十八岁，回来时，他二十八岁，可她已经不在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第一眼看出了李衍不高兴，也许以前她可以第一时间猜出他不高兴的原因，可是现在，她已经疲于猜测。

　　“哦哦，进来。”她笑的一脸傻气，“李衍是吗？你好、你好。”
　　她只希望他们再也不要有交集，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脑子比行动快的她这次恰恰相反，还没准备好用什么态度面对他，行动就已经自动切换成他最讨厌的样子……局促、冒着傻气。
　　果然，李衍本来就淡的笑意这下更淡了，出于礼貌随口招呼她坐下，迅速收拾好手边的资料，叫服务生送来菜单，并没有代劳，而是让叶瑾言自己看要喝什么。
　　他还是这样，永远知道怎么让人感到无微不至的关心而不显突兀。

　　叶瑾言用力眨眨她那双本来就不怎么大的眼睛，硬是瞪着挤出几分氤氲的水汽，矜持而热切、明媚而忧伤地从服务生手中双手结果菜单，她一双眼迅速扫过李衍，然后脖子上升起可疑的红晕。服务生拿着菜单的手一抖，等她点完餐如获大赦，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然而李衍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没有多看她一眼。
　　其实，应该说心里有些纳闷，叶家怎么说也是个古老的家族，怎么教出的女儿没有一丝上流社会该有的做派。
　　出访的时候大咧咧穿个牛仔裤也就罢了，怎么偏偏点了珍珠奶茶……不用怀疑，绝对是用奶茶粉冲出来的那种。

　　这也怨不得秦晓秋，谁让叶瑾言的衣柜里除了粉红就是蕾丝……整个一LOLI养成，好不容易才拽出来这么一套在她看来比较正常的衣服。

　　其实李衍不大高兴的原因实在是再简单不过，因为叶姑娘来早了……
　　他在英国呆久了已经习惯了英国人的作风，不论干什么事都要比约定的迟上一些，所以才这么放松的把公文带到包间里来完成。而他刚刚被叶瑾言撞见的样子，显然是有失风度，这一点让事事追求完美的李公子很不爽。

　　负责这次采访的记者是个老手，她特意查过了李衍的生活习惯，特意按照他的习惯，迟到了十几分钟才带着摄影记者施施然上楼，没想到，一推开门就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李衍黑着脸，看着落地玻璃窗外无所事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铺着镂空花纹桌布的圆桌，让一个工作狂浪费了二十五分钟看风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失误，即使这个失误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偏执的恪守礼节，不能把客人置之于不顾。
　　可是这位客人……
　　正捧着一本八卦杂志看的津津有味、忘乎所以，不时还要爆发出一阵狂笑，当然，也有不忘李衍顾及的时候，比如笑着笑着来一句，“哈哈，太搞笑了。”看见李衍保持着思想者雕塑的姿势，接着道，“你别管我，忙你的忙你的。”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记者小心翼翼踏入了两人的领域。

　　“我们开始吧。”李衍点头致意，看他一副速战速决的样子，叶瑾言叹了口气，只好奉陪到底，谁让这是她那个妖孽二哥交代的任务。
　　坐在他们对面的记者扎了个马尾，穿着职业套裙，这种搭配实在有些古怪，她看见叶瑾言的时候明显愣住，估计是叶长瑜没告诉采访对象换人了。
　　撇到女记者失望的表情，叶瑾言心里笑开了花，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不过刚笑了两秒，她就反应过来了，她这是被叶长瑜涮了一把，推出来挡了桃花，可她自己……大概就是注定了是烂桃花的命。

　　“是这样的，首先要说明一下，这是我们杂志推出的一个topic（主题），是针对现在南城的上流社会进行一次访谈，主要目的是让大众更加了解你们的生活方式。当然了，我想两位大概也知道为什么这类话题现在这么火的原因，第一是这是一个很有挖掘价值的社会问题，另一个大概就是娱乐价值了。”
　　女记者经验丰富，几句话就让气氛轻松了许多，对于采访目的既不赘述，突出娱乐价值这个目的还真让李衍多了几分笑意。

　　这让人很容易就想到了叶长瑜……说的那些话。
　　来之前叶长瑜特意给瑾言扫盲，从05年天涯里的周公子大战易烨卿到10年的刘云超，其过程异常曲折。
　　比如说：
　　“妹子，你过来，你知道当年天涯的周易大战吗？”
　　“怎么，一个访谈我还需要了解《周易》吗？”
　　叶长瑜，“……”

　　女记者继续道：“听说李先生刚从国外回来？”

　　“是的，主要是为了主持家里在国内的公司。”

　　“不知道李先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高三毕业，也不能完全称作是出去，说是回到了本家更为确切，长辈一直定居英国。”

　　“不知道你在国外的生活状态如何？有中意的女孩子了吗？”

　　“我现在很习惯快速的生活节奏。关于我的另一半除了我自己的意愿，家里的态度也很重要，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呵呵，那就是说现在李总还是单身喽？那么女孩子可要抓住机会了。”

　　……于是，叶瑾言在这两人的谈笑风生之下完全沦为了背景，充当全自动高级花瓶。唯一令人庆幸的是，她完全没有理会叶长瑜塞给她的台本。演艺生涯的经验告诉她，台本很多时候就是个心理安慰，记者总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比如，现在。

　　等她走神回来，两人已经从国外生活扯到的今天早晨的早餐。
　　“今天李总肯定旅途劳累吧？不知道私人飞机上的早餐如何？我们有没有机会能够听听看是什么滋味？”

　　“下飞机的时候时间太早，还没到早餐时间，就干脆没有吃了。”李衍倒是不介意实话实说。
　　这时就轮到叶瑾言发挥她智能花瓶的作用了，适时的表现一下浅薄无知来衬托李衍的高贵美好，她一脸不可思议地大声说道：“天，你怎么能接受这么没有规律的生活。”

　　李衍傻眼，和女记者四目相撞，眼神交流道：“我觉得她才是你理想中的富二代……”

　　女记者这时候很私人地来了一句，“不愧是叶长瑜的妹妹，说起话来幽默程度可真是丝毫不亚于他。”
　　叶瑾言咯咯一笑，“记者姐姐你过奖了。”
　　其实女记者的明褒暗贬她听的明明白白，可谁让她这是代人受过。

　　李衍轻巧接过话头，“我看咱们也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那让摄影记者给两位合张照吧？”女记者礼貌地起身。
　　李衍点头，叶瑾言一脸不情愿地跟上。
　　摄影记者大概是个新手，手一抖，就听他咔嚓咔嚓，招呼没打一个，连连摁了好几下快门。
　　叶瑾言显得很不自在，李衍一笑而过，微红的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那种温暖的颜色，似乎比记忆中的要深，又比想象中要浅。

　　“叶小姐需要我送吗？”
　　没想到李衍会问起她，叶瑾言一愣，识趣地婉拒。
　　显然他很满意这个答案，率先捧着他的一堆资料和笔记本告辞了。
　　看着包间门缓缓合上，眼前又滑过年少时的身影，只有匆忙一层不变，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可算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秦晓秋以前想过，李衍是那个被困在城堡里、被重业压迫的王子，而她是一个勇敢的公主，可以为了王子披荆斩棘，总有一天会骑着白马来到城堡前，带着魔法赐予的翅膀飞到他的窗前。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朱丽叶会奔到阳台上，看意中人在阳台下，一脸笑意。
　　可是，她忘了，骑着白马的通常都是唐僧，而戴着翅膀的不一定就是天使，也有可能是……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