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人》槛菊泣露

30、英雄救美芳心始得，旧地重游衷肠互诉

　　“嗯。”
　　“既没有名字，何不取一个？”
　　“你说叫什么好呢，庭芳？”
　　“嗯……便叫‘无弃’，可好？”
　　“无弃，嗯，是好名字。从此，这便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花了，对吗？你看，今日我们在一起，这花便开得多盛啊。庭芳，你可要快些好起来，这样，我们便能到林子里头看花了。”
　　庭芳出了院，晚上，两个人在窗边坐着喝酒，雪衣举杯道：“庆祝庭芳病好出院。”说罢，雪衣便一饮而尽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咳嗽，酒力没有丝毫长进，庭芳拍她背，她推开，道：“你别管我，今天我要喝个尽兴，我高兴。”
　　“来，该你了。”
　　庭芳拿起雪衣的杯子，在有她口红印子的地方一饮而尽，雪衣笑道：“你可真不要脸。”
　　庭芳道：“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脸可要的，你说，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是一点脸都没有了，丢得干干净净的，你可要赔我。”
　　雪衣道：“那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
　　两个人喝得烂醉，第二日醒来已经日上杆头了，雪衣见庭芳还没有醒，便仔细地瞧他，太阳光透过窗户纸洒在他脸上，每一根汗毛都清清楚楚的，雪衣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跟嘴巴。谁知庭芳忽然咬住了她滑到他嘴边的手，雪衣吓了一跳，道：“好啊，你没睡。”
　　“谁说我睡了？”
　　“你几时醒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早就醒了。”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
　　“叫你做什么，你醒了，我还能这样一直瞧着你，抱着你吗？”
　　“你可真坏。”
　　“是吗，我不觉得，我坏，可你不也高兴？你喜欢我坏，不是吗？”
　　“哼，就你会说。”
　　“难不成，你要我好好的？像清扬那样，从来不碰你？”
　　“你讨厌死了，我不理你了。”
　　“所以嘛，我坏坏的，才可以亲你，才可以要了你的身子，你说，是不是？”
　　“什么要不要的，我听不懂，我要起床了。”
　　晚上，当三趣阁里头的人都睡了，庭芳跟雪衣两人趁着星夜漫步到松林。两人牵手在花丛里头漫步，雪衣道：“这是我们第几次在这里见面？”
　　庭芳想了想，说：“三次吧。”
　　雪衣道：“好久呀。”
　　“什么好久？”
　　“三次我们才在了一起，你说，跟你在一起，多难呐。”
　　“才三次我们便在了一起，这不是很快吗？”
　　“你知道什么，事不过三，明不明白？”
　　“嗯，不过，哪管它什么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至少，我们最终是在一起了，这不好吗？”
　　“嗯，是很好，可是……”两人已经走至雪坡前，雪衣面对着庭芳道，“可是，庭芳，我好害怕。”
　　“怕什么？”
　　雪衣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可我就是害怕。”
　　庭芳揽她入怀，道：“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庭芳在她头顶上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庭芳吻她，两人相拥着跌到雪地里头，在雪地上翻滚着，身上飘落下无数片红花。
　　庭芳有些打颤儿，雪衣从他身上起来，瞧着他，道：“你冷？”
　　庭芳觉得自己有些扫兴，道：“还好。你冷吗？”
　　雪衣摇摇头，起来穿衣服，庭芳也穿好了衣服，庭芳枕在雪衣的腿上，道：“我竟忘了问你，缘何你一点都不怕冷的？那时候第一次见你也是如此。”
　　雪衣摸着他的头发，道：“我也不知道，自我生下来便是如此了。因此，为了不惹人眼目，便总是故意学着她们穿着暖和些的衣服。”
　　“我倒是曾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说是天帝的女儿在天庭犯了错，为了责罚她们，便让她们下凡去历劫，那些女儿们曾经日日在天庭呆着，没情没欲，所谓渡劫，不过是让她们下到凡间体会三情六欲，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些下到凡间的女儿们，总是有什么地方跟凡人不一样的。待时数够了，便会重回天庭。”
　　“重回天庭？这天帝也太残忍了些，他在天庭日日饮酒作乐，没有烦恼，可不知这红尘中的恩恩怨怨才是最大的劫，甚至比天庭最严重的刑罚还要疼。而那些女儿好不容易习惯了红尘，倘若有了爱人，有了妻儿，这岂不是残忍吗？”
　　“所以才说，天道无情嘛。”
　　雪衣道：“‘天道无情’？”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嗯，天道不一定便是无情的。”
　　“这是怎么说？怎地便又无情了？”
　　“若是那女儿过得不开心，上帝将她召回了天庭，岂不是一件好事？”
　　“她怎么过得便不开心了？”
　　“小女儿的心思，你自然不懂，你只以为一个女人笑便是开心，一个女人哭便是不开心？”
　　“我知道你一定是这样的。”
　　“哼，你怎得知道？我也是会骗人的。”
　　“连你也要骗我？”
　　“你对我不好，我便骗你。”
　　“好了，跟你聊天，总是要回到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上。”
　　“喂，雪衣，你说，你这样不怕冷，是不是掉落凡间的仙女？”庭芳已搂着雪衣躺到了雪上。
　　“什么仙女不仙女的，我才不要做呢。”
　　“你不愿意做仙女？做了仙女，你有了伤心事就可以被天帝召回去，再也不用经受这些不高兴的事，看见那些令你不高兴的人了。”
　　“这么说，你愿意我是仙女，一朝受了委屈，丢下你走掉，你舍得我啊？”
　　“舍不得能有什么办法，你执意要走，我也留不住啊。”
　　“哼，这可说不定。”
　　“难不成，你愿意放弃天上的快活生活，要为我留下？”
　　“嗯……我考虑考虑。如果你表现不好了，我就不告诉你，一走了之，也再不来看你；但是你若是表现好了，苦苦求我，也不是不可以……”
　　庭芳微笑，搂得更紧了些，道：“第一次见你，是在雪天，那时候你撑着一把伞，我只以为你是一个冰美人，高傲得很，可没想到，你是这样爱调皮的。”
　　“我在旁人面前才不是这样子呢，就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的，你看，你多幸福啊，可以看见我这么多面目来，倘或我在你面前，只会做一个冰美人，那说明我才不爱你呢。”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所以你打趣我，对我哭，对我生气，我只好全都受着，当作你爱我？”
　　“自然，你不受了，我便不会再爱你了，看你敢不接受。”
　　“好了，我都记着了。可以了吧，沧雪衣大小姐。”
　　“嗯，记着便好，永远都要记着，知道吗？”
　　“知道了。”
　　两人仰头看星星，雪衣道：“这星星可真是漂亮。”
　　“嗯，是很漂亮。”
　　“你在太液，有这样的星星吗？”
　　“没有。太液灯光太亮，看不见天上的星星，而且，太液很热闹，人人也都很忙，就算偶尔天上多了些星星，也没人注意，没人看的。”
　　“我常听人说，太液很是繁华呢，夜夜灯光璀璨，更是帅哥美女如云，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连这样美的星星都看不到。”
　　“对呀，不过虽说如此，可太液也有太液的好。比如，你不喜欢太液的帅哥？哪日我带你去太液，让你见一见太液的帅哥。”
　　“我才不要去。”
　　“为什么？你不喜欢帅哥？我听人说，人家沧雪衣大小姐眼光可高着呢，但凡长得不好的，一个都不见呢。”
　　“你知道什么，我见了帅哥，跟了人跑，你愿意？况且，有了你这样长得好看的人日日夜夜在枕边，我一点都不稀罕别的帅哥。”
　　“我不信。我虽然长得好，可是日日夜夜在你枕边，你总会厌倦的，而且，日子久了，你就不在乎我的样子了，就算我长得好，那时候你该怎样讨厌我还是怎样讨厌，饶我长得这般，也不管用。”
　　“既然日子久了，相貌不管用，那你就好好表现，争取呀，用你的一颗真心把我彻彻底底留住。”
　　“喂，雪衣，你想不想去太液呀，要不要我带你去太液？”
　　“我不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觉得四桥挺好的，我就喜欢住在这儿。”
　　“我是说带你去逛一逛，又不是让你便住在那里了。”
　　“那我也不要去。”
　　“我陪着你去玩一玩，你一直待在四桥，也该去外面瞧一瞧了。”
　　“我说了我不去！”雪衣推开庭芳，自个躺在雪地上。
　　庭芳翻了个身重又抱住了她，道：“好端端怎么不开心了？”
　　雪衣偏过了头，淡淡道：“我没有。”
　　“没有？”
　　雪衣仍不回头看他，道：“嗯。”
　　“好啊，没有。”说着庭芳便挠雪衣的痒，道，“说不说实话，说不说实话？”
　　雪衣受不住痒，笑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雪衣理了理乱了的头发，道：“你的家在太液，你的爸爸妈妈也在太液，一定不愿意你跟我在一起。”
　　庭芳哭笑不得，从雪衣身上起来，躺在雪地上大声笑着。雪衣翻身瞧着，不解，道：“你笑什么？”雪衣推他，道，“说啊。”
　　庭芳搂着雪衣，雪衣趴在他身上，听他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呢，我从小时候便再没有见过妈妈了，也许她已经死了，我父亲呢，他如今生病，也快要死掉了，就算他没有死，他也管不了我的事。”
　　“庭芳，你……”
　　庭芳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没有人管着我们的，你不要担心。”
　　雪衣看他笑，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很开心，反而，她很心疼庭芳，道：“庭芳，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要知道。”
　　“好，我便告诉你。”
　　雪衣枕在庭芳臂弯，听他讲自己的故事。
　　“我呀，小时候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可是我长到五岁多的时候，家里头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我心里头高兴，跟着他走了。那个男人对我特别好，说让我看看他的家，他的家里头有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那个女人见了我总是笑眯眯的，他让我喊她妈妈，我不喊，说她不是我妈妈，他很生气，就打了我。妈妈从没有打过我，我不愿意在那里待着，想要回家，可是他们全都不让我回，我趁他们睡着了偷偷溜出去，结果总是有人抓住我。夜里头没人陪我睡觉，我一个人躺在又黑又大的屋子里头，一个人哭。那个男人不在家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对我说，既然进了这个家门，就不要想着回去，你妈已经不要你了，你再也见不到了。她说那个男人看不上妈妈，再也不会要她了。我冲她扑过去，她把我推倒在地上。那个男人回来了，说是我打她，才不小心弄倒我的，那个男人相信她，却不愿意相信我。我恨他们，处处跟他们作对，就连那个女孩，我也讨厌，可是呢，每当那些家里头的下人跟那个女人待我不好，说我跟妈妈的时候，她就总是帮我，我知道她对我好。我们两个一齐长大，她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我喜欢她，她说她也喜欢我，可我不相信，因为那时候搬来一个邻居，每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就总是不再跟我玩了。有一次，我忍不了了，告诉她我喜欢她，她没有答应我，可也没有拒绝，我一时心急，紧紧抱着她亲她，我不想要放开她，可是她害怕便喊了出来，告诉了爸爸妈妈。妈妈告诉爸爸说我强了她的身子，因为这个，那个男人打了我，从此，我就离开了那个家……”
　　雪衣仰头看他，道：“庭芳，你真可怜。”
　　“可怜吗？这样不挺好吗，多自由呢，没人管着我。”
　　“你真乐观。”说着，雪衣重又趴在了庭芳身上，道：“庭芳，今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总是会好好爱你的，对你好的。”
　　“你要怎么好好爱？”
　　雪衣想了想，道：“给你做好吃的饭，晚上陪你说话，跟你一起喝酒，陪你写诗，读书，这算不算？”
　　庭芳道：“这还不算，还少呢。”
　　雪衣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认真地道：“少什么？”
　　庭芳坏笑了一下，一个转身压在雪衣身上，道：“还少这个。”说着，庭芳便吻上了雪衣……
　　雪衣阻着他，道：“你不冷了？”
　　“冷啊。”
　　“那你还要亲，赶快回家吧。”
　　“为了你，再冷都受得了。”
　　雪衣害羞得笑道：“哼，你真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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