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南风》珩一笑

6、第六阵风

　　那边，程娴收拾着碗筷，说：“人家姑娘一口一个程老师，八成是对你有意思吧。”
　　“我跟她没见过几次面。”
　　程娴不以为然：“爱情的萌发，不分什么见面次数。你姐夫对我也是一见钟情。”
　　秦明荃附和妻子道：“是啊，有的人感觉对，一次就爱上；有的人感觉不对，一辈子也爱不上。”

　　程如珩无奈，“你们夫妻俩就别撺掇我了吧，爸妈不急，姐你急什么。”
　　“我可没有，我是客观陈述一种可能性。本来我以为她是你学生，吃顿饭也没什么，哪成想她不是，这样不就显得可疑了么？”
　　程娴去客厅前，又说了句：“我看她外向活泼，跟你倒挺互补的。”

　　她们俩说话声音低，思思看着平板上的益智动画，神情专注，没有留神她们说什么。
　　程娴过来，她们便没再说了。

　　她们后来告辞时，程如珩也准备走，说他回家要路过祁大，可以送她们。
　　思思对他们挥挥小手，“姐姐，舅舅拜拜。”
　　“拜拜哦小妹妹。”

　　程如珩揉了下她的头，“舅舅下次再带你出去玩。”
　　思思点着小脑袋，“好！”

　　出了门，周悦然说她和他们不顺路，就先走了。
　　向楠朝她丢了个赞赏的眼神，不愧是好姐妹，知道给他们留独处空间。

　　周悦然在手机上给她发了句“你加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向楠回了个猛男哭泣的表情包，说：我紧张我害怕我手足无措。

　　“走吧。”
　　电梯开了，程如珩叫还在看手机的向楠。

　　程如珩开的是黑色大众途锐，今年的新款。
　　车内有淡淡的清新剂的香，后视镜上挂着一串沉香木珠子。

　　向楠的袋子被程如珩放去后座，她坐上副驾，手脚拘谨地摆放。
　　天啊，地啊，她和程如珩正共处于狭小的密闭空间内，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跟那种运动完，满身汗臭的男生截然不同。
　　她还可以断定一点，他不抽烟。

　　发车前，程如珩对她说：“如果你觉得闷，需要开窗的话，可以直接开。”
　　“好的，程老师。”
　　他笑了笑，“我既然不是你老师，怎么还叫程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嘛。”

　　其实真正原因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如珩过于亲密，直呼大名不礼貌，只有程老师，中规中矩，不会犯错。
　　要是让向桐知道，他会笑掉大牙——
　　向来活得随心所欲的向楠，竟然因为男人，瞻前顾后。

　　程如珩的开车风格跟向楠认识的一些男性不同，他很稳。
　　他目光始终直视前方，车速不快不慢，也不会随意超车，反而显得有些温吞。
　　但这样一来，向楠都不好开口，找他搭话。

　　向楠是觉得有些闷，但担心风太大，会让他觉得冷，便只降下一条缝。
　　风徐徐的，她看看窗外，又看看程如珩，眼睛咕噜噜胡乱转动着。

　　倒是程如珩先开的口：“你住在哪儿？”
　　向楠说了小区名字，然后反应过来，他是要送她到门口。

　　“程老师，那里车停得多，可能不太好倒车，我在祁大下就好，走几步路就到了。”
　　“没关系，多绕两分钟的事，省得你走了。”

　　向楠听得出来，程如珩纯粹出于客气、教养，换作他任何一个学生，他都会这样做。
　　极有可能，她再拒绝一次，他就作罢了。
　　索性承了他的好意。

　　见聊天似乎不影响他开车，向楠大起胆子，主动开了话头：“程老师，你平时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吗？”
　　“不一定，有时不想开，就打车，或者搭地铁。”

　　她想起他吐出的那个“懒”字，“那你经常去操场散步吗？”
　　“操场？”程如珩微微皱眉，似乎回忆着。
　　向楠提示他：“之前有天，我碰到你和金老师，还提醒你小心球。”

　　“啊，是你。”
　　他拖长音，恍然的表情落在向楠眼里，有点可爱。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都觉得他好看，她决定停止几天骂向桐，要不是他考上祁大，她还认识不了程如珩。

　　说曹操曹操到。
　　向桐打来电话，直接就问：“你今天怎么不在家啊？”
　　向楠轻声细语地说：“我跟悦然去逛街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到了。”
　　“家里什么菜也没有，买点回来呗，我饿死了，刚煮了你两袋泡面。”

　　搁往常，向楠一定会冲他吼“你没长腿没长手吗，怎么不自己去买”，但现在不行，程如珩还在。
　　她忍着气说：“行，你想吃什么？”
　　心里已经把他从头骂到脚了。

　　向桐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你不会被什么人夺舍了吧？”
　　她懒得理他，“直接微信发我。”
　　说完就挂，也不管向桐什么反应，转头对程如珩说：“程老师，可以麻烦你多开一段吗？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

　　程如珩看她一眼，“沃尔玛？”
　　“嗯。”
　　“正好，我也要过去。”

　　程如珩找空位泊车，两人一道进超市，各推一辆购物车。
　　看着他挑了两袋猫粮，还是最贵的品牌，向楠问：“程老师你养猫？”
　　“朋友出国了，代她养一段时间。”

　　以向楠的大条，她也不会去想，这个朋友是男是女，她好奇的是：“什么品种啊？”
　　程如珩说：“英短金渐层。”

　　她露出羡慕的神情，“我一直想养一只，但我妈不准，说我先照顾好自己再说。”
　　“确实麻烦，猫会掉毛，会到处爬，还会挠坏家具，我挺困扰的。如果不是很有耐心、责任心，还是不要养比较好。”

　　向楠试探地问：“听起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程如珩一笑，“我只是她雇的养猫工而已，我是个很嫌麻烦的人。”
　　他不仅怕麻烦，还懒，对于许多“理所应当该做”之外的，需要费心力的事情，他一向能避则避。

　　向楠根据向桐发来的清单，一样样往车里放，口中念念有词。
　　“猪后腿肉，洋葱，彩椒，牛肉，那就还得买袋淀粉，黑胡椒粉……”

　　程如珩问：“你自己做饭？”
　　“对，以前寒暑假我爸妈要上班，小一点的时候，我和我弟弟就去奶奶家住，大了就轮流做饭、洗碗。”

　　刚刚在程娴家，有一半的菜出自程如珩之手。程娴说，在他们家，都是男人做饭。
　　不得不承认，他们手艺很好。

　　向楠又说：“不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做得很简单，拌点沙拉之类的。”
　　要是再懒一点，就洗个苹果，充当晚饭。
　　“我也是，能填饱肚子就行。”程如珩笑笑。

　　他们推着购物车，路过通道狭窄的货架之间，便一前一后，到能够并肩时，才说得上话。
　　“我还以为程老师你生活过得很精致。”
　　“没什么精不精致的，舒服就行，日子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这么聊着，向楠发现，程如珩跟她的生活理念还挺像的。
　　原本，还以为像他这类知识分子，又是名校老师，和向楠之流的平头老百姓有壁呢。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路过冷藏柜，向楠问程如珩：“程老师，你喝酸奶吗？”
　　“不太。”
　　“煎酸奶，或者用酸奶煎饼，都很好吃。”

　　“好。”程如珩颔首，“下次我试试。”
　　说着，他走到柜前，真的认真挑起来，向楠指了一款，“这个，便宜大份，奶味也很浓醇。”

　　程如珩看了下保质期，时间很近，就拿了一瓶。
　　向楠很开心，当推荐某样东西，对方接受，会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出了超市，向楠奓起胆子，问程如珩：“程老师，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怕他另找借口拒绝，她又补了句：“就像之前程娴姐说的，就当交个朋友嘛。”

　　他定定看她两秒，换作一只手拎购物袋，另一只手从口袋掏出手机。
　　Yes！首战告捷！向楠暗喜。
　　她忙点开扫描框，“程老师，我扫你。”

　　她解锁的那一瞬间，程如珩无意间瞥到她的锁屏壁纸。
　　红底的，画着一只抱着储钱罐的Q版小龙，上面还有几个大字——
　　大吉大利，向楠暴富。

　　他好笑。
　　面上不显笑意，很快收到添加好友信息。

　　最后，向楠朝他挥手，笑得唇角快咧到耳根了，“程老师，再见。”

　　再见的意思，就是还有下次。
　　对于一个初识的人来说，这样的说辞，可能是客气，也可能是有目的。
　　她性格开朗，没心眼，看来是不懂什么叫“步步为营”、“事缓则圆”，意图表现得太明显。

　　但程如珩并不排斥她，再者，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于是也说：
　　“再见。”

　　加上程如珩的微信，一直到回家中，向楠脸上都挂着笑，连往日觉得人憎狗嫌的向桐都略可爱了。
　　扑到沙发上，揉大狗一样揉他的脑袋，她眯着眼笑，“亲爱的弟弟，姐姐今晚给你做大餐。”

　　向桐斜躺着打游戏，被薅了猫，一副见了鬼的惊恐样子，“你果然是被夺舍了吧。”
　　他跳起来，一喝：“大胆妖孽，还不速速还我姐真身！”
　　“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向楠哼着小调，把今天买的东西归整好。

　　向桐问她：“爸妈给你打钱了，还是你找到捡钱的工作了？”
　　“呸！”向楠啐他，“你姐姐我是见钱眼开的人吗？”
　　“那你见什么开？见色眼开？”

　　向楠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向桐想起她之前找他打听程如珩，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他鄙夷道：“还说什么‘拓宽知识面’，就是贪念男色罢了，向楠啊向楠，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
　　她恶狠狠地威胁：“你最好祝我把人追到手，不然我会把失恋的气撒在你身上。”
　　向桐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