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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庸人自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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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一夜过后,我睁开了眼,头部疼痛的感觉轻快了许多。“普丽莎,普丽莎。”门口传来了安迪敲门的声音,我淡笑,这家伙,怎么连我起床的时间都摸的那么准。
我换下了睡衣,换上了一套简便的衣服,拖着拖鞋“哒哒”地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身穿运动装的安迪和他身后笑吟吟的老板娘,这位老板娘的手上还端着一锅冒热气的汤。
“快请进。”猜到他们来意的我急忙将他们迎了进去,老板娘满脸笑容地说道:“普丽莎小姐,听说你病了,安迪先生急得不得了,一大早就在下面为你煮汤。不过,这汤蛮烫手的,唉呦,小心别烫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汤放在了桌子上,颇羡慕地看向我:“普丽莎小姐,你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真是好福气啊。”
我听了,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还未想到怎样接口,安迪已然回答:“刚才还要谢谢阿姨,如果不是你在一旁帮我,这碗汤我恐怕就煮坏了。”
安迪彬彬有礼的回答明显的讨了老板娘的喜,她笑逐颜开地答道:“哪里哪里,我也没帮什么忙。”她的眼光不经意地扫向了我的床铺:“咦,四面佛。哎呀,普丽莎小姐,你把四面佛随意的放到床上是对神明的不敬,你应当将它放到桌子上供奉起来。”
听她这么说,我回过神来,急忙将四面佛摆到了桌子上,那位老板娘还很虔诚的走上前去拜了拜,遂回过头与我们拉了起来:“这四面佛呀,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泰国那边的四面佛,我们称为四面神,据说那是印度教神梵天的四种化身,因为其外形像佛祖,也被称为四面佛。然后就是我们眼前的这尊四面佛,这尊四面佛的四个面,代表了‘慈、悲、喜、舍’,据说是我们的护国君主阇耶跋摩七世的化身,世世代代庇佑这片土地上的子民。所以,在柬埔寨,我们都供奉这样的四面佛。”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安迪则与老板娘聊了几句,之后礼貌地将她送了出去。当他回来时,我坐在中式的卧榻上,舀出了一碗汤,正不紧不慢地喝着。见他进来了,我冲他笑道:“这是你煮的汤?”
不知为何,安迪看向我的刹那间一阵愣神,然后,他信步踱到我身旁:“好喝吗?”
我舀出一勺莲子,放到鼻间轻嗅:“莲子很新鲜,百合也很娇嫩,如果没有里面的糊味,一定会非常好喝。”我嘴边晗着笑,将那口莲子吃了下去。
安迪闻言,也舀出了一碗汤,喝了下去。才一口下肚,他就皱起眉头:“好像没有糊味吧。”
我闻言,又闻了闻汤,汤中,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糊味。安迪这个家伙,一定很少做饭。算了,为了他男人的面子,我又何必较真。“嗯,诳你的了。喝了这百合莲子汤,我的头好多了。”
安迪释然地笑道:“原以为你是个安静的人,想不到,你也会这么调皮。”一碗汤在我们的调侃中迅速见了底。忽然间,我想起了一件事,急忙问安迪:“安迪,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有些好笑的看向我。
“你的旅程,不会老待在金边吧。”
他放下了汤碗,眼望着我:“每一位到柬埔寨的旅行者,其目的地一定少不了吴哥。我接下来,自然是要去吴哥了。”
我看着安迪的眼睛,他的眼中闪动着奇怪的情绪,在不断地浮沉着。我低下头,淡淡说道:“嗯,什么时候启程?”安迪人很好,可惜,他只是个不错的旅伴。旅行中,有个旅伴是很好,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同缘起般,终当缘灭。
安迪转过头,背向我说道:“大概还要再等一两天吧。有位朋友生病了,我又怎能像某人那样弃友而去。”
我握着汤碗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位生病的朋友,指的是我?我不自信地看向他,却迎上了他向我探寻的眸子。那双眼黝黑至深,如不见底的深潭,埋藏着几许忧伤。忽然间,他站起身来,冲我笑道:“好好休息吧,普丽莎,我中午还会过来看你。晚上,如果你感觉好点的话,我们可以出去走走。运动对健康是很不错的。”
我低头沉默不语,不是我不想答应,而是我受不了别人对我好。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好,让我的心发慌,尽管,我相信安迪对我无恶意。
一天在昏睡中过去,时间的飞逝倒也蛮快。黄昏,安迪敲开了我的房门,在确定了我的身体状况后,执意要带我去欣赏他眼中的金边。我轻轻点头答应了。安迪对这座城市十分了解,在几个拐弯后,他带我来到了一个露天大排档。这个大排档靠着洞里萨河,波光映着岸边的佛塔与夕阳,平添了几分宁静。
鉴于上次的食物中毒,我对露天里的食物着实不放心。不过,安迪的笑容化解了我的忧心,他说,这个大排档的老板是他的泰国朋友,人很好的,而且这里的食物处理的很干净,不必担心。说话间,一个娇小美丽的女服务生走了过来,冲着安迪打了个招呼,随即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柬式微笑。这些天,一直待在柬埔寨,我发现高棉人的笑容很有意思。他们的嘴唇十分厚实,笑起来时,满脸的快乐与朴实是怎样都掩盖不住的。这种简单的笑容,我将之称为柬式微笑,不知佛祖笑起来时,是否也给人这种感觉呢。
大排档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在人声的喧嚣与景物的静寂中,我们也加入到了交谈的行列中。安迪对我说出了他的家世,他从小就生活在马里兰州,他的父母是从泰国移民过去的华人,时不时的会带着他回泰国小住。幼年的他非常喜欢泰国的佛教文化,但当成年的他来到柬埔寨时,他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因为这片土地带给了他无尽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很早以前,就生活在这里。
我喝着咖啡,对他的讲述哑然而笑。安迪,怎么会相信这种神道的东西呢。
附近的霓虹灯在不知不觉中亮起,霓虹灯下的水面,多了几分暧昧与纠葛。此时,一个矮小黝黑的男子走了过来,胳膊搭在安迪的肩膀上,与他调侃了几句。而后,他转头看向了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仿佛是在欣赏,随后他们用流利的泰语聊了起来。我不懂泰语,但从他们说话时的表情,我能猜到他们所讨论的主角正是我。那个男子说了一会儿就去忙他的生意了,临走前还两手交叉在胸前跟我道了个别,很庄重的样子。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佯装不知的问道。
安迪的眼上下扫了我一遍,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在谈一个只会看风景的傻瓜罢了。”我满脸黑线,只会看风景的傻瓜……
我与安迪沿着在洞里萨河边,穿梭在密集的人流中,若不是安迪一直拉着我,也许我们下一刻就会被人流冲散也说不定。我可以感到他温热的大掌及拉着我时手中的用力,大概也怕我们会被冲散吧。在我的记忆中,除了母亲,从未有人在别人面前拉住我,如此用力地拉住我,这让我的心底升起了一股融融的暖意。可惜,杰弗瑞却从未拉住过我的手,他对我发乎情、止于礼,如此而已吧。
再回到旅店时,我的房间已经被打扫过了。“普丽莎,晚安。”安迪站在我的房门前,嘴角晗着满足的笑容,一脸幸福。“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个美丽的夜晚。”猝不及防,我的眉间如蜻蜓点水般闪过温热的轻柔,我吃惊地看向他,却看到安迪的脸红红的,如同一只熟透的苹果。天,安迪他吻了我!我急忙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心里暗暗劝自己没什么的,在美国,西方人见面后不经常接吻吗?只是我们东方人不习惯罢了。但说不定安迪他习惯了呢,毕竟,安迪给我的感觉更像一个被西化了的人,如是而已。
那张摆放着四面佛的桌子上被擦得干干净净,四面佛的正前方被摆放上了整齐的蔬果。想必,这是那位虔诚热心的老板娘摆放的吧。我躺在床上,心中却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一番头绪。翻来覆去间,我睁开眼,看到了那尊四面佛,正朝我淡淡笑着。这高棉的笑容,让我烦乱的心安静了下来,中国有句古话: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必,我是在庸人自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