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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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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见迟瑞,坏椅子让我摔了个屁墩儿。
我重逢迟瑞,身上穿着过时的碎花连衣裙,手里提着装满日用杂货的塑料袋,唯一精心打理过的,是我没来得及卸妆的脸蛋,虽然口红在吃面的时候蹭掉了没补。
“我……”我强迫自己镇定,压低声音,飞快解释,“我住406,回家有人跟着我。”
迟瑞朝我身后看了一眼,“你等下。”说罢就这么关上门,把我留在了家里。
我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迟瑞搬过来之前,我曾经进入405,那时这片区供电检修,导致短时间停电,邻居姑娘很怕黑,问我能不能来陪她待着,我没忍心拒绝。
现在的405被迟瑞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来得及添上太多有个人色彩的物品。地上零星摆放着几个大纸箱,元宝在纸箱后探头探脑。
我透过猫眼向屋外看,灯光昏暗的过道没有人,迟瑞和黑衣男人似乎都不在了。
受惊缓过神来,我有些累了,搬过一张小塑料板凳坐下。元宝跑过来绕着我转圈,顺着我膝盖跳上了大腿,找了个舒服姿势,眯着眼呼噜呼噜开拖拉机。
“滴滴滴滴滴滴”门外传来六位密码被按下的声音,一声长鸣,密码错误。
我稍微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四下张望,抓过一把斜靠在客厅屏风上的银色直柄伞。
“滴滴滴滴滴滴”这次密码正确,锁芯转动开门。
我看见迟瑞的脸,放下心来:“那人走了吗?”
“走了,”迟瑞神色不明地看我一眼,视线又落到我怀里的元宝上。
“他有说什么吗?”我怕第二天又碰上这黑衣男人。
“……没说什么重要的事。”
“那说了什么不重要的事?”
迟瑞穿着质感良好的深蓝色格子睡衣,就这么直接坐在我旁边的白瓷地砖上,抬头又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端详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被他灼灼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说啊,说什么了?”
他眼里闪过奇异笑意,伸过来另一只手摸我怀里的元宝,慢条斯理道:“让我堂姐再给他一次机会,别分手。”
空气里有一段小小的沉默。
我嘴巴张开又合上,觉得自己表情一定很精彩,“之前住这里的,是你堂姐?”
迟瑞点头,“她租约没到期,正好我要来这边工作一段时间,就接着住了。”
我还不能消化自己闹了个大乌龙的事实,“不对,那他怎么按的五楼电梯,还突然跟着我出来,我还以为……”
“记不清四楼五楼了,又被我姐拉黑。”
迟瑞退开一些,双手撑地,还是有些戏笑地观察着我。借着凳子的高度差,我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方才半湿的头发已经快干了,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够摸到。
“我不知道,这么晚打扰你,我还是先回去吧。”我这一天刺激过载,大脑实在挤不出什么巧妙化解尴尬的答复,要是有这个情商,我也不至于社恐。
迟瑞却没有放我走的意思,轻声问:“现在还害怕吗?”
“不怕了。”我只想光速逃离这尴尬现场。
“你确定?”他朝我温和无害地眨眨眼,用目光示意我朝右手看。我转头看,手里赫然握着他第一次输错密码时,抓过来当防卫武器的银色直柄伞。
“……”我无言以对,小心翼翼把伞归位。
他还在问:“平时都这么晚下班?家里有人跟你一起住吗?”
“没有,今天比较晚。我家……就我一个人住。”
陌生男性问我是不是独居,我必然会撒谎,毕竟我连外卖地址都只写一楼门禁处,但迟瑞不一样,我对迟瑞有滤镜,而且我现在尴尬到大脑宕机,就是问我银行卡密码,估计我也守不住答案。
迟瑞沉默了一会儿,久到我开始走神,盯着他优越的侧脸和下颔线看。
“你要加我微信吗?”
“什么?”
我反问的时候,其实脑子里就意识过来了,但我改不掉老毛病,每逢紧张,要么不说话,要么嘴巴就条件反射抢在脑子前面,仿佛在参与挥拍球类运动,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话打回去。
迟瑞没有给我回避的机会,盯着我,字句清晰地重复:“你要加我微信吗?”
青涩褪去,眼前成熟男性的五官依然有着让我熟悉的心动,但温润内敛的气质变得更沉静,往深处去,眸光凝聚时不再是记忆里静谧无波的湖水,反而像随时能掀起波浪的深海。
我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回答,他忽然站起身,往玄关走去,这是要送客了。
我终于听见自己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要。”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邻里邻居,加微信方便照应,掏出手机扫码的时候,还是很没出息地连续按了两遍密码才解锁成功。
迟瑞的微信名字就是真名,头像是在纸箱里呼呼大睡的元宝。
“怎么称呼?”他正在修改备注,我慢吞吞报上大名,觉得自己声音轻得像转学被他查校卡那一天,“付云歆,单人旁加一个寸的付,云朵的云,歆羡的歆。”
我看着他准确无误地打上“406付云歆”,然后发来他的手机号码,让我拨一遍给他。我感到微微失落的同时,松了一口气——迟瑞不记得我了,也理应如此。
从迟瑞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半。
他客厅冷气开得很足,我坐着这半小时,吹得手指冰凉,手臂起鸡皮疙瘩,脸颊的温度却始终降不下来,回家对着镜子一照,蜜桃色腮红果然变成了原生胭脂粉,俗称脸红。
我捂着脸,在被窝里发出一声惨兮兮的怪叫。
迟瑞高中毕业考上了老牌的理工学府后,就从我能够亲眼观察到的生活范围里消失了。
六度分隔理论认为,人与任意一个陌生人之间的联系不会超过六个人。我失去迟瑞动态,一度很怀疑这个理论的真实性,没想到多年后,迟瑞成为了我的微信联系人之一。
第二天清早,我顶着连续两夜没睡好而浮现的黑眼圈,游魂一样下楼买早餐。
楼道墙壁的金属饰面映着我无精打采的脸,我瞥了一眼走开,又倒回来重新审视,回家从杂物柜翻出一只黑色防晒口罩戴上。口罩边缘恰好贴着我眼底,遮住了淡红色胎记。
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我戴上口罩那一瞬间,隔壁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迟瑞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朝我点头道早安。
我礼貌回应,跟着他一起进了电梯。
大部分人久别重逢青涩年纪的暗恋对象,都会下意识好奇,我也未能免俗。第一感觉是迟瑞身量比记忆里高大结实了许多。
剪裁适宜的西装勾勒他宽阔肩线和腰身,西装裤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长度似经过精心计算,隐秘露出一线被黑色长袜包裹的脚踝,在铮亮黑色皮鞋的衬托下,显得骨感灵活。
我的混剪账号有一个长达三分钟的锦集,标题是绝对领域,搜集了各色电影里身穿西装的男性角色,在或走或坐或战斗之间,露出好看的脚踝。又一次地,迟瑞戳中我的癖好。
电梯到了一楼,我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迟瑞往大路方向走。
我没忍住回头看他,模范优等生顺理成章成了企业精英,即使走到街上,融入同样也清爽利落的上班族里,也鹤立鸡群。再转回头,便利店玻璃门映着我无精打采的双眼和洗得发白的居家服。我和迟瑞,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这之后的好几天,我都没有再碰见过迟瑞了。
只在早上八点和晚上九点以后,听到迟瑞开门关门的动静,还有一次元宝很焦急地在喵喵叫,我听到一声惟妙惟肖的“喵呜”回应,男声。
元宝没有再企图从阳台越狱,迟瑞搬过来第二天就给阳台封网了。
生活的一切回归平静,那个有着沐浴露香气的亲密怀抱,偶尔会出现在我梦里。
这天,我接到加急项目,客户来不及整理素材,需要我动手粗砍镜头,大方地加了50%的报酬。按着截止时间和工作量估算,今晚怕是要熬夜。
我去便利店买泡面饼干和咖啡,回来发现有人跟着我进一楼。经过上次事件,我对被尾随很敏感,回头却看见是个皮肤白皙,穿着粉色连衣裙的漂亮姑娘。
她先我一步按了四楼的电梯键,看我提着东西,温温柔柔地询问:“几楼?”
“同一层。”我对人美心善的漂亮姑娘没有抵抗力,想报以微笑,想起自己这阵子出入都鬼鬼祟祟地戴上了防晒口罩,遂作罢。
漂亮姑娘与我在同一层出来,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楼道这个方向只有我和迟瑞两户,我放慢了脚步,看见她输入密码走进了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