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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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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呸!不过是千人骑万人跨的贱种!别给脸不要脸!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金三娘指着催归已经骂了老半天。
和三爷踏青回来后,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催归已经打了三次客人,还有他对客人出言不逊及耍酒疯砸碗碟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如果是因为客人轻薄他,他才动手,金三娘也不至于这么生气。毕竟催归现在有三爷这个后台,是可以傲一点。但他像吃错药一样,莫名其妙的发疯,金三娘就真不能忍了。
“别以为三爷看上你我就拿你没办法!如今你还是我万香楼的人,就算哪天三爷替你赎身,你以为一辈子就高枕无忧了吗?用不了两三年,三爷一腻,到时你还得回来求我!”金三娘恨不得打催归五十大板,但现在她不敢对催归动手,“跟你那疯婆子娘一个德性!早晚不得好死!”
最终,催归被关在竹园,金三娘下令不许给他饭吃,先饿他几天再说。
与其说是催归打客人,不如说是客人打他。确实是催归先动的手,但他没多少杀伤力,而高高在上的客人哪能容许被一个小倌打,碰一下都不行,最后自然是反过来狠狠地揍他。
饶是金三娘再如何及时赶到劝阻,三次下来,催归也被打得惨不忍睹,身上大片大片的淤青,即使骨头没断,五脏六腑多多少少也伤到些。
孟章擒住催归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心里莫名来气。“今日起,你只能呆在竹园,不用去弹琴,除了我,也不可以接待其他客人。你若觉得我囚禁你,那便是。”
催归闭着眼,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让人送点吃的进去,再去叫大夫来。”孟章跟散水交待后,就去找金三娘。
虽然孟章不是来为催归赎身的,但他付了一大笔钱买下催归近段时间的所有权,金三娘还是笑得合不拢嘴,不仅为催归美言了几句,又殷勤地叫来最善解人意的莲姑娘陪孟章。
酒越喝越郁闷,孟章总觉得好像有颗石子硌在心里,怎么都不得劲。他让自己不要去想催归,但看着笑靥如花的莲姑娘,心里却总浮现出催归落寞的身影。
罢了,罢了,孟章软语温言地哄了莲姑娘几句就离席去往竹园。
粥冷了,药也冷了,催归还在床上挺尸。孟章叹了口气,让散水把粥和药拿出去换热的来。
“为何要折磨自己?你不是怕死吗?不是不想死得太早,怎么这会儿又自己找死?”孟章与催归相识也有段时日,虽然不能说完全了解催归,但自觉能知道个七八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能做的,我一定做。”
催归没回答,可颤动的睫毛证明他并未睡着。
人的情感和贪念一样,无法控制,永不满足。
之前催归觉得对孟章的那份情让他活得像个人,哪怕短暂,得不到回应,他也心怀感激,珍惜着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
渐渐的,爱得越深,他就想得到越多,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与身份,误以为自己在孟章心里是与众不同的,直到被现实重重的打了一记耳光,才清醒过来。
如果没见过太阳,也许就不会渴望光明。如果他一出生就是瞎的,永远不会知道黑暗是多么可悲与凄凉。
卑贱的人,连情感都卑微如尘埃,再如何的一往情深,都经不起一点点风浪,要么转瞬即散。
催归的心被自己的情所伤,鲜血淋漓,无处安放。
“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但粥和药,你自己若不吃,我就用灌的。”孟章态度强硬,催归已经两日滴水未进,他怎么也要逼催归吃下去。
过多接受孟章的关怀,只会让自己更加辛苦。催归忍着疼坐起来,去摸索桌上的粥。
眼见催归的手就要触碰到药碗,孟章叹了口气,端起粥塞进他手里。
“今晚服侍不了三爷,三爷请回吧。”吃了粥,喝了药,催归又躺下,面朝里,不理会孟章。
孟章觉得自己脾气是真好,要换了别人,他早拂袖而去了,以后也不会多看一眼,甚至别人压根没机会这么对待他。可催归他就是放不下,而且两人这样冷着,也叫他很不舒服。“因为刘琪折断你的手指,我却没说什么,所以你生气,是不是?”
“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来就是这个命,不怨别人。”催归语气平和,没有一丝赌气的成分。
“我说过为你赎身。离开万香楼,你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些事对孟章来说易如反掌。
“没想到三爷也这么天真。”催归笑了下,“离开万香楼,我得先保证不饿死。”
“我保你今生衣食无忧,这样总可以了吧。”孟章有点火了。
“三爷,您呢?”催归翻过身,面对孟章,一双盲眼睁着,虚无的目光好像在看他,又像在看另一个世间,“三爷早已衣食无忧,却也没办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吗?”
孟章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里的火也灭了。人生在世,又有谁能真正做到随心所欲,就算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也不行,贵为天子的皇帝更不行。
“我想看看元夕的灯市,看看落霞峰的夕照,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个家……”催归闭上眼,缓缓地说着,这是他最深切的向往,也是他这辈子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实现的梦。
孟章看着一脸淡然的催归,心里隐隐作痛,可是对他说的“想和喜欢的人有个家”又有着莫名的排斥,最后和衣躺到了催归身边。
手被孟章握住,传来的温度就如致命的火源,让催归再也抵挡不住,飞蛾般义无反顾地靠近,随即被孟章搂入怀中。
明知注定会化成灰烬,也想拥有。此刻,催归懂了母亲的执着,还有哪怕疯癫也无法减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