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炉画》青溦

8、君子堂

　　君子堂。

　　刚进去一个头著方巾的小二便迎过来，面露春风的说道，“二位客官，喝茶还是凉水？点心要么？后座还是这里？可要小倌……”

　　连珠炮似的问话也不见小二喘气，李承暗自竖了大拇指。蓝铭边点头边说到，“要后座，凉水。”

　　“好咧！客官这里坐！本店凉水有甘豆汤、椰子酒、豆儿水、鹿梨浆、木瓜汁、沉香水、荔枝膏水、苦水、金桔团、雪泡缩脾饮、梅花酒、五苓大顺散、香薷饮、紫苏饮。请问客官要哪样？”那小二记性极佳，语调抑扬顿挫，又喜眉笑眼的机灵灵样，李承忍不住笑了笑。

　　蓝铭见李承傻帽似地等着自己点，于是对小二吩咐道，“来两碗甘豆汤。点心就来一碟‘果实将军’吧。”

　　“请客官稍等些，马上就好！”小二立刻退下去，奔至后面。

　　李承打量起茶馆来，见茶馆分为前堂和后座两部分，前堂聚集着些白衣相公，一堆一堆围着圆桌喝茶之余还在高谈阔论些什么，后座人少些，小方桌仅能坐下两人，光线也不似前堂亮。茶馆四壁都挂满了名人字画，桌上还插了各色花卉，李承这桌摆了无耳小陶瓶，乌溜溜的瓷釉映着两三朵洁白的栀子花，馨香怡人、煞是好看。

　　片刻小二便端来李承蓝铭要的消暑冷饮“凉水”，蓝铭笑眯眯的敲诈道，“大人，这不是私访，属于公干，所以……”

　　李承端起甘豆汤喝了一大口，装模作样道，“蓝兄，难得出来一次玩，你太客气了。”

　　蓝铭白了一眼李承截口道，“是大人体恤小的，多谢大人的甘豆汤了。”

　　李承忙摇头，“蓝兄，你这是做什么？明明是你点的汤要请我，何须谢我？”“点的汤”三个字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蓝铭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论精明轮小气怎么可能跟李承比，诶。

　　喝过凉水，二人见小二端着一碟果实走来，笑着，“客官，这是您要的‘果实将军’。”

　　蓝铭点头，轻声问道，“果实将军里可有果实夫人？”见蓝铭一本正经的问，李承差点笑出声来。

　　小二闻言一顿，眼珠滴溜溜的转，继续笑笑，“客官说笑了，果实将军只有伙夫哩！”
　　李承暗想，这小二也是极有趣的人。

　　“那我烧三段香。”蓝铭接口道。

　　小二从肩上抽下白抹布好似漫不经心般，边擦桌子边问着：“不知客官说的是哪三段啊？”

　　“蓝田暖香、烟雨白香、君如月香。”蓝铭胸有成竹的一笑。

　　小二直起腰来，随意的作了个揖，开口道，“公子，老规矩。”声音小的只有李承蓝铭二人听得见。

　　蓝铭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碎银，递给小二，“这是凉水的钱，至于烧香的钱我改天再送来。”说完就拉起李承往外走，李承早就看明白了，此时不走，难道还真留下的烧香不成。

　　小二眯起双眼看着他们走出去，脸上的笑早已没有，眼睛里的精光一闪而过。顺便收拾好茶具，一路向后面走去。

　　茶馆的后院里，陆夙娟坐在树下正忙得焦头烂额，这几天因为嫁娶的事耽误了不少账目。纸鸢捧着一壶凉水替她倒了一碗，疑惑的说道，“小姐，刚刚有两个可疑的客人，他们说出了暗语却没有要香。”

　　陆夙娟停下翻看的账本，思虑着，“是吗？这倒稀奇。且不用管他，吩咐小三以后注意一些便是。”

　　“哦，小姐，快喝些凉水吧！荔枝冰水呢，是姑爷走时特意吩咐的。姑爷说这荔枝冰水是小姐……”

　　“知道了，没事下去吧。”陆夙娟截口道，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又继续说道“太甜了，以后只要凉的清茶。”说罢就埋头于厚厚的账本中。

　　纸鸢欲言又止，见小姐一脸的漠然便无可奈何的退下。

　　等纸鸢走远了，陆夙娟慢慢抬头看向装着荔枝冰水的碗，久久的走神。

　　那是几岁的事了？那时沈庭芳还不高，力气却不小，一遍一遍的推着秋千直到自己昏沉沉的睡着了。醒来时已近黄昏，天气依然燥热。依稀记得自己吵着要喝凉水，结果娘亲怕自己喝坏肚子硬是不允。等大人们不在时，庭芳从厨房偷来了一碗荔枝冰水，笑着刮了下自己的鼻子，“小东西，快喝吧！”

　　她马上美美的喝起荔枝冰水，喝完摸摸嘴巴，朝庭芳哥哥赞道，“真甜！”

　　他当时笑眯眯的收好碗，心满意足的说着，“以后天天请你喝好了。”

　　天天喝？她忽而笑了，她从小最讨厌的是甜食，原来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讨好”他了。陆夙娟又喝了一口凉水，舌头对甜的厌恶早没有开始那么强烈了，甚至习惯了甜味。

　　刚步出君子堂，李承便问蓝铭，“那三段香是何意？”

　　蓝铭边走边回到，“此话以后再说，今天我总算找到玉娘的第二个窝点了。”

　　李承惊讶的看向满脸兴奋的蓝铭，不敢置信道，“你原本也不知道的？原来今天是误打误撞的啊？”

　　蓝铭义正言辞的摇头，“误打误撞呢？！之前我已经暗访了许多家茶馆了，只不过今天运气好，恰好找到了。”说完还纳闷的自语着，“诶，我怎么就没想过是君子堂呢？”

　　李承一眼看向路边门口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小倌的茶馆，再深刻的看了蓝铭一眼，“蓝铭，你不会还去过这家吧？”其实李承想问的是，蓝铭，你不会一直去的都是这样的茶馆吧？

　　蓝铭俊脸一红，忽然握拳愤愤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才牺牲了自己！”

　　哦，也是，蓝铭去了那样的花茶馆铁定吃亏，光看看那些小倌看向蓝铭的眼神，那叫一个火辣啊，于是就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了。

　　夜晚的洛河两岸灯火、水中渔火辉煌，玉娘刚一踏上歌舫，便有人迎了出来。

　　“玉娘，里面请！”浓眉大眼的汉子停住脚步好奇的看了看玉娘身后。玉娘微微一笑，“就我一人，曹老大等很久了吧。”

　　汉子豪爽的笑道，“玉娘，好胆识！”

　　灯火照着玉娘姣好的脸上，玉娘也冲汉子一笑，“承蒙夸奖！”汉子愣是没有移开眼。

　　玉娘一踏进里面，铺天盖地的酒香、胭脂水粉味扑面而至，玉娘微微蹙眉。

　　舫间不大，里面只有一桌酒席，一个歌姬，再就是那个低头喝酒、满脸髭须的中年男人。

　　“出去！”曹老大头也不抬的低声喝道，那歌姬吓得发抖。玉娘对着抖成一团的歌姬轻声道，“下去吧。”

　　歌姬忙逃也似的退出房间，玉娘不请自座，而且还择了个干净的酒杯自斟自酌起来。

　　“嗤——！”曹老大鄙夷的看了一眼玉娘，“你怎知我不是赶你出去？”

　　玉娘不理，故作惊讶道，“呀，你这厮又是谁？曹老大人呢？”

　　“你！”曹老大怒气腾地上来，狠狠的瞪着玉娘咬牙道，“你这个死女人！”

　　笑了笑，玉娘从袖子里摸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对着曹老大一晃，嘴里啧啧道，“瞧瞧，你这老大是土匪么?上个月抢了我的车船，现在呢索性弄一脸胡子吓唬起女人来了。”

　　曹老气的使劲一拍桌子，玉娘立刻知趣的远离了桌子，眨眼间可怜的桌子就分崩离析了。

　　玉娘竖起大拇指，非常真诚的赞道，“厉害！曹老大的破坏力真的叫人大开眼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曹老大继续生气，眼睛使劲瞪着一脸笑意的玉娘，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等曹老大平静下来时，曹老大撇过脸不看玉娘，冷冷道，“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五花八门七窍玲珑屁赶快放吧！”

　　玉娘早已见识过他的粗鲁，毫不介意的笑道，“不错嘛！有进步！骂人都会用成语了。”见某人又要爆发了，玉娘忙说道，“曹老大，我是来和你做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