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夜之——羽异》月净沙

6、第六章

　　Chapter 6

　　“吸血獠！”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传奇性的怪物名字闪过博士脑海。思维还未发出下一步动作的指令，博士已经冲上去了，“砰”的一声，Kelvin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掀翻在地。但他立刻反应过来，猛然搭在博士抓住他衣服的手上，一个反撩，博士也被摔了下来。两个人在地上翻翻滚滚，时而博士暂居优势，他骑在少尉身上，重拳毫不客气的向Kelvin脸上招呼过去。时而Kelvin占了上风，他一下用手肘痛击博士的肚子，一下翻过身，皮靴重重踢在了博士胸口。

　　忽然，少尉摆脱了博士的纠缠，他用力一甩，博士飞出去，脊背撞到门口的铁雕花架，痛得一时爬不起身。

　　“你是谁？”少尉昂着头，张开脚，威风凛凛的站在博士面前，“你想干什么？菲娜，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说得对极了。”博士扶着门框站起来，愤怒的面容显现在烛光下：“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菲娜，特别是你。”

　　“博士？”少尉惊讶的叫起来，“怎么是您？我还以为——”

　　“你以为没人能揭发你的勾当是不是？”博士冷冷的接了口：“Kelvin，我是该称你为少尉呢，还是称你吸血魔鬼？”

　　“吸血魔鬼？” Kelvin呆了一呆，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呵～原来～原来是这样。您以为是我对不对？您以为是我造成了菲娜如今的处境对不对？”

　　“不是吗？你头天晚上到达小镇，第二天菲娜就出了事。”

　　Kelvin撑着腰，继续大笑，明朗俊美，即使博士对他心怀成见，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英俊，连这可恶的笑容看上去都光彩照人。Kelvin终于收敛了笑容，否认道：“不是，我当然不是。相反，我也是寻找吸血獠来的。”他从口袋里拎出一串已经挤压变形的大蒜，展示给博士看：“您看，我跟您实在不谋而合，我也是来寻找凶手留下的痕迹的。但遗憾的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Kelvin示意博士上前来看。菲娜的脖子光洁白皙，肌肤细腻，不要说细小的伤口，就连平常人有的瑕疵她也没有。

　　博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两个就在昏迷的菲娜床前，交换了彼此的意见。原来，Kelvin早就疑心菲娜的病另有别情。“哪有人无缘无故晕到的？还头昏，胸闷，连气都喘不及？”当Kelvin在通信中了解到菲娜昏迷前常常出现的症状后，就大胆的猜测她可能不是病，而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正常的血液奇怪的流失了。

　　“当时我想，如果不是超自然的原因，那就是一种特殊的病症了。”他们谈论起Kelvin这些日子着迷的那项研究，放血治疗法，“我发现放血是极灵验的法子，无论是对付白喉、鼠疫，还是致命的伤寒热，放血疗法都能得到比普通治疗技术满意得多的结果。因此我狂妄的说一句，血液一定是人身上顶顶要紧的东西，它联系着生命。后来我就想，或者对菲娜而言，我们可以反过来试验一次，例如输血，也许对付她这种病症，只有输血，才能真正有效的治疗她。”

　　Kelvin的眼睛在幽暗中闪闪发光，博士不寒而栗，他岂止是狂妄，简直胆大包天。一个动听的声音肯定的说：“原罪。漠视禁忌，挑战上帝的权威，这就是人类的原罪。”

　　博士决定忽略耳边的那个声音，但他不能忽略心底的声音，博士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不，”博士出言否决，“你这不是要救她，你是在害她！既然没有人这样做过，那好，我也不赞成！”博士恶意的指摘Kelvin道：“或者你可以等你们结了婚再来给她输血，等你已经拿到继承权之后。而现在，抱歉，我不能让她死，我想你也不会希望菲娜现在就死。”

　　Kelvin目瞪口呆的看着博士，他习惯隐晦的用词、委婉的指摘，即使人们对他做最恶意的揣测，也从会不加修饰的赤裸裸的诽谤他。何况是为人一向平和，言辞又文雅的博士。

　　博士续道：“你爱她吗？容我大胆的说一句，不，与其说你爱菲娜，不如说你更爱菲娜带给你的身外之物。”

　　Kelvin沉默着，沉默着，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一变为低沉喑哑的嗓音响起来：“是的，我爱她。您尽可以嘲笑我，但我的确真心爱着菲娜的。您不必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我，” Kelvin一点一点融化在暗影里，在月光到达不了的地方，隐藏起眼底的锋芒，他的面容阴郁得像魔王一样危险而俊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为了婚姻的目的接近菲娜的，说得更直白一点，为了菲娜的财富和地位。我出身名门，可早年间就因为生性浪荡、行为不检被逐出了家门。而菲娜，菲娜不仅有极高的社会地位，手里还握着爷爷奶奶留给她的大笔年金。是的，我本来就是有目的的接近她的，我不否认。但博士您应该知道，没有一个人不渴望幸福的圣洁的生活，一个纯真美丽的灵魂，那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抗拒的，何况于堕落的我。”

　　博士不动声色的听着。漂亮话儿唬不过他，在他的一生中，听过多少谎言者指天咒地的发誓，伪善者夸夸其谈的表白。但Kelvin的声音里有一种东西叫他动容。Kelvin谈到了爱，匍匐在脚下的爱情，难道不该是卑微的吗，他的腔调反而骄傲得像是一种施舍。

　　“而且，”Kelvin轻轻咬牙绷紧了脸，一种冷冷的狠意透了出来：“我一直知道菲娜的维生之物。施利爵并没有瞒我，起初，他是把它当作贵族小姐的特殊癖好告诉我的，我一笑置之。但后来，当我知道这件事情多么折磨菲娜的时候——别误会，菲娜自己并不知道这个秘密，谢天谢地，无论施利爵出于什么原因要瞒着女儿，我都想衷心的感谢他——当我知道菲娜天真的生活在这个秘密里，而且认命的毫无怨言的接受疾病的折磨，当我一点一滴了解她，深入她的生活，天啦，博士，我怎能再轻松的把它仅仅当做一个怪异嗜好而已？！”

　　“看着我的眼睛，”博士终于开口了，“请您看着我的眼睛，我想看看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破例对这个比他年纪轻得多的年轻人使用了敬语。

　　Kelvin转过脸，对上博士的目光。凹陷的眼窝里极深极深的目光。那双平日里干净明朗天空一样亮堂的蓝眼睛，此刻却荡漾着复杂的令人琢磨不透的感情。是怜悯，也是冷酷，是温柔，也是悲伤……柔细的歌声回荡在风里……在博士深褐色的瞳孔里面，Kelvin迷惑的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从安安静静的书本里抬起头，菲娜高叫着“Kelvin”冲进来，手里摇晃着一束鲜艳的车矢菊，健康的红晕浸透出惊人的美丽，她兴奋的说你终于来了，我真高兴，然后就扭扭捏捏的站在他面前。除了高兴难道她就找不到任何一个华丽的修辞了吗？谦卑的向她致敬，他的言辞里却处处透出对无知的鄙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宽容和温情了呢？Kelvin看见了自己得意的眼神，也许还有掩饰不住的嘲讽，他清楚的知道菲娜的仰慕之情，他用他的魅力去诱惑这个单纯的少女，却仅仅把她当作无聊时候的一个消遣对待。

　　当他在朋友的聚会上大声朗读菲娜的来信时，Dorothy，莫菲夫人最宠爱的女儿，杜埃版《圣经》最坚定的拥护者，那个卖弄风情又滑不溜手的漂亮小姐是怎么说来着？

　　她说，“天啊，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爱慕你的女人？对了，她已经长大到可以称做女人了吗？”羽扇遮住红艳艳的唇儿，Dorothy扭了扭她十七 的小蛮腰：“您可以准确的描述您踏碎了多少颗纯洁的心灵吗？难道你没听到少女的哭泣？没听到她们在寒冷的冬夜里深情呼唤您的名字？在冰冷的泪水里诅咒您的名字？哦～您真是个冷酷无情的诈骗犯，爱情的诈骗犯！”

　　“您在乎吗？”

　　“不，我不在乎。”

　　“既然您不在乎，又何必管我对她做了什么。”

　　“真的，我得说，我恨您，您这个淘气鬼，您可真够铁石心肠的。读下去，我很想知道，那个美丽的小可怜儿是怎么爱上您的。‘哦，我敬爱的上尉，我不能说，但我不得不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很想念您。’……” Dorothy咯咯大笑。盯着她红唇诱惑，为什么会有一丝不悦掠过心头呢？

　　是的。他很高兴能够吸引到Dorothy注意。她举止娴雅，脸蛋和最近流行的新思潮一样富有古典的美，衣服漂亮入时，受过理想的教育，说起话来像投掷过来的锋利的匕首，声音却像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啊当然她少不了装模作样，可谁不那样呢？她是个高贵的女人。比较起来，菲娜简直一无是处。

　　“您爱我吗？”菲娜可爱的笑脸。

　　“是的，我爱您，我愿意娶您为妻。”

　　庄严的诺言在他耳边轰轰炸响，Kelvin看见自己迷茫的眼睛，从冷峻变得温柔，那是一片温暖的深褐色海洋。他是我？！他不是我？！Kelvin在温暖的海洋里拼命挣扎，寒冰一点一点掉落，他恐怖的发现，自己不是结了冰，而是，他就是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