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为空》困困的小玫瑰

1、第 1 章

　　仙宇大陆，螺线山。

　　螺线山走势形如螺线，曲折盘旋。山上怪石嶙峋，不见青绿。金乌高悬，阳光穿过山上嶙峋的怪石，被切割成细细的一条，落到地上时只留下一小片一小片零落的光斑。

　　地下城就坐落在这片嶙峋的山里。那是山谷中一片巨大的城池，而闻家就是城中的土皇帝，独占城市的最中心。

　　一片仙宫一样的楼宇连绵蜿蜒，亭台楼阁，处处恢宏。灵草仙木，随处可见。

　　比灵花灵草更常见的则是闻家族徽，一朵炽热的火焰带着焚天灭地之势，跃动的焰心中似有灵物正在破壳而出。

　　火焰纹章出现在闻家大门旁，出现在各处建筑上，甚至连廊的每一根木柱上。跃动的火焰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闻家的巨大的火网，让每一个在火网中的人都无时无刻都感受到火焰灼热的气息。

　　因此，这里的仆佣总是静悄悄的来去，护院们，外门弟子们也都静悄悄的，就连院子里的花草，似乎风吹过时的声音都要比外头自由的花草更轻一些。没人想被灼热的火焰压迫、焚烧。

　　这里处处充斥着严格的等级制度，而能够在闻家做人上人的，一只手就能数全：闻老爷，闻家大少伯贤，闻家二少越人，闻家三少超人。除此之外，只有闻老爷身边跟了近一甲子的管事鬼眼能算半个主子。

　　闻超人作为新一代的主事少爷，闻家将来的接班人，每次出行都少不得一队人随行保护。出动时动用飞行法器不是一件，而是一队。当先有长老领航，中间两侧有飞舟护卫，最后殿后的飞舟则携带重型法器和金丹傀儡。

　　在闻超人乘坐的飞舟驶出大门时，门口的护卫立刻通过传讯石汇报。一只庞大的飞舟组声势浩大地驶出闻家。所过之处，众人皆俯首。

　　飞舟在石林的光影里行驶，数条飞舟收尾呼应，庞大的阵型就像一只狰狞可怖的怪兽，在时明时暗的环境中看的并不清晰。只有光线十分明亮的时候，人们能偶尔从光明的缝隙里觑见怪兽身上一片泥泞粘腻，带着剧毒的皮肤。

　　明兰姐的浮空小店正准备营业，店里的灯光还没打开，阳光透过窗棂洒金室内。顾灵钰指挥着一群打扮花枝招展的小仙男在屋里擦擦抹抹，听见声响透过窗子看出去，发出一阵惊呼：“哇，御宝轩的飞舟哎，一艘就够人吃一辈子了。”

　　“别看了，不过一群游离在阳光之外的人。老话说，凝视地狱之人，终将坠入魔窟。瞧多了小心被盯上。”明兰姐翘着二郎腿，甩着帕子嗑瓜子。顾灵钰耸耸肩，乖乖继续使唤人打扫店面。

　　飞舟此行的目的是西方亡灵之城，闻超人将代表闻家与亡灵之城的骨家谈判。两家合作的黑市里，近期有大笔收益不翼而飞，可见其中必定有人做鬼。

　　飞舟行至骨家，就好像驶入一片亡灵的世界。

　　进入骨家的庄园，迎面就是一面影壁。影壁上覆了巨大的水镜，实时展现着骨家的墓地。那些坟头插着一样颜色，一样大小的十字架。那些十字架骨灰一样的颜色，密密麻麻如同插针。而水镜上方则是单薄的两排魂牌，每一个魂牌都代表一个骨架的生灵。亡者和生者数量上的巨大差异让人不禁猜想，骨家面临的地下争斗有多残酷，骨家的子弟生性又有多凶残彪悍，才能在悠长的历史里以如此多族人的鲜血做为祭献，换取如今在亡灵之城的只手遮天。

　　但是这是吓不住闻超人的。闻家人口不若骨家这么繁盛，争斗中丧生的族人也没有那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闻家所面临的环境就不如骨家残酷。事实上，在修仙大陆做黑色买卖的家族，没有一家是善于之辈。

　　他面不改色穿过长而幽暗的走廊，墙上的头骨和诡异的画像都不能让他稍稍驻足。

　　径直来到会客室，骨家族长已经做足了准备，只等他代表闻家上门了。

　　闻超人进屋落坐在骨家族长正对面，侧方是当时为两家合作牵线的中间人。一个有着元婴修为的散人老怪。

　　入内，骨家族长先声夺人，热情洋溢的笑脸上，浅黄色的瞳仁泛着残酷的冷光。

　　“超人侄儿，上一次与你父亲见面，你还在襁褓里吃指头呢。好像转眼的功夫，你就长大到替你父亲跑腿办事了？”

　　跑腿？

　　闻超人双眼微眯。他天生一副浓黑的剑眉，张扬、狂野。眯起眼睛时，凤眼恍如两柄利刃，尖尖的眼尾上扬，高高的眉骨压低，天然一副带着强烈攻击性的长相。

　　面对骨家族长的调侃，他一甩衣袍落座，闲适自在的仿佛在自家园子里一般。

　　“一桩小事，很快就能解决。”

　　骨家族长摊手耸肩：“什么。”

　　一柄赤红如火的小剑出现在闻超人掌心。

　　剑修的剑不出则以，出剑必杀人。就在赤红色小剑出现的同时，骨家的随侍齐齐显露身上各色灵宝器具，五光十色的宝器灵光满室，渐欲迷人眼。

　　可是，这么短的距离，没人有把握能比剑修的剑更快。

　　骨家族长的手指微动，厚土色防御指环在无名指上时隐时现。他脸皮难以自制地抽搐，尖尖的舌头不时吐出，迅速划过嘴角，面露疯狂之色。那双浅黄色动物一般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一抹人味儿——愤怒和恐惧。

　　“我与你父亲合作多年。他从来！从来！没有对我不尊敬！”

　　闻超人嘴角微扯，下一刻，赤红的剑光划过，在众人眼中留下一道血色的残影。

　　“啊——”一声惨叫，修为已达元婴的中间人猝不及防被一剑穿心，赤色小剑犹不餍足，继续从眉心破骨而出，带着一溜红的白的回到主人身侧。抖了抖，血迹和脑花缓缓滴落。

　　骨家族长脖颈的青筋剧烈跳动，后心渗出冷汗。太快了，快到他完全来不及激发防御灵器。

　　闻超人用帕子细细擦拭，方将小剑收回体内。漠然道：“财帛动人心，生意大了，人心就贪了。这有损你我两家的利益。”

　　“但骨叔叔大可以放心。在地下城，没人能从我闻家的餐桌上不告而取。”

　　桌子下骨家族长的手又捻着防御指环来回转动，浅黄色的瞳仁中愤怒已如冰消雪融，冰冷地瞪视着中间人的尸体。那尸体上一双眼睛还圆睁着，惊惶、求救、不甘，种种表情凝固在他脸上，显得怪异又狰狞。

　　“叛徒必须死。”骨家族长一语双关。

　　闻超人高挺的鼻子里挤出细微一哼，凌然起身，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将骨家族长铁青的脸和骨家随侍们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统统留在身后。不告而别，嚣张至极。

　　飞舟回到地下城时已经金乌西沉。但此时的地下城五光十色，绚烂多彩，远比白日热闹的多。明兰姐的浮空小店也开始营业，店里那颗宝贝彩光夜明珠在阵法驱动下不停旋转，彩光交替，将店里的仙家客人们一个个照的眼花心迷。

　　人群里，皮肤嫩白如初雪的顾灵钰一身鲜亮的黄衣。嫩黄色容易显得人黑，可穿在顾灵钰身上，偏显得他愈发润白，整一个初春冰消雪融时颤巍巍、娇怯怯露头的小迎春。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一双远山眉，一对桃花眼，睫毛如帘，瞳仁如漆。

　　可若说他的眉眼是淡墨勾勒的山水，那么朱唇一点，就是落在山水之间唯一那抹粉瓣桃花。那极白极润的肤色，入目之间让人恍然发现，原来极致的润白也可以如此丰富具有诱惑力。

　　他无疑是最受客人欢迎的，不论仙男仙女，都爱掐一把他的小脸，哄孩子一样细声细气骗一句哥哥姐姐。用明兰姐的话讲，他好像有一种魔力，能激发场上所有人身上的母爱。

　　但也不总是如此的，偶尔也有挑剔的客人，会强迫他跟着一起喝两口仙酿。每当这时，顾灵钰总会甜滋滋地笑着说：“可不敢喝酒，喝醉了容易忘事。忘了杂事小钰不怕，可小钰怕会忘了今晚，有一个顶顶温柔，顶顶漂亮的仙女姐姐，主动邀小钰一起喝酒。”

　　哄好了几波客人，顾灵钰好不容易能脱身喘两口气。他趁机收拾了店里的垃圾，提到后巷去丢掉，再靠着脏兮兮的墙壁灌两口水。

　　后巷是幽暗的。有些人会惧怕黑暗，可顾灵钰觉得，黑暗似乎格外包容人的疲惫。当面孔藏进阴影里时，他不必露出乖巧的笑，不必掩饰酸痛到发抖的腿。他可以静静地找个依靠。

　　夜明珠的彩光绚烂而凌乱，透过微敞的后门，将一小片墙也染成七彩颜色。顾灵钰呆呆地望着那变幻莫测的光斑，大脑短暂地放空，享受难得的清净。

　　“小钰在这里等姐姐吗？”

　　柔媚的女声落在耳边，顾灵钰睫毛微颤，抬头时已挂上一张笑脸。

　　“嘉姐，后巷脏，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嘉姐身量高挑，踩着仙女们爱穿的带跟的鞋子，个头比顾灵钰还高了一点。后巷无人，嘉姐放肆地伸出胳膊，将顾灵钰困在墙壁和自己高耸的胸脯之间，看着他小兽一样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戏谑又享受。

　　“嗤，小坏蛋明知故问。姐姐，当然是为了你啊。”

　　朱唇落下，顾灵钰险险别开头，让那唇印落在耳侧。他慌乱挣扎着：“嘉姐，别——”

　　嘉姐出身匪帮，样子娇媚，可做起事来整一个女流氓。顾灵钰越是慌张挣扎，嘉姐越是兴奋的两眼放光，涂着丹蔻的手握住顾灵钰的手腕，整个人压了上去。

　　“怎么，姐姐亲一口都不行？”

　　很快，顾灵钰的脸也花了，衣服也皱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巷口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有，有人来了！”

　　她是土匪不假，可土匪也没有让人围观的爱好。嘉姐悻悻放手，指尖戳一把顾灵钰的额头：“早不来晚不来……罢了，今儿饶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