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令》东墙南栀

2、愿君多采撷

　　宁朝天启二十一年，天下八雄鼎力，干戈四起，共争一图，名为——“九域江山图”。宁、昜、萧、堰、塘、廖、亓、夏、以及早年前被灭的柔然，是组成“江山图”的九个部分。这九个部分分散在各地，由所属的国家镇守。有传言，集齐此图者——得天下。故各个国家的统治者都在暗中搜寻“柔然”的下落。
　　戌时一刻，秋水楼。
　　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便衣随从。这玄衣男子容貌生得极好，真可以用“世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了。只是他眉宇间的警惕与冰冷给人一种出尘却又难以接近的感觉。
　　秋水楼里，莺歌燕舞，处处笙歌，四处还弥漫着过浓的熏香和脂粉味。看着那些故作柔媚多情之态的女子，他皱了皱眉头，一种不屑的情感在心里升起。
　　“公子，这边。”那人身后站着的随从道。将那男子引至楼上的包间雅阁。
　　男子到楼上坐下，看着楼下起舞的青楼女子，闭上了眼睛。面前的茶水一口没喝，只是微蹙眉头，陷入沉思，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呦，殿下，”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了一道柔水般的女声，“今日怎的有空来奴家这儿消遣了？”“柯晴，怕隔墙有耳，还是唤公子为好。”旁边站着的洛英提醒道。“你就放心吧，奴家这店里保准安全。”说着，又向洛英抛了个媚眼。洛英把头低下，没理她。“切～真无趣！”那个叫柯晴的女子抱怨道。“嘿，柯晴姐姐，洛英他就不解风情，你还是来找我玩比较好。”一旁的秦黔没正经地说。“你有什么意思啊！”说着，柯晴摇了摇头，青丝上插着的紫色流苏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发出悦耳的声响。
　　刚才紧闭双眼沉默不语的裴无尘现下回过头来，脸色有些凝重，说：“柯晴，上次我让你查的……”
　　可晴拖着长长的紫色蝉翼纱裙走到裴无尘身边，意味深长地一笑：“殿下，说来也巧，你让我找的常氏后人，就在我这秋水楼里。”裴无尘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衣衫，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别急，殿下，”柯晴来到裴无尘身边坐下，“看下面，待会他就出来了。”裴无尘瞟了一眼下面的空无一人舞台，刚才跳舞的戏子已经退去。
　　夜渐渐深了。
　　楼下的喧嚣静了不少，那些宾客似乎也慢慢感到一丝倦意。裴无尘看了一眼旁边的柯晴，只见她脸上没有半分紧张。
　　突然，一阵动听的音乐响起，楼下倦怠的宾客顿时沸腾起来。这是，柯晴的脸转向裴无尘，又是一笑：“来了殿下。”
　　裴无尘起身走到楼台边上，一下看到了戏台上的那个身影。
　　翩翩起舞弄清影，绰绰风姿伴暗香。
　　只听那人唱：“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台上那人风姿绰约，只可用：“□□一曲从教舞，舞破江山君未知。”来形容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柯晴戳了戳裴无尘。裴无尘没有说话。
　　“不是吧，柯晴姐姐！”这时，秦黔和洛英也走过来了。“殿下要找的可是常氏后人，”秦黔压低声音说，“可那……可那分明是一个……一个百媚千娇的姑娘啊！”
　　洛英看着戏台上舞姿翩翩的那人，从身侧抽出一个卷轴，打开是一幅丹青。洛英反复对照了一下，说：“就是他，没错了。”
　　难道是殿下搞错了？常氏后人其实是个女子？秦黔简直接受不了，他快迷茫了。
　　“谁告诉你那是一个姑娘了？”柯晴一歪头，对着秦黔，头上的步摇又是一响，“那是个少年郎，是个长得比女人还标致的男子。”
　　什么？如果说刚才秦黔的世界观是颠覆了，那现在就是崩塌了，还能听见“砰”的一声呢。
　　“他初入秋水楼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男子。”柯晴娓娓解释道，“只是看他无家可归，还带着残疾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实在可怜，就让他暂且住下。后来发现他竟能歌善舞，在男子里面可太少见了，所以……”
　　“除了我以外，整个秋水楼都没人知道他是男子。”说到这里，柯晴快速地看了一眼裴无尘，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话。“直到前段时间，你让我寻找常氏后人，我才注意到他脖颈处的特殊印记……没想他竟是……”
　　裴无尘只说了几个字：“带他来见我。”
　　柯晴默默地退下了。
　　戏台上的歌声停止了。没过多久，柯晴身后跟着一个身形修长瘦削的人上来了。
　　柯晴姐并未对他多说什么，那人想。直到他看到裴无尘腰间挂着的一块赤螭形的玉佩，才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赤螭形的玉佩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皇族的象征。
　　裴无尘看着眼前一袭女装的人，露出稍显厌恶的眼神，说：“换身衣服再来见我。”
　　看着裴无尘露出的那般眼神，那人心中一惊愕，身体怔了怔。他抬眼看了看柯晴姐，她也只是默不作声。
　　是呀！他心里一阵抽痛，不甘之情涌上心头，又想起夜夜缠绕他的梦魇——那夜血染莲花池的灭门惨状……谁敢跟猛如虎豹的皇族抗争呢？
　　换装的时候，他思索了很多，渐渐明白了那个皇族的来意。那个皇族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其他人，只带了两个便衣侍卫。那是他不想打草惊蛇，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不想让人知道他就是常氏之后。
　　思路渐渐明晰了。
　　那个皇族想要那张图，那张失去踪影的“柔然”的图。世间还没人知道那张遗失的图在哪，但在找到宝藏之前，他得找到开启宝藏的钥匙。这就是常氏后人身上的秘密。
　　常氏本是宁朝中为数不多的清廉的望族，后来因为宁国皇帝的忌惮和奸臣的诬陷，惨遭株连九族。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侥幸存活。真正有常氏血脉的人，除了年幼的妹妹，就只有他了。
　　换完衣服，他再次来到裴无尘面前。除去了脂粉发簪的他，一身清朗的男儿装站在裴无尘跟前。脱下了女装，他那标致的脸庞立刻少了一些柔软的气息，变得英气起来。
　　裴无尘打量着他，换了男装的他，看起来顺眼了许多。他同时也与裴无尘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疲惫和怨恨。
　　“我是宁朝二皇子，裴无尘。”裴无尘只说了一句话。
　　虽然早就料到了他皇族的身份，听到这直接的话语那人还是一惊，不过很快恢复过来，他不想让他任何的错愕被面前这个危险的人捕捉到。
　　“我知道。”那人轻轻地答。他不能掌控主动权，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身影平稳冷静一点。
　　“我还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那人开诚布公地讲，“你想要‘柔然’的那张图。”反抗已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太多可以威胁他的筹码。不是他自己的命，而是他的母亲，他的小妹妹……这是现下他唯一的家人。那场浩劫之后，他们东躲西藏，后来碰到了柯晴姐，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常人的生活。可为什么……那先权利滔天的人却步步紧逼，他们的勾心斗角，他们权利的游戏，为什么要把他们的生活当作彩头……因此他恨刚刚裴无尘的眼神，那玩弄掌中之物的眼神。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有自己的亲人想要保护，就只能利用唯一的一点——他是开启宝藏的钥匙。这是对裴无尘来说，自己全部的意义。
　　“哦？”裴无尘拍拍手掌，“刚才真是小瞧你了，你确实很聪明。”不管怎么说，他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这样他就不用费尽心思地让那人明白反抗是无效的。
　　“你叫什么名字？”裴无尘问。
　　那人垂下眼眸，未答他。
　　一旁站着的柯晴想帮那人一把，刚想替那人回答，就被旁边的两个人拉住了。其中，洛英默默地冲她摇摇头。
　　“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裴无尘一笑，“你曾经的那个名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是祸根的源头。”说到这里，裴无尘看了一眼那人。但光有些暗，他没看清那人脸上的表情。
　　裴无尘注意到，那人左腕上挂着一串孔雀豆。那红通通的颜色莫名带给裴无尘冷若冰霜的心里一丝波澜。
　　“从现在开始，”裴无尘启唇，“你就叫……君撷。”
　　“君撷……”那人默默念了一遍，抬起头来。他当然知道裴无尘的意思。一个没有姓的名字，是要让他忘掉过去，是在告诉他，过去那个“常”姓的少年郎……已经死去了。这世上少了一个“常”姓人，多了一个“君撷”
　　“你的母亲和妹妹可以留在秋水楼，但是你，得跟我回王府。”裴无尘面无表情的说，“只要你不动，她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常……不，君撷懂得裴无尘没说完的话，他若反抗，……
　　……
　　离开秋水楼前，他最后一眼看了柯晴姐。不管怎样，出于什么原因。即使到现在，他知道柯晴是裴无尘暗藏的爪牙，但她在最危难的时候帮了他，她是那件事以来最值得感恩的人了。
　　“　舞袖频回雪，歌声几动尘。慢凝秋水顾情人，只缘倾国，著处觉生春。”
　　　——《南歌子·艳冶青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