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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藏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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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门外响起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轻轻地道:“江别鹤江大侠,可是住在这里么?”
屋里的人虽都吃了一惊,但尤以陆小凤和花满楼吃惊最甚。
因为别人并不认得,他们却认得。那不是别人,正是小眼睛的声音。
跟着,那房门已从外面打开了。屋里众人但觉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倚门而立,姿容绝美,风度亦是不凡。她堪堪地抬起头来,眼波向屋里众人身上轻轻地一转,那眼波中竟好似包含了千言万语。厅上众人被她这么一瞧,心里不觉都是微微一颤,已低下头去。但她瞧到燕南天的时候,一双妙目中竟忽然多了几分吃惊的神情。
花满楼和陆小凤已认出她是谁,不觉都大吃了一惊。其余人都并不认得她,是以无一人说话。江别鹤终于颤声道:“我就是江别鹤。”
小眼睛微微抬头,众人但见灯光下她一张脸略显苍白,容色却美得出奇,面上无甚表情,但眼波盈盈,望向江别鹤的眼中已带了几分笑意。她缓缓道:“江大侠实在爽快。既然如此,我也该明说来意。我听说江大侠宴请宾客,却将好东西都藏在后院的密室里面。现在也该拿出来请诸位瞧一瞧罢!”
众人见她神色清冷又无甚表情,开口时语声却又柔和温婉,似带嘲笑,心里却似也有感情,不觉十分惊异。江别鹤面色微变,忽然微笑道:“不劳姑娘疑心,诸位若是对江某的后院有意思,江某自然会带着诸位去一探究竟。只是也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又是何方人士?”
小眼睛微微一怔,道:“我高姓大名,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别鹤淡淡道:“姑娘若是连真名都不肯示人,又有谁能听信姑娘的话?”
他居然已反咬一口,似乎已算准了这神秘女子是定然不肯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的。小眼睛面上依然无甚表情,背转过身去缓缓道:“那咱们就先到后院去瞧瞧罢,物品总归是不会说假话的。”
她转身缓步走出,似乎已认准了江别鹤并不敢跟上来。
然而江别鹤竟跟了上来。燕南天、陆小凤几人也相继掠出,群豪随后跟来。夜色昏沉,出了江宅后院,便可见一座幽密的竹林,林中依稀能瞧见一座庙影。几人都随着她走进竹林,到了那座破庙跟前。
小眼睛缓步走到庙前,伸指敲了敲墙侧的废旧楹联。只听墙皮“扑簌簌”声响落地,已露出一道小小的机关。她将这机关轻轻一推,便听得立在庙内主佛像两侧的墙板霍然倒下,那后面竟藏着堆得极高的货物,都用黑布蒙着。
燕南天抢先上前,扯下了黑布。众人登时眼前一亮,那佛像后面的密窟里,竟堆满了崭新的银两。
这自然就是段合肥要运往关外,但却两度被劫的镖银了。
小眼睛目中含笑,望着江别鹤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别鹤转过头来,吃惊地望着她,道:“江某确是吃惊得无话可说。江某根本也没想到过,诸位大侠还未行动,这镖银居然已被劫镖之人送了回来。”
小眼睛冷笑道:“劫镖之人不就在这里么?”
江别鹤又是一怔,忽然抚掌而笑道:“姑娘的意思是江某劫了镖银,还血洗了双狮镖局,又将镖银送到了这里藏着?”
小眼睛目光闪动,忽然好似露出了几分慌乱之色。可是四下夜色黯淡,并没有人看得清楚她的眼。江别鹤已冷冷道:“且不提那双狮镖局的‘双狮’父子,正是与在下有十数年交情的旧识,单说这庙里藏了些什么,而这庙里的机关又该如何开启,江某都并不清楚。”
小眼睛极大地吃了一惊,转过头来,愕然望着他。
她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些,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实已摆在他的面前,他也肯抵赖的;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人竟能在这许多江湖侠士面前信口雌黄。最要命的却是她自己明明知道真相,这真相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她口中说出。
众人望向她的眼中,果然已有几分怀疑之色。
江别鹤冷冷望着她,继续道:“何况姑娘既要使我们相信,却连自己的真姓名都不肯告诉我们。这只怕……”他故意停顿,微露沉吟。他这时既已抓住了她的要害,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死死咬定这一点的。
小眼睛目光闪动,却竟然说不出话。燕南天缓步走出,望着她淡淡道:“江南大侠江别鹤确是有情有义,我也难信他不仅劫了双狮镖局的镖银,还要将自己的老友置于死地。姑娘既然一口咬定要如此说,可有何根据?”
小眼睛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已猛地转向他,待到听他缓缓说完,已怔在原地,一双美目写满吃惊和愤怒,她纤弱的身体也好似已微微颤抖起来。
小鱼儿忽然道:“大家且瞧,这屋子里虽积满尘灰,但这些银两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说着伸手将最底下的银匣推开,那银匣下竟积着灰尘。小鱼儿缓缓道:“这些镖银想必是什么人新搬进来的,是么?”
陆小凤点头道:“不错。”
小鱼儿转身走出去,道:“这竹林地上俱是沙土,这两日天气又是晴好无风。倘若这银两是被人新搬来的,定然该留下足迹。纵使有人轻功高明,行在其上不留痕迹,但倘若带了成箱银两,那就纵使轻功再高明,也总该留下足迹了。但大家瞧,这林地四周却并无足迹。”
众人四望,四周沙土地上果然平整干净,只有一个方向落着十几行浅浅的足迹。那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小鱼儿缓缓道:“既然找不到将银两搬来的人的足迹,那答案想来只有一个。将银两搬来的人,只怕也和我们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
燕南天听他说完,望着他,双目中已显出几分赞许之色,忽然道:“你难道就是江小鱼?”
小鱼儿点头,忽然上前两步拜倒道:“小鱼儿见过燕伯伯。”
燕南天狂喜而笑,连忙伸手拉起道:“好,你果然不愧为我那江二弟的儿子!二弟呀二弟,你有子如是,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他的笑声忽又变得无限悲怆。他望着小鱼儿的脸时,心里似乎又已忍不住想起了他的义弟,那个曾如同美玉明珠一般美好的明朗少年。
小鱼儿但觉胸中热血奔腾,忽然嘶声道:“燕伯伯,我发誓,我江小鱼今后一定会为我爹爹报仇雪恨,让他真正瞑目!”
小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面上又恢复了往常的苍白,也敛去了一切表情,收去了眉眼中的一切情感。
小鱼儿的这几句话却已替她解了围。他们来的方向自然就是江宅后院,若要从他们这个方向走进庙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绕过江宅的。
花满楼也已接下来道:“倘若是小眼睛姑娘请人将这些银两从这个方向运来这里,那无论如何也会弄出些动静,起码不可能避开江宅的耳目,是么?”
司空摘星不解道:“她明明生了一双大眼睛,你为什么却要叫她做小眼睛姑娘?”
花满楼微笑道:“因为这就是她的名字。”
江别鹤道:“难道她竟是花七公子请来的客人?这可大大得罪了。”说罢连忙躬身致歉,又道:“江某并无怀疑姑娘的意思,劫走镖银的人想来也绝不会是姑娘,而是铜先生。也许这里正是他布置的,姑娘只不过是恰好发现了机关。”
小眼睛眼中露出冷笑,忽然一字字道:“你不必再编造些诸位听都没听过的人名来替自己开脱,你若是怀疑,那这些镖银便是我一个人劫来、又一个人搬来此处的,这机关也是我设置的,你可满意了么?”
众人不觉面面相觑,心中都道她身量纤细,又只是一个女子,听她语声也似已然动怒,不免都觉得劫镖之人绝不会是她。但江南大侠江别鹤素有侠名,和双狮镖局“双狮”父子的交情也确实不浅,若说是他杀人越货,实在令人太也难以相信。这时十个人中,竟已有九个都相信此事确是素未见过面的铜先生所为。
小眼睛又向众人望了一眼,眼波盈盈,最后停在燕南天身上,目中忽然已写满怨毒。
又是轻轻叹息。
她在叹息什么?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另外的谁?
小眼睛再未回头,转身拂袖而去。
花满楼微微一怔,急忙追去。小眼睛并不回头,走得也并不快。夜风中送来她幽幽语声,道:“明天清晨,我在宜昌旧码头等你。”
花满楼站住了。
夜风爽朗,远远地依稀可闻初夏虫鸣。在这初夏微热的时令里,他心中却似乎感到凛冬般的寒意;就好像尚未过足秋天,双脚就已踩在初冻的薄冰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凄楚在身边蔓延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