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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贵妃怨 ...

  •   萧景姝心里对日后有了计较,便不会作终日郁郁之态。毕竟成日烦心也烦不出好结果,还不如放宽心。
      端午节庆已过,思远百戏班子跳完了大傩,被辛芷以病中解闷为由请进了节帅府,倒无需一直差人盯着了。

      萧景姝与终于得了闲的巫婴手牵着手回山庄,路上同她说起于天盛帝的手稿中读到的趣事。
      临近山庄时,巫婴忽然停住了脚步:“院子里有人。”

      院子里的确有人,在发觉她们停下了脚步后主动推开了大门。
      是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女人,容貌见之即忘,肩头站着一只鹰——萧景姝顷刻间便知晓她是来做什么的了。

      果不其然,这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属下奉君侯之名,来提醒乌小娘子写信。”
      巫婴茫然地看向萧景姝——写什么信?她怎么不知道?

      萧景姝看着这个明显是个女人的暗哨,面上的微笑登时变假了:“这位姐姐想来便是君侯安插在蜀州的暗哨之一了?”
      暗哨不知是被萧不言叮嘱过还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很是肃穆道:“属下是三年前与夫君以行商的身份定居蜀州的,这期间没显露出什么才能来,不是很符合剑南节帅府选人的要求。君侯嫩个遇上二位小娘子相助,实乃天时地利人和。”

      萧景姝理智上明白她说的一切都对,情感上却觉得这狗屁的天地人都在针对自己,只在房中拿了只甜瓜给暗哨解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要报,辛苦姐姐跑一趟了,后续有什么我会自己唤信鹰的。”
      甜瓜在掌中散发着幽幽的果香,暗哨抿嘴笑了一下:“没有要紧事,小娘子可以写一写读了什么书,遇着了什么趣事——男人家出门在外,就想知道这些东西。”

      好了,这又是一个和周武有同样想法的人,萧不言手底下这么多人,不会都是这种脾性罢?
      萧景姝其实已经察觉到萧不言对自己的态度不对了,以往可能意思意思传个信卖个好脸色,可三日前刚吵完,按她的脾性绝没有可能传信。

      想来萧不言也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吩咐暗哨上门来催。
      于是她只取了炭笔和纸,潦草写了“无事可报”四个字,卷起纸条塞进了信鹰腿上的信桶里。

      暗哨瞧见她写了什么,倒也没再置喙什么,只看在一只甜瓜和几声“姐姐”的份上,又多提醒了几句。
      “我们夫妻给君侯做事有七八年了,也摸清了他的一些脾性。”暗哨道,“倘若他直觉某件事闹成什么样他都能解决,便连前因后果都懒得摸清楚。倘若某件事可能超出他的掌控,他非得亲力亲为将所有事一一查明。”

      来剑南便是如此。这个地方太不同寻常,即便暗哨们传出一些消息他也放心不下,非得亲自来看一看不可。
      萧景姝其实看出来了一些,此时经她点拨,更为明悟了。

      暗哨继续道:“小娘子今日也便罢了,下次再传信还是要卖他一点甜头吃。君侯行事作风不似常人,若娘子一直让他堵心,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萧景姝托腮看向暗哨:“姐姐可真是个妙人,这种话可不像寻常下属说上峰的话。”

      暗哨笑了笑:“这与公事无关,这是男女相处之道。”
      说这种话还是很有必要的,上峰过得顺风顺水了,底下人才能好过是不是?

      虽说君侯不是喜欢难为下属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总觉得,倘若乌小娘子一直不传信说些什么,君侯怕是要命人跟着她了——这倒霉差事还最有可能落在自己头上,谁让自己是个女人呢。
      乌小娘子可是时常进出节帅府的人,这样的差事可不好做,还是提前解决后顾之忧为妙。

      萧景姝倚在罗汉床上,目视着暗哨离开,心中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荒唐可笑。在节帅府读书学习是世事荒唐,被萧不言手底下的人教男女相处之道是滑稽可笑。
      乌梢从花盆里探出脑袋,见萧景姝的手搭在一侧,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这些日子两人都忙,都不方便带着它,它咬下去的力道颇具怨气。

      萧景姝被疼痛唤回了神,对上巫婴含着些许忧虑的双眼:“刚刚那些话,什么意思?写信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这些日子她也没离开,怎么就看不懂事态的走向了呢?

      萧景姝将前几日萧不言离开时的事尽数告诉了巫婴,惹得她直皱眉头:“他居然凶你。”
      “是啊。”萧景姝摸着乌梢冰冰凉凉的身体,“他对我有脾气了。”

      萧不言此人,看似没有什么君侯的架子,实际上却极为傲慢。
      他不在意以往自己对他的不喜,因为那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在剑南做的这些事,其中她或不情不愿或别有二心,可大体上都是按着他的想法走的。
      她的数次针锋相对,在他眼中或许就像狸猫亮了亮爪子,根本无甚可在意的。

      可这次他却在意起来了,萧景姝究其根本,觉出是自己给了他好脸色,让他发现这只狸猫不是只会亮爪子,竟也会乖乖让摸的。
      萧景姝心道,归根到底,还是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好脸色。虽尚且摸不清他为何开始在意这个,但眼下是他有求于她。
      那这一局,就是她胜了。

      ……

      接到第一封信时,萧不言等人已经距离剑州很近了,正在客栈落脚休整。
      萧不言解开信鹰腿上的信时神色还算正常,待看完信里是什么后,察觉到他心情不对的田柒已经闭口不言躲得远远的了。

      周武却依旧头铁地追问:“君侯,乌小娘子写什么了?”
      那日的晚膳是君侯吩咐他准备的,他都做好过上一两个时辰再会后院的准备了,怎料约莫一刻钟就回来了——前院那门摔得响震天,一听就是吵架了!
      回来一问,果真,连饭都没吃上!

      不过越是这般,周武反倒越觉得这两个人有戏。想当初,他娘子也是这么对他的。

      萧不言并不回答。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并在找自己不痛快的缘由——明明以往一些挤兑争吵他丝毫不在意的,怎么这次便不行了?

      只这般一想,便忆起她唇角微抿,笑意盈盈道:“自在蜀州见到您后,还是头一次这般高兴呢……”
      是了,是以往没见过她高兴时这般顺眼的模样。
      既然见过更顺眼更合心的,又怎么能忍受她同自己生气?

      萧不言心情平复了些。
      找出缘由了便该想如何应对,他略过了不中用的田柒,对更通人性些的周武道:“这些日子,我总想起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一直支着耳朵的田柒见君侯大有长谈的意思,又腆着脸凑了回来。

      “她总同我置气,但还是不置气时看着更顺眼。”萧不言道,“就没法子让她不生我的气么?”
      周武强压了一下翘起来的嘴角:“君侯的意思是,乌小娘子还是对您和颜悦色、对您笑时更可怜可爱一些是么?”

      萧不言眉头微蹙:“你言辞莫要这般轻浮。”
      ——轻浮?
      一旁的田柒险些险些咬了舌头——五哥这句话里哪个字轻浮了?

      只这么说一句却不反驳,说明君侯您心里还是认同我的话的嘛。
      “人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完全不生气?”周武道,“要紧的是人生气了该怎么哄。”

      田柒头点得如同鸡啄米:“是啊君侯,以往乌小娘子不也和您吵过几次嘴么?那时候您不都哄好了!”
      以往几次,不外乎是给银子,允诺保住她的性命,上次是让她看了满山蝴蝶……这样想来其实她再好哄不过了,左右不过是让她活得好好的,再见识些新鲜玩意儿。

      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田柒与周武齐齐露出个欣慰的神情。
      然而周武犹觉不满足,趁热打铁地追问:“不过君侯,若不是出了剑州的事,我们已经该离开剑南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到时候仍旧要把乌小娘子留在剑南节帅府么?”

      萧不言下意识道:“自然不会。”
      她总与他置气的原因,不就是觉得在剑南麻烦事太多,一有不慎便伤及性命么?他在剑南兜底尚且如此,若他不在,自然也不能留她在这里。
      而且她们已经帮忙试出了剑南对皇室、对西北的态度,知道了这些,其余的消息有没有也不重要了。

      周武笑得颇为荡漾:“那君侯是要带乌小娘子回西北么?”
      不去西北还能去哪里?萧不言很是莫名地看着这个问了句废话的下属:“她让我允诺保住她的性命,那自然要带她回西北。”
      这天下难道还有比西北、比他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么?

      收到了信自然要回,周武已很有眼色地备下了笔墨,萧不言却迟迟落不下笔,问他们:“剑州有何独有的物产么?”
      他虽对剑州颇有了解,但实在觉不出这里有什么稀奇东西。

      田柒兴高采烈道:“我知道我知道,剑州的豆腐乃是一绝!”
      萧不言言简意赅:“出去。”
      田柒很是委屈:“我没说错啊,这里的豆腐就是很好吃。”

      周武道:“物产的话,剑州的根雕乃是一绝,名胜的话,最为人称赞的乃是剑门关。”
      这些东西他都是见过的,可也未觉得有何可称道的。
      萧不言写信本打算“先礼后兵”,可礼不算大,动兵怕只会更添嫌隙,于是落笔的话稍显气力不足。

      伺候笔墨的周武看到了信里写的什么,嘴角险些飞到天上去,气得只敢扒着门框偷看的田柒重重哼了一声。
      ——他也想知道君侯到底写了什么!

      ……

      萧景姝并不知晓带着信的鹰正从剑州飞往蜀州。
      她正收拾了书房里的东西,准备陪着辛随一道去听戏。

      早些年时,百戏班子是不会唱戏的,只会跳大傩,以及玩些杂耍之类的把戏供人取乐。
      据传是天盛帝年幼时看志怪故事,道“何不辅以乐舞,让乐人将故事演出来”,戏剧方才兴起。

      “这倒是真的。”辛随忙了几日终于得了闲,带着萧景姝穿行在花园间,心情颇好地解释,“大帝生而知之,自小便有许多新奇点子,这不过是其中之一。”
      萧景姝心头一动:“所以传言《木兰新编》那出戏是显圣帝自己写的,想来也确有其事了?”

      显圣帝是天盛大帝的母亲,龙朔帝的皇后。当年显圣皇后仙逝时,大帝一意孤行,为其加封帝号,惹来诸多非议。直至先帝隆庆帝登基后,才将这在世人眼中于礼不合的封号褫夺。
      以往公仪仇教她时,只说“显圣皇后”,还是来到剑南后她听辛府诸人称“显圣帝”,才知晓还有这么一桩旧事。

      《木兰新编》改自乐府,有个诨名叫《木兰偏用尚书郎》,是流传于世的第一部自编的戏曲,据说刚出时引来了士林中人口诛笔伐,甚至骂到了朝堂上,说此曲“不孝不义”。
      最后还是被二帝一句“民间取乐的东西也值得在朝堂上吵成这样,看来诸卿还是太闲”给挡了回去。

      “是啊,这也是真的。”辛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最初传唱开来的几曲戏目都是显圣帝亲自批示过的。”
      若不是有前期这些润物无声潜移默化的筹谋,大帝登基之时民间哪里能这般欣然呢?

      戏台子已搭好,就等着辛随来点戏。
      萧景姝远远瞧见许多脸生的夫人娘子,知晓这是因为有戏可听,加之能借机同节帅府攀交情,所以来了这样多的人。
      辛随驻足看了一眼,召开了侍女问:“是因为齐家夫人来了,三娘才不在么?”

      萧景姝又细看了一眼,果真没瞧见辛芷。辛英辛茂都有公务要忙,按理说辛芷作为主人家该在这里待客——戏班子还是借她的名头请来的呢。
      “节帅,三娘子不是刻意躲的。”侍女回禀道,“今日天热,是以戏台子周围放的冰多,三娘子身子受不住才回房的。”

      辛随叹了口气:“罢了,让她好好养着。”
      萧景姝以学生的身份跟在辛随身边与诸人见礼,而后拿起戏单子看。
      《木兰新编》《女驸马》……《贵妃怨》?

      前头辛随的声音响起:“《贵妃怨》?以往倒没听过。”
      戏班班主出来道:“是小人半年前偶有所得新排的戏,此前还未在人前唱过。”

      是偶有所得还是有人蓄意引导便不得而知了,辛随掸了掸戏单,笑了一下:“那便先唱这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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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作者要安心备考了,两个月后见~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