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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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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傍晚才回店里,听了南知意的一番解释之后,老板没有说什么,但是南知意心里的弦绷得更紧了,心惊胆战更加卖力地干活,生怕老板突然说要解雇他。
晚上十点,店里的另一个员工小林已经回家了,南知意正张罗着打烊,有一团黑褐相间的毛茸茸蹭到南知意脚边,他蹲下来把珍珠抱在怀里,艰难地开口请求:“老板,剩下的肉可以给我一点点吗?珍珠一天没吃东西了。”
老板睨了一眼南知意,把装肉的碗递给他,冷嘲热讽道:“自己都养不活了,还要养狗?”
南知意没说什么,无所谓地笑笑,蹲下来喂珍珠,突然眼前一道阴影打下来,他抬头,看到头顶老板肥肉横生的脸。
“你这个角度最漂亮了。”老板说着,油腻的手伸向南知意的脸,南知意一惊,身体先于大脑把他的手打掉了。
老板一脸尴尬,眉毛一竖正想训斥他,电话铃突然响了。老板接起来,好声好气地应了几声,挂完电话狠瞪了南知意一眼,回到灶台生火煮面。
打电话定外卖的人救了我一命。南知意在送外卖的路上默默想着,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如果这个人不是宋观星的话。
“您点的餐。”南知意把手里的面递给宋观星,不动声色地藏好惊讶,今日第n次感叹世界那么小。
宋观星接过面随手搁在玄关的柜子上,说:“南知意,你不认识我了吗?”
“……”南知意感觉眼眶酸涩,他不敢直视宋观星,于是垂眸盯着他的领口,小声应,“认识。”
他感受到宋观星一直在看自己,更加不敢抬头,把视线聚焦在鞋柜上的面上,开始思考为什么宋观星点了两份面。
“回去吧。”宋观星说完,把门关上了。
南知意下楼的时候,骑上电动车的时候,行驶在夜色中的时候,还在想那个问题,为什么宋观星点了两份?
但仔细想想,他又恍悟这些早已和自己无关了。
南知意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几天,宋观星每天晚上都要点外卖,连续一个星期,南知意送过去的时候,都能短暂地见宋观星一面,偶尔还能看到他穿睡衣的样子。
南知意感觉这是上天痛苦又甜蜜的馈赠,他总是想着,送完这一次,以后就拜托小林送餐。这么想着,他还是每次都不由自主地跨上去见宋观星的小绵羊——他已经太久太久没看到宋观星了,这样的举动其实和高中时南知意频频到宋观星教室后门看他别无二致。
这么多年过去了,南知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着宋观星。
第八天,他送餐过去等门开的时候,与宋观星的邻居聊了几句。
南知意把餐交给宋观星的时候,发现他的脸很臭。南知意想问他今天过得是不是不开心,最后还把关心烂在肚子里。
临走前,宋观星突然开口:“你还真是没变啊,社交天才。”
南知意听出了宋观星话里的嘲讽,但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宋观星已经把门阖上了。
第九天,宋观星点了外卖,可是来送餐的却不是南知意。
南知意挂下电话,闻了闻身上的油烟味。
前几天他都没注意到身上油烟味这么重,衣服上甚至还有端菜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汤汁,宋观星这个洁癖会反感的吧?南知意这么想着,打算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送餐。
“老板,我洗个澡,很快,面煮好之后放在桌上就好。”
南知意洗了个战斗澡,换了一身比较体面的衣服,走到店里却只看到老板坐在椅子上喝酒。
“老板,我去送餐了,客人的面呢?”南知意看到空了大半的烧酒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让小林去送了,”老板对着南知意招招手,“知意啊,过来陪我喝一杯。”
南知意踌躇了一下,选择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反常的男人。
据小林的八卦,老板很多年前和老板娘离婚了,因为他把其他人带回家被老板娘捉住了。南知意一个月前刚到这家店工作的时候,老板还一派和蔼可亲的样子,后来渐渐开始对南知意说出调戏的话做出越矩的动作,南知意十分反感,都尽量躲掉了。
也不是没想过辞职,只是不舍得,一方面是因为原先的出租屋到期涨价,他又没钱交考试院的保证金和房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包食宿的工作,另一方面是他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维持自己和珍珠的基础生活,而按他的高中学历很难找工作,只能得过且过。
听小林说,上次他请假去医院的那天晚上,老板喝多了把小林当成南知意又亲又抱,被小林喊了好几声之后才勉强酒醒,见了鬼一样跑去漱口。
而此时此刻,小林去送外卖了,去宋观星家来回至少要20分钟,店里只有老板和南知意两个人。
“既然小林去送了,那我先回房间了。”他说着,转身想上楼。
“还没关门呢,去把大门关上。”老板摇摇晃晃站起来,身形不稳走向南知意。
不行,绝对不能关门。南知意望向大门,无比希望现在来一个客人,可是现在接近午夜,街上只偶尔路过寥寥几个行色匆匆的晚归人,他知道不可能。
“小林还没回来呢。”
“那你坐下来陪哥说说话。”
“我有点困了,想上楼休息。”南知意往后退把后背靠在收银台,努力冷静下来想稳住局势拖到小林回来,他还不能丢掉这份工作,不能和老板的关系搞僵。
老板愈靠愈近,露出猥琐的笑:“你不用等小林了,我让他送完餐直接回家。”
南知意一惊,皱着眉头望着老板,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不容欺负:“那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你别那么紧张,”老板站在离南知意一步远的地方,南知意身后是柜台逃无可逃,“哥就是想问你,用的什么沐浴露,这么香?”
南知意感觉很恶心,胃酸翻滚快要吐出来,他向旁边迈开一步,却被老板抓住了手臂,喝了酒的人力气奇大,南知意怎么挣都挣不开。
“你听哥说,你房间的床太小了,哥房间的床又软又大,我们俩睡着刚刚好……”南知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全身爬满了蠕动的虫子般难受,他使劲挣扎着,手肘撞到了柜台的摆件,玻璃制品摔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珍珠被惊醒了,从仓库里跑出来,察觉到南知意处于危险中,它竖起毛发出警告愤怒的低吼,然后张开嘴狠狠咬住老板的脚踝。
老板吃痛地惊呼,把珍珠一脚踢开很远,它翻滚了几下倒在地上不停地喘气。
“只要你跟了哥,哥不仅给你发工资,还会给你发生活费,把我哄开心了,顺便帮你养狗。”老板贴近南知意,在他耳边喷出酒气,说的话像恶魔的低吟,“我给你自己选择。”
他放开南知意的手。南知意双目赤红瞪着眼前口出狂言的人,急切想去查看碳尼的伤势,老板却还是把他牢牢困住柜台一隅。
南知意攥紧了拳头,想要揍在他脸上,可是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揍了他会进警局吗?保释金会很贵吗?许多画面接踵而来,一会儿是冻得瑟瑟发抖的珍珠,一会儿是少年时期的宋观星……
南知意平息实施暴力的冲动:“我……”
话还没说完,南知意惊讶地看向老板身后,目光迎着宋观星,看他关上车门风一样地闯进来。
“你什……”说到一半,老板的脖子就被一双青筋暴起的手卡住了,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气把他往地上带,重重地摔到地上之后便迎来了狂风暴雨般密集的拳头,每一下都打在脸上,他一个求饶的字眼都喊不出来,只剩下痛苦地哀嚎。
南知意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地板上老板扭动如蛆虫的身躯和跨在他身上表情狠厉下手毒辣的宋观星。紧接着他立马缓过神来,跑过去把珍珠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查看伤势。珍珠在他怀里虚弱地喘气,南知意无措懊悔的眼泪一滴滴没入他柔软的皮毛中。
与此同时,宋观星直起身来,甩了甩手,冷漠地睥睨着地上抱着头呻吟的垃圾,把他踢到一旁。
“观星,可以带我们去医院吗?……求求你,”宋观星对上南知意哭得泪眼朦胧的脸,“珍珠,珍珠好像快死了……”
“伤得不重,大部分是受到惊吓了才会这样,回家后要继续按摩四肢,短期内不要走太多路。”
南知意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遵照医嘱给珍珠按摩,按着按着小家伙趴在他怀里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南知意瞬间被逗笑,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黏稠的沉默。
意识到自己的笑声很突兀,南知意立刻收声,偷偷瞥了一眼认真开车的宋观星,用手轻轻抚摸着珍珠的背。
“我们要去哪儿?”过了一会儿,南知意忍不住问。
“你想去哪?”宋观星反问他,南知意兀自思忖着,饭店他不敢回去,虽然刚刚宋观星叫人把老板抬走了,店里现在空无一人,现在已经凌晨外面很冷,住酒店又太贵了。他想不到一个好去处,考虑着经过哪个公交站就让宋观星让自己下车。
宋观星见南知意一脸纠结,漫不经心问道:“你很缺钱吗?”
南知意愣了一下,缓缓地,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那也不能来者不拒吧?”宋观星讽刺的话仿似一把利刃捅进南知意的心脏,把他眼前的夜色都染红,“不是说皮肤生理性反感触碰,不喜欢别人靠近吗?”
南知意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驳斥,可是最后他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是把头僵硬地转向窗外,五彩斑斓的夜景像倒带一样快速略过他的视网膜,并没有印进他冰封的脑海里。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珍珠的医药费我明天打给你,还有老板的事,我会负全责,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放心。”良久后,南知意转过头说。
“我把他送医院了,伤得不重,不过警察过两天就会把他带走,”宋观星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把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用手指打乱,很烦躁的样子,“他的店涉嫌偷税漏税,还在澳门欠了一屁股债。他说要养你,你就傻乎乎地信了吗?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南知意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宋观星停好车,偏头看了一眼南知意,说:“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真觉得抱歉的话,八年前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终于还是提到了当年的事吗?南知意不敢奢求宋观星者原谅他,甚至觉得宋观星现在还能和自己和平相处而没有扑过来掐死他已经实属大善之举了。他迷迷糊糊地跟着宋观星下车,跟着他走到了宋观星家门口,在他按密码的时候突然惊醒:“这是……你家?”
“要不然你睡哪儿?”田柾国开了门,南知意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进去,“先去洗澡吧。”
“……已经洗过澡了。”南知意想起自己洗澡的理由,恨不得删除掉那段自作多情的记忆。
宋观星点点头未置一词,自顾自到沙发坐下,对还杵在门口的南知意招招手:“过来。”
南知意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艰难地挪到宋观星面前,拘谨得像个站在班主任面前挨批的小学生。预料之外地,宋观星突然一把拉住南知意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南知意身形不稳,一下子坐到了宋观星腿上,电光火石间,南知意像坐在烧红的蜂窝煤上被烫到屁股一样条件反射想要站起来,被宋观星搂住腰捏着下巴箍在怀里。
关于宋观星者怀抱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对于南知意来说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贪恋着,同时小心翼翼生怕这是一场易碎的梦,连呼吸都放轻了,不知所措被迫直视着宋观星的双眼,里面印着南知意。
只是南知意深谙,宋观星的心上查无此人。
“别动。”宋观星靠他很近,这样的场景在梦中上演过上千遍,让南知意恍如隔世,可是下一秒田宋观星说的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知道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吗?”宋观星戏谑地揉捏南知意的侧腰的软肉,“很缺钱吧,南知意,我养你怎么样?你不用上班工作了,反正我有钱会养你,你只要每天跟着我就行,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衣服鞋子游戏机,你不是喜欢打游戏吗?”
时隔多年,宋观星终于对南知意说出这句话,他以为自己会有以牙还牙执念得偿的快感,但当看到南知意怔愣复杂的神情,他自己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反正不会是开心。
而此时南知意的耳边嗡嗡作响,回荡着高中时期自己稚嫩狂妄的宣言。
“很缺钱吧?宋观星。”穿着定制小西装踩着手工皮鞋的南知意昂着脑袋,高贵得像个小王子,站在众目睽睽的教室里对埋头做题的宋观星大放厥词,“我养你怎么样?你不用上学高考了,反正我有钱会养你。你只要每天跟着我就行,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衣服鞋子游戏机怎么样?你不是喜欢打游戏吗?”
八年前,宋观星头也不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不给南知意台阶下,冷冷地说:“滚。”
八年后,南知意回过神,红着眼努力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好。”
宋观星设想过,南知意可能会恼羞成怒,可能会感觉受了奇耻大辱,可能会被他气哭,然后狠狠扇他一耳光。
如今看来,好像任凭哪一种都比眼前这种要好。
“你不用给我钱,这是我欠你的。”南知意垂眸,身体里控制不住不断渗出又酸又烈的腐蚀性液体,灼伤他的自尊心,“需要我做什么吗?比如……睡觉?”
原来是这样啊,南知意想,原来他一直束之高阁的自尊,宋观星不用踮脚,甚至不用伸手,就自动落入他的怀中,只因为是宋观星,只因为宋观星永远是他的特例和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