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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番外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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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白做了一个梦,回到了那年高二,最黑暗的日子。
那一年,他感受这世间世态炎凉,甚至看不见自己脸上的沧桑。
梦中他清晰看到,自己穿着病号服,坐在窗边,摸索着桌子上的水杯。
他一步接着一步的摸索着,摸到桌子边缘,又回来,还是一无所获。
李木白始终没有摸到桌子上杯子,他逐渐暴躁,表情变得不耐烦,恨不得手一扬,把桌子清空。
“嘎哒”病房门被打开,是刘子墨。
看着他的样子,挤出一抹微笑,轻声柔和的问:“木白,怎么了?”
李木白抑制住自己的脾气,淡淡的说了声:“我想喝杯水。”
刘子墨一瞬间愧疚起来:“不好意思啊,木白,妈妈忘记给你放水了。”
李木白看着桌子上他以为的杯子虚影,小声呢喃:“原来不是杯子啊。”
刘子墨从旁边拿了水,递给他,他干涸的嘴唇得到了滋润。
李木白看向窗边,不知外面的景色如何,好像是凄凉的秋天,树叶从树上掉下来。
在无数个醒来的夜晚,睁开眼时无尽的黑暗,甚至连病房外的光亮都看不见。
李木白想过离开,离开这个世界,他宁愿终结自己,也不愿苟且的活着。
尤其是每天朱砂来到的时刻,他看不见她的美丽,听着她的声音,讲着那些看不见的题目。
他觉得自己好狼狈,在喜欢人的面前,好狼狈。
每天无数的挣扎,无数的推开,她像是打不倒的小强,一直在。
朱砂在她耳边,用着最温柔的语气,最灿烂的笑声,讲述着校园里的故事。
最后都会遗憾说一句:“要是你也在就好了,这样我不会孤单了。”
李木白开始会默不作声,他没办法给她没前途的承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
后来朱砂说:“你要快点儿好起来,我们要去篮球场打篮球,去食堂一起吃饭,要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
朱砂以为,李木白的心情会一天天变好,会一天天积极。
直到,那天。
朱砂与往常一样,放学来找李木白,在病房门外看见了哭到崩溃的刘子墨。
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紧忙上前:“阿姨怎么了?”
刘子墨抱住朱砂,呼吸困难,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听到:“砂砂,你帮阿姨劝劝木白,他不想活了。”
朱砂看向病房里的李木白,静静的躺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拍了拍刘子墨的背,眼泪止不住的流,略带哭腔:“阿姨,你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朱砂极其坚定,她打开了李木白病房的门,冲着床上的李木白大喊:“李木白,我想你活!”
不是只是喘气的活着,是拥有蓬勃生命力的活着。
朱砂那天没逼迫,不温柔,不哄他,说完那句话,坐在平时的椅子上,继续和平常一样的流程。
李木白被她吵的蒙上被子,朱砂就把被子扯下来,李木白不耐烦时“啧”了一声。
“我赌你,不会对我发脾气。”朱砂坚定的看向他,他感受到了她炽热的目光。
对呀,李木白不会对朱砂发脾气,李木白不再折腾,平静的躺在那里。
李木白为自己刚才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感到懊恼,眼角的泪不经意流下,沿着太阳穴,滴落在枕头上,水渍极其明显。
朱砂注意到,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虔诚的祈祷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语气带着哭腔,她是平静的,泪水也是平静的流下,李木白的手感受到了湿润,他知道,她又落泪了。
李木白没办法为她擦拭眼泪,他只能冷漠,这样她才会远离。
那是病房里最安静的一天,没有朱砂的喋喋不休,只有手心传递的温度,温暖着李木白的心。
后来几天,朱砂没有过来,学校有考试,她需要复习巩固。
李木白的状态,她常常收到刘子墨的消息,他在变好。
李木白在朱砂没来的第一天,他坐在病床上,手中拿着书,指尖抚摸书上的文字,他不知书上所写的任何字。
刘子墨还在处理文件,时不时关注他的状态,经过昨天,她不敢离开李木白。
李木白突然就叫他:“妈。”
刘子墨愣了一下,赶忙上前,温柔细语;“怎么啦?”
李木白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妈,我觉得我现在需要带有凸起的书本,不然我根本学不了。”
刘子墨没回答,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儿子,需要盲人看的书籍了,明明几个月前眼睛还是亮亮的。
李木白没得到回答,他也知道刘子墨的痛苦,也为自己做的傻事感到懊恼:“妈,以后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了,请您放心。”
刘子墨看向他,吸了下鼻子,调整了下情绪:“好,妈妈知道了。”
第二天,刘子墨真的给他找来了有凸起的书籍,从诗词歌赋开始。
李木白几乎能通过手指的触感,认识出全部的字,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朱砂考完试,就来找李木白。
她依旧保持热情,跑进病房,语气依旧轻快:“木白,我来啦!”
这一次,回应她的不是冷漠的“哦”,而是他惊喜的声音:“砂砂来了,快过来坐。”
朱砂愣了一秒钟,看见李木白在招手,她赶忙走过去。
感受到她到来的气息,李木白指了指小桌板上的书,很是自豪:“你看,我能捡起功课了。”
朱砂看向桌子,看着书本上的凸起,以及李木白摸索那些的样子,她的鼻头不禁一酸,强忍着泪意,尽量自然的说着:“太好了,我相信你很快可以赶上的,这样我们就可以上同一所大学了。”
李木白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不敢随便给她承诺。
朱砂放下手里的课本,保持俏皮:“那李木白同学坐好,朱砂老师要讲课了,可要好好听哟!”
李木白点了下头,看向她的方向,听着她口中的所有话语。
高二的知识比他想象的要难,他听不太懂,尽全力的想明白朱砂口中说的每一句话。
当他开始用心之时,他发现他自己太过于愚蠢,他心生自卑。
连着几天,李木白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他开始丧失信心,恢复颓废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李木白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女孩给他讲述《老人与海》,然后坚定的跟他说:“木白,我们上一个大学吧!”
李木白回答了一声“好”,他选择了勇敢。
李木白为了追进度,刘子墨给他找了一位老师,专门过来教他科目。
刘子墨与老师核对时间,发现他只有晚上有时间,还在犹豫要不要换一个。
刘子墨纠结的过程,李木白替她做了决定:“就这位吧,正好砂砂走了,他来,可以一直保持学习的氛围。”
刘子墨担心他眼睛的状态,觉得他一直持续用眼,会对他的现状不好。
“妈,我得努力,努力去她以后的大学看看。”
在看不见的日子里,李木白一直靠着这句话坚持下来。
他开始见到那位老师,很是抵触,他根本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尤其是听不懂题目时愚蠢的模样。
好在那位老师是好人,很耐心,一字一句,经常鼓励他,让他弄会了一道一道题。
李木白逐渐开始会做题,朱砂讲的那些可以理解,还有朱砂的夸赞声,让他心中有了希望。
李木白积极配合治疗,在黑夜也摸索纸张上的文字,那些都是朱砂刻下的。
无数个黑夜,他摩挲着纸张,感受着属于她的温度,他才能真正的活过来。
梦里的世界,往往与现实不同。
李木白回到了做完手术揭开纱布那一天,所有人满怀期待,他也是如此。
他期待睁开眼睛,看清她的那个瞬间。
当纱布揭开,没有刺眼的阳光,也没有她的笑脸,是更加黑暗的世界时,他醒了。
李木白在睡梦中惊醒,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清晰的看着她。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因为刚才的梦魇,而感到害怕。
朱砂睁开眼睛,看他这个样子,钻进他的怀里,手掌轻轻拍他的肩膀:“做噩梦了吗?”
李木白闭上眼睛:“是啊,差点儿见不到你了。”
朱砂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摸摸毛,吓不着。”
此时此刻,李木白无比庆幸,庆幸高二那年,他站在了病房的窗台上,想要迈出那一步时收回了脚。
庆幸老天给了他重新看见世界的机会,让他拥有现在的幸福。
此时此刻,睡醒的李悦砂小朋友,跑进爸爸妈妈的房间,奶声奶气的控诉两人:“爸爸妈妈赖床,比我起的还晚,说好一起出去的,快起床!”
朱砂从床上弹起来,拉着李木白的手,想要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着急忙慌的说着:“你今天可是要以国家翻译官代表上台发言的,赶紧起来收拾。”
朱砂拽着李悦砂出房门,口中还教育着小悦砂:“下次进爸爸妈妈房间要敲门,爸爸今天有正事,我们先不要打扰他,先去选选你今天要穿的衣服……”
李木白听着那些声音,传递到他的耳朵,不自觉的笑了笑,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除了庆幸之外,还要感谢,感谢从未放弃的她,以及努力的自己。
他看着床头柜的抽屉,他知道那里有什么,有朱砂的爱。
是朱砂在那一年,每一个夜晚,用笔刻出来的文字,那是朱砂对他热烈的爱。
今年,李木白三十岁了。
他站在领奖台上,收获着无数赞赏的目光,他听到那些夸赞的言语还会不好意思的笑笑。
与以前不同的是,当他开口说话时,他铿锵有力,无比坚定,因为他的背后是国家。
他说:“我的职业无比光荣,我虽然口中说的是其他国家的语言,但我所表达的都利于我的国家。我愿意用我一生所学,捍卫我的祖国,口中语言为利器,为国为民。”
台下的人为之动容,朱砂看着他,他脸上早就没了年少时的稚气,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朱砂转头,看见李悦砂落了一滴泪,宠溺的笑了笑,反问她:“爸爸棒不棒?”
李悦砂毫不犹豫的点头:“棒!爸爸棒!我以后也要成为爸爸这样的人,为国为民。”
朱砂赞赏的点点头,附和她道:“好,我们以后也成为爸爸这样的人。”
李木白下台被很多人簇拥,都是祝贺他的人,李木白一一点头,穿过人海,把属于那束庆祝他荣誉的花,捧在朱砂面前,冲着她笑。
朱砂惊讶的捂嘴,不好意思的接过捧花,嘴上说着:“谢谢你啊,让我也沾沾这至高的荣誉。”
李木白连人带花一并拽进怀里,朱砂听到他在耳边强忍泪意的声音:“谢谢你,一直在,我的爱人。”
朱砂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叫他的名字:“李木白,因为你也是我的爱人啊。”
有一种爱像那夏虫永长眠,春蚕吐丝不尽。
如溪水,细水长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