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元竹】番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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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底，寇府刚签下笔大单子，全府上下正是轻松惬意的时候。
裴府那罗里吧嗦的老管家站在寇翊摆满了大小兵械的书房里，两只手一只握着另一只，捏着一手的寒气，面对着书案前拿着把黑色长刀擦拭来又擦拭去的寇翊。
“少爷昨日在房中闷了一日，今日这天儿刚亮，便一头扎进裴老的屋子里，正午时才出来。”管家一边瞟了一眼寇翊的神色，一边说得情真意切，“出来的时候哟，小白脸都发着红，谁也不搭理地便又回屋去了。“
寇翊擦刀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目光却仍停留在那刀口上，问：“他…”
就这一个字还略微停了下，才继续道：“去向裴伯告我的黑状了？”
管家一听这“告黑状”三个字说得怕是严重了些，脑袋里迅速判断了事态，连忙火上浇油道：“那可不？少爷吐了半日的黑泥，又是气又是哭的，连裴老都哄不过来。”
裴郁离，又是气又是哭，整整一个上午，还对着裴伯。
这话听着假得很，他裴郁离除了在寇翊面前惯爱撒娇耍浑，有事没事干嚎两声，光打雷不下雨，权当是拿捏住了寇翊。在旁人面前，尤其是在裴伯面前，可从来不扮这副怂样。
可寇翊还是有些郁闷。
如今裴伯在裴府，就算是裴郁离在那边有了个家。隔三岔五去看一看住一住都是理所应当，可若是一闹了别扭就往回跑，总让老人家知道，那他寇翊成什么了？
欺负人的大尾巴狼吗？
想到这里，寇翊将那擦得都快磨出光的垂天云往刀鞘里咔哒一收，抬起头，疑惑道：“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次真不是寇翊木讷，他前几日接了个单子去了趟卞城，昨日回府后，只与裴郁离草草见了一面，便又忙其他事去了。
再回来时，裴郁离便回了裴府，还叫寇翊别去找他。
“烦，勿扰。”
裴郁离在床头挂了张大宣纸，只写了这么三个字。
寇翊想来想去，觉得裴郁离唯一可能生气的理由，只能是没能跟他去卞城。
那卞城地处中南地界，是从大魏陆界延伸出去的一块三角陆地，两面环海。海水常年是深幽的黑色，风高浪急。一年中也没有艳阳高照的天，总是阴沉。若非必要，连天鲲的船都尽量不从那里经过。
不仅如此，卞城周围高山环绕，整座城也笼着阴霾，据说变天就像变脸，忽冷忽热，湿气紧往骨头里钻。
寇翊的确是为裴郁离考虑，担心他去了那里水土不服，再落下个身体不舒服，得不偿失，便没想着同他一起去。
这要是都能生这么大的气，那寇翊也要生气，这不是不知好歹吗？
管家面对寇翊的疑问，自己也不知道说啥，总之少爷生气了，让寇少爷去哄总没错。管家想了想，又道：“您这一去卞城半月才回，却不让少爷跟着，他可不得不高兴嘛。您也是，真就一整日晾着少爷不管了，倒叫他气上加气了不是？去哄哄，准就没事了。”
寇翊并未听进去这话，只是语气扬着反问道：“哄？”
管家倒被他这一问问得一愣。
心想，那…那您想咋地？
寇翊冷淡道：“不去。“
寇翊本就不是随随便便就低头认错的人，要真是他的错，哄便哄了。这思来想去想不清缘由，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哄什么？
裴郁离又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小姑娘，如今连话都不会说，动不动倒离家出走了，谁惯的他？
他这心思虽未说出口，却都摆在脸上了。
管家最会的就是看眼色，抿着嘴唇腹诽道：谁惯的他？您惯的呗。
寇翊这边发愁的同时，“被惯得动不动离家出走“的裴郁离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眼皮子底下的眼珠转来转去，后槽牙被自己咬得咯吱咯吱响。
这样的情形保持了一会儿，裴郁离的表情越发不耐。
终于，他双手往床板上狠狠一敲，一双眼睛哒得睁开，凶道：“够了！“
此时正是黄昏，窗外的天空泛着金光闪闪的颜色，床边的帘子连动静也没有，烛火也尚未点燃，门前并无小厮，裴郁离并不需要小厮时时刻刻陪着伺候。
所以屋内原本是十分安静的。
没有别人。
可裴郁离话音刚落，竟见到面前烛台上的蜡烛突然从中间断开，先是落到了烛台边缘，又啪地掉到了地上。
挑衅似的，那烛台还在地面上翻滚了两圈，咕噜噜地滚到床底去了。
裴郁离心中不免又打了个寒战，可表现在脸上仍是气愤的情绪。
他气得在自己的头发上狠狠抹了一把，又拔高了声音道：“滚回你的坟头呆着去！”
“哈！“
裴郁离的耳边突然惊乍起这么一声，就像有人贴着他的耳朵大喝了一声一样，瘆人得要命。
他狠狠一激灵，立刻从床上挪到床边，拎起鞋子就要穿。
一只鞋子还未穿上，另一只鞋子又无缘无故地被什么东西扯离了床边，扯得老远。
裴郁离脑袋里紧拉着的一根弦就在那一刻似乎断裂了，他拽下了脚上的鞋子，用尽全身力气往面前的墙面上砸过去，胸口起起伏伏，终于在强撑过一整日后露了怯。
心中怕到了极点，脚下只能连鞋子都不穿，蹭蹭蹭地往大门处走，哗得一声拉开门，院里空空荡荡，后背带着一股子摆脱不掉的冷气。
他不敢再去叨扰裴伯。
鬼神之说这下子是由不得他不信，裴伯年老，受不得惊吓。
穿过内院直达外院，天色也暗了下来，几个小厮正在清扫庭院，见状吓得不轻。
“少爷！冬日严寒，您怎么不穿鞋呢！“
裴郁离满心汪着泪水，不想理人，他从昨日起便觉得这东西都是他以往造下的孽、背负的人命债。
原以为过了两年安稳日子便能忘了一切，可又有东西来提醒他，他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境地里爬出来的。
他更是钻了天大的牛角尖，连寇翊都不敢告诉，他生怕自己心中的阴暗污秽又叫寇翊瞧了去。
明明一切都好了的，是谁在报复他？
越想越是伤心欲绝，以往的不堪回忆并不那么容易消失，也并非两年的幸福就能掩埋的。那不是他背上趴着鬼，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他自己就是不正常的。
小厮婢女们见裴郁离表情不对劲，他们来到裴府两年了，还是头一回瞧见自家少爷这副魂飞魄散的样子。
“怎么回事？是同寇爷吵架了吗？“有小厮担忧地盯着裴郁离的背影，急急问道。
“寇爷昨日才从卞城回来，少爷却没留在寇家，定是出了什么事。“
“先不管，少爷的状态太怪了，快去请寇爷。“
下人们七嘴八舌地做好了决定的时候，裴郁离已经走到了正门口。
他并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一头扎进喧闹的大街就会好一些，又或许，兜来兜去，还是得见到寇翊才能得到安定。
这些他都无暇去想，后背太凉了，耳边好像又有异乎寻常的声音，搅得他心烦意乱。
短短的一段时间，人生的前二十年都被反思了个遍，反思来反思去，又是一张张死人的脸。谁的都有。
嘎吱一声巨大的响动，惊扰了正在出神的裴郁离。
他抬头一看，是门房开了半边的门，老管家从门口探进了头。管家果然先被吓了一跳，连忙正色道：“少爷的鞋呢？“
后面已经有小丫鬟急急拿来了裴郁离的鞋，可她还未开口，寇翊却从管家身后进门，先是看了一眼裴郁离只穿着长袜的双脚，微微皱了皱眉头。
全院的小厮丫鬟一看寇翊皱眉，没有一个敢出声说话的。
寇翊又将目光移到裴郁离的脸上，看到了裴郁离的神情时，他面上的不满全化作了担忧，低声问道：“怎么了？“
刹那间，裴郁离觉得后背的凉气消失了，耳边诡异的动静也不见了。
他被寇翊拦腰抱离了地面，寇翊毫不嫌弃地坐在门槛上，将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言不发地替他将鞋子穿上了。
管家使了眼色，小厮丫鬟们立刻作鸟兽散。
“怎么了？“寇翊握住了裴郁离丝毫没有温度的手，又问了一遍。
”我…”裴郁离这才终于彻底回了神，嗫嚅着道，“寇翊，我…似是发病了。”
“哪里不舒服？”寇翊关心道。
“没有哪里不舒服，”裴郁离犹豫了下，才继续道，“我从昨日起，耳边一直有声音。今日眼见着门自己关了，蜡烛断了，鞋子也被什么东西给拖走了。”
寇翊低头看了眼裴郁离的鞋子，问：”房间里？“
裴郁离点了点头。
寇翊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却没再开口，而是拉起裴郁离的手，带着他往后院房间走。
一切都并非裴郁离的幻觉，地上的确有一半断裂的蜡烛，是连着蜡芯被一齐截断的，看那裂痕，甚至不像是人手能掰出来的，倒像是被利器切开的。
裴郁离低头，下意识想对自己的手看过去。
他没有看到，因为他的手全被寇翊包在了手心里。
”你说是无故断裂，那便是无故断裂，哪来的什么发病，你有病？“寇翊低头问他。
要放在平日，裴郁离定会说一句”你才有病“，可今日，他仔细思考了一番，才摇了摇头。
他一直都很正常，噩梦也不再做了，有裴伯、有寇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怎么会有心病呢？
可难道真是小鬼入室？这说法岂非更荒唐？
寇翊问：”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吗？“
裴郁离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暖和过来了。
“从何时开始的？”
“……昨日，”裴郁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声道，“本想着你不带我一起去卞城，与你赌气玩玩儿，谁想…
谁想刚从寇府回了裴府，便受了惊扰。
寇翊对这“赌气玩玩儿“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又道：”今日害怕，于是去裴伯那里窝了半日？“
“嗯，“裴郁离点头，没什么底气道，”我就知道…管家准是你的奸细。“
“为何不来寻我？“
“担心若真是我发了疯，把你吓到。”裴郁离头低得越发狠，装乖卖怂地诚恳道。
寇翊沉默了。
半晌，裴郁离轻轻挽住了寇翊的手臂，小声说：“对不起。“
“不用，“寇翊将他从房间里拉了出来，并未说出什么责怪的话，而是思考了片刻，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管家说，“去打听城内外驱鬼营生的行家，明日我与郁离登门请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元竹】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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