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新年、烟花和以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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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许净慈喊出生疏许久的称呼，这个字陌生得让她觉得好像是另一种语言。
“小慈新年快乐，最近身体好不好？”
“挺好的。”
“奶奶呢？”
“奶奶也挺好的。”
“你爸呢？”
“爸爸也挺好的。”
“那个……阿姨对你怎么样？”
“也挺好的。”
许净慈隐去一切烦恼，面对所有提问都是平和的三个字，“挺好的”。
母女俩一问一答，客气又疏远。
明明血缘亲近，但许净慈一瞬间却觉得对话那头的人是虚幻的。
好像从来不存在过。
或许这个会温柔地喊她“小慈”的妈妈，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许净慈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喊“妈妈”的背景音，于是顺势结束电话，“妈你去忙吧。”
“好，你也好好学习。”
“嗯。”
万宜大概也还是觉得有点愧对这个多年没有见过的女儿，发了个红包给许净慈。
许净慈也没推脱，回了个“谢谢”就接了。
两百块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许净慈接着和室友互祝新年快乐，给亲近的老师同学回消息，顺便聊几句近况，吐槽吐槽节目和天气，一转眼就十点多了。
客厅里的声音已经熄了，康添慧不让许愿熬夜，早早打发了他去睡，然后和许立德两人出去打麻将了。
邱水的消息又蹦出来，“去不去放烟花？”
“不去了吧，这么晚了。”
邱水仿佛没看见一样，“我在你家那边的公交站等你，快来哈。”
许净慈一边吐槽邱水疯丫头，一边又担心邱水一个人不安全，披了个外套预备出门。
打开门就撞见披个外套起夜的许奶奶，许净慈被抓个现行，正想着如何解释。
许奶奶见怪不怪，“又去找邱水玩？”
许净慈点点头。
许奶奶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许净慈，“去吧，注意安全。”
许净慈突然眼眶一酸，眼泪几乎落下来，许奶奶拍拍她的头，“小慈乖，别人不给奶奶给。”
“谢谢奶奶，以后我给奶奶发。”
许奶奶笑得皱纹都开出花来，“好，奶奶等着小慈，快去吧，别让邱水等太久。”
许净慈穿好外套，冲许奶奶挥挥手，一路小跑到公交站。
外面灯火通明，不少楼层还亮着灯，音乐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家都在等待新年的到来。
邱水穿了件红色羽绒服格外打眼，一看见她就兴奋地冲她挥手，“净慈新年快乐。”
许净慈冲上去给了她一个大拥抱，“新年快乐大小姐。”
沈弈拎着一袋子烟花慢悠悠走过来，“去哪儿放？”
邱水抢答，她早有准备，“去老街那边吧，我刚刚看见那边可热闹了，好多人在放烟花。”
老街离许净慈家不远，沈弈走在前头，许净慈在后面跟邱水手挽着手咬耳朵。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哥也来了？”
“那你也不想想，大晚上我一个人怎么出得来？刚好我姑一家也在我家过年，当然要我哥陪着啦。”
许净慈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但是刚刚沈弈一过来，她突然就好像回到了以前。
沈弈来接邱水回家，而自己只是捎带着，为了客气才送回去。
所以她每次看见沈弈，总觉得不敢抬起头来。
怕被嫌弃多余。
邱水感觉到许净慈的异常，“怎么啦？是不是我哥在你不习惯？”
许净慈摇摇头，“没有，在想事情。”
“我哥给你发的红包你怎么不收啊？”
许净慈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邱水一脸“那可不”的表情，得意洋洋，“我看着他发的。”
许净慈猜测，大概是邱水敲诈沈弈的时候提到她了，所以沈弈才给她发的。
邱水拿手肘捅了捅许净慈，“收嘛，真的不多，图个吉利而已。”
许净慈含含糊糊，“回去再说吧。”
老街人很多，很多父母带着小孩在河边放烟花，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沈弈找了个空地，将烟花往地上一放，“就在这儿吧。”
邱水像个小孩子，从塑料袋里翻出一盒仙女棒，递给许净慈。
“哥，这个。”
沈弈好脾气地拿出打火机，将仙女棒点燃，一根递给邱水，一根递给许净慈。
仿佛给小孩子分零食。
“谢谢。”
许净慈接仙女棒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沈弈的手指，脸上又忍不住开始发烫。
邱水一手牵着许净慈，一手举着仙女棒，“哥，帮我们拍照。”
沈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准眼前两个笑容灿烂的小姑娘，“咔嚓咔嚓”拍了几张。
邱水拉着许净慈凑过去看成片，乐开了花，“真好看。”
她蹭着许净慈的脸，“嘻嘻，美女，贴贴。”
许净慈跟着傻笑，拿她没办法，“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仙女棒放完后，邱水又指着地上的烟花，“哥，我要看那个大的。”
沈弈无可奈何，“你们俩离远点。”
两人手牵手退到树后，沈弈将烟花摆到河边空地上，只听见“滋啦”一声，引线点燃，五光十色的焰火在天上绽开。
人人都往天上看，许净慈却望着不远处的沈弈。
真希望今天是她的生日。
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
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新年这一晚许净慈做了个梦。
梦到很久很久以前。
她小时候没什么朋友，玩得最好的，只有一个邱水。
邱水的家境比自己家好很多，有一次许净慈去找邱水的时候，站在铁门外观望了很久都不敢进去。
这跟自己藏在小胡同里的家不一样。
她害怕走错一步，就会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那时候沈弈骑着自行车从这边来，“卡”一声停在她面前。
许净慈怯弱地抬起头，她记得眼前这个弹琴很厉害的人，但是对方不一定记得她。
“我……”
她试图解释自己在这里没什么坏心思，但是又怕对方不信，怕被赶走，还未开口已经快哭了。
“我带你进去找邱水吧。”
少年的话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她晕乎乎。
沈弈笑了笑，“我记得你，你每天跟邱水一起手拉手下课，我叫沈弈，对弈那个弈，是邱水的哥哥。”
许净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介绍自己，“我叫许净慈，干净的净，慈悲的慈。”
沈弈点点头，从自行车上下来，“走吧，我带你去找邱水。”
没有人知道这样一点微末的善意对许净慈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刚刚变成自己家里的陌生人。
爸爸给自己找的新妈妈又生了小弟弟，原来的妈妈嫁给了别人，有了新的女儿，现在没有人在意她。
她现在急需朋友的陪伴。
但是邱水不在，邱水除了许净慈还有别的朋友。
沈弈还在跟自己的姑姑聊些什么，许净慈觉得自己有些多余，默默退出了大房子，走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的时候，眼泪也跟着过往的车辆掉了下来。
爸爸向左，妈妈向右，一左一右各一个家，留在中间的许净慈却没了家。
爸爸、阿姨、弟弟，叔叔、妈妈、妹妹，他们是一家，剩下一个许净慈谁都不想要。
就连她最爱的奶奶此刻也留在医院照顾新生的小弟弟，许净慈一无所有。
“等一下。”
那个叫沈弈的少年突然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姑姑给我的，邱水最爱吃这个，给你吧。”
见她不接，沈弈又说，“拿着吧，吃了会甜的。”
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是说，吃了会甜的。
许净慈怯怯的好像一只受伤的兔子，沈弈有些不放心，又问她，“你要去哪里？”
许净慈吸着鼻子，“要去上课了，大提琴课。”
沈弈还有些不放心，“那你自己能去吗？”
许净慈用力点点头，试图让对方放心，“可以的。”
她已经被迫学会并习惯自己去上课。
接下来更要习惯。
然后许净慈转身自己上了公交。
实际上那晚她确实有课，但是她已经决定翘掉这节课。
只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发现，被忽略的许净慈。
她坐着公交漫步目的地逛，可是没想到会在超市再一次碰见沈弈。
那时候她蹲在儿童书区，翻着早就不相信的童话书。而沈弈推着购物车，正正好好停在她面前。
被抓包的时候很尴尬，怕眼前的人会觉得自己是撒谎精，是翘课的坏学生，怕他从此讨厌自己。
然而沈弈只是蹲下来，递给她一包纸巾。
“有没有吃饭？”
许净慈摇摇头，“爸爸、奶奶都在医院陪阿姨。”
没有人陪她吃饭。
也没有人记得许净慈可能会没饭吃。
沈弈冲她伸出一只手，“走吧，哥哥请你吃饭。”
没问她为什么翘课，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沈弈带着她去了肯德基，很阔绰地点了一桌子，许净慈坐在位置上扭扭捏捏，沈弈却很自然地帮她把番茄酱挤到盒子里。
“你不吃的话我一个人就吃不完了。”
那时候许净慈觉得很快乐。
哪怕多年后做梦梦见了醒过来，也会觉得很幸福。
这快乐一直支撑了她很多年。
被人忽略的时候，学大提琴太苦学不下去的时候，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
都是沈弈在支撑她。
邱水曾经问她，“吃过很多苦的人，是不是很难相信别人对她的好？”
许净慈笑着摇摇头，“吃过很多苦的人，只要一点好就会记很久。”
她就是这样，记着沈弈记了很多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新年、烟花和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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