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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嫁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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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俩被圣上赐婚,一个嫁给当朝太子,一个嫁给封地偏远身有残疾的王爷。
她有个妹妹,自幼喜欢与她一较高下。小孩子偷她的诗稿说是自己的,她没当回事儿也没拆穿。妹妹每有闺阁聚会总是好好的营销自己,当然还是用她写的诗,偶尔改几句,不多时日成了京城久负盛名的才女。她也没管,因为她实在不喜与人交谈,就算是自己写的说了也未必会获得如此的好名声。裴中郎府上有一个能诗擅赋的就够了。
相反,她喜欢舞刀弄枪的名声传得远,因为一提到京城有名的才女,就顺道讲一下她的姐姐,而她的妹妹深刻了解营销不能同质化的传播概念,非常着重的讲了她的野蛮无风情。在妹妹能够游刃有余,长袖善舞,独自参加这种聚会后,不用她带了,就混完脸熟功成身退。
什么春日宴,秋日宴,她都不怎么去……这些还是她的友人告诉她的,无所谓,不过他们确实性格不怎么像。眼不见心不烦,不混圈子就没必要立人设。
这个世界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天文历法甚至还有武术,在她胎穿过来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后,又忙着疯狂的学习这个世界的各种知识。没空搭理小女孩的胜负心。话说这个世界的语言好难呢,花了三年半才学会,此世常言道三岁不言,贵不可言。这里的父母还为此高兴了一阵子。
冬日梅花宴上被皇帝盛赞为才女赐婚给太子,好巧不巧用的又是她新作的诗。皇帝老儿你赐婚就赐婚,不要玩的一手好制衡权术,状似随意问起你还有个姐姐待字闺中吧?天家赏饭不能不去,好巧不巧她也在席上。真的拒绝捆绑好不好?如果是她长的丑,没什么存在感,不然也不会问,但是他们同父同母自然不可能颜值相差太多。
因为在传闻中她是好武粗人,不能称为一双姝丽,但是声名远扬的郜京第一才女同胞阿姊,终是令人好奇,不能不提的,前几年她淡出这些场合,小妹也很烦,这些世家贵人总是问她的阿姊怎么没来,还好吗,或是让带个话。她真的是不喜欢做个长袖善舞的人,但是身在其中时,舞的也还挺好。后来小妹发现他说姊姊在家沉迷习武,这一众贵人就面露迷惑,抬头望天,说不上话了,于是她就经常提这个。
裴中郎家的一双女儿性情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反,这个人设也立稳了。然而小妹不知道的是,同质化的人设都有可能令人分不清,但是相反的人设是让人一定会注意到的。
于是,老皇帝状似顺手把她许给了封地偏远贫瘠又身有残疾,不良于行面上有疤的当朝皇帝最小的弟弟,太子的小王叔郢王。传说他还克妻,嫁过去的两任正妻都在两年内病逝。
月上中天宴罢从宫中出来,引路内监手提的灯笼中烛火摇曳映出了父亲面沉似水,领着她俩走过长长的御道,上了马车也一言不发。小妹好像知道自己玩脱了,尽量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他又好气又好笑,失去回到了小时候,她比小妹大两岁,差这个两岁长大看好像不算什么,但在儿时她眼中的小妹总也长不大,总是个比她矮大半个头的小豆丁,吚吚呀呀地叫姊姊,走两步还跌跌撞撞的,现在看来是在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怎么亲近了。
当晚都快二更天了,父亲让妹妹回房休息,她跟他去书房。她随父亲进了书房,他道:「父亲知道你是好孩子,不喜欢与人交恶,更不喜欢弯弯绕绕,东宫将来是要继位的,嫁为天子妇或许并不适合你。」
您听听您自己说的,自己信吗?王爷就不纳妾了?但她善解人意:「女儿不愿被深深宫墙困住,也不喜繁文缛节,父亲不必忧心。」
这句话好像把父亲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给堵住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幽幽地长叹一声。「父亲知道你懂事,回去吧。」他是知道那些诗文是谁写的,家塾先生也与他说过长女少有辩才,能写策论。
懂事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去偏远山区。腹诽完她抱拳行礼,告辞了。还没走出多远,又听见一声深重的叹息。不用想也知道父亲此时正在注视着她的背影。
翌日,她把很久不用束之高阁的與图翻开,找郢王的封地在哪?妹妹带着她亲手做的冰乳酪来找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阿姊在干嘛?」
她点了点长案上铺展开的與图,不吭声。小妹冰雪聪明,自然猜到是在找赐婚对象的封地,只得嗫嚅片刻。她也不看小妹,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烦着呢。
小妹哇地一声哭出来:边泣边道「阿姊阿姊,要不我们换换,都说我们长得像,穿着一样的衣服恐怕也认不出来。」
她沉默片刻:「你当大家都是傻子?还是让我一辈子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内心疯狂 os:老娘——不是——柔弱——小白花——啊!
她清咳两声,以一种平静无语调的声音说:「好了,阿姊不怪你,回去吧。」内心 os:为什么老娘如此烦躁的同时还要安慰你呢?
小妹并没有像傻子一样问,真的吗?而是识趣的走了。很好,很清楚她的底线在哪里,总是能在她爆发的前一刻闭嘴或开溜。
这回小妹既闭嘴也开溜了,她成功熄火,抱胸伏案低头认真看舆图。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郢州是真偏远呢,这简直就是十万大山里的一线天。
小妹十里红妆嫁给太子,她在荒野求生,难道这不是宫斗宅斗文,而是个种田文?
很快,赐婚的日期就近了。小妹风风光光十里红妆要嫁给当今太子。
父亲问她有什么要求,她问能不能多带几个家丁,他说这倒不用担心,皇上专门派了一支军队护送结亲,这更多是监视的意味在吧。所以她坚持多点了几个家丁。
果然进了郢州地界,士兵就没什么大用,除了给前方的道路砍枝削草,偶尔和家丁换着抬抬轿子,进了十万大山就没有大路只有杂草丛生的小路,最关键的是瘴疠横生。
那群士兵到底没进这地界多远就和他们走散了,客观的来说是她们掉下了悬崖,嗯,只剩跟她坐轿子里的侍女和两个抬轿子的家丁。抬后面的那两位刹住了没掉下来。
她从摔得七零八落的轿子中爬出来,无语,望天。这悬崖瞅着怎么那么高?高得都看不见军队了。那么高怎么还没被摔死?她的嫁妆大部分都还在那群士兵手里,这可怎么办?没钱去夫家要怎么自在地活呀?
正当她还没感慨完,有一个小厮他哎呦呦直叫,她:「怎么了?」旁边的小厮回答:「小姐,他好像崴着脚了。」
啧,麻烦。她走过去给小厮看看,刚蹲下他就拖着残腿往后挪,她立即怒目而视「你躲什么?」小厮不敢躲了,僵在了原地任她接骨绑树枝。完事了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就像对他有救命之恩一样。
她说在先这里等到晚上,到了晚上,他从花儿里掏出信号弹放了。小丫鬟一脸震惊,「大小姐,你出门怎么还带这个?」她:「嘿嘿,有备无患。」好家伙,她可是在舆图中看到了这地方有多么的山穷水恶的了,再加上京城不是秘密的秘密,郢王是因为夺嫡失败才被外放到这的,不出意外才是意外吧。
她看着信号弹在空中绽开,悠悠一叹,道:「咱等到天明,如果没人来找,就不会有人来了。」小丫鬟听完捂嘴惊呼一声:「啊!」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第二天,天蒙蒙亮启明星照耀大地,她按时醒来,摇醒了一众人:「咱找地方吧。」烦,她还穿着繁琐的嫁衣,跋山涉水,但她不敢把这些东西扔了,这望不到头的大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就算走出去山边小镇恐怕也没人认识他们,这些东西当了还能值些钱,就算找不到郢王也可买点地置业过日子,总不能在山里当猎户吧。
小厮瘸着腿,总不能把他扔在这。她把身上的首饰什么的都摘下来,凤冠霞披,递给了身旁的丫鬟,想了想,把外套也脱了。那大红的嫁衣也用的上好的锦缎价值不菲。虽然摔下来的时候剐破了几处,但这时候能省则省。一边找了根带子,把头发挽成髻再紧紧束着,一边想着小妹这时候应该和太子度蜜月呢,然而我在这里荒野求生。
绑好了头发,她矮身一把小厮扛了起来。另一个小时急得大叫起来:「大小姐,大小姐,你干嘛呀?这应该我来背呀」她单手拖着小厮的一条好腿,单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一会儿换你,别耽误赶路。」
他和这两个小厮不熟啊,她能说她一时忘了身边有个免费的劳力可以使唤吗?毕竟她以前的世界讲讲人人平等,劳动要靠自己。难道要现在放下来换人背?别难为这断腿小厮了好不好?人家昨天刚接好的腿。算了就当收买人心了,如果真开启种田生活,这两个也是初始 npc。
好在没走多久,这山穷水尽的地方,竟然还有个破庙,可以歇脚,真不错。
小丫鬟机灵赶紧使唤小厮,帮她把背上的瘸腿小厮放下来。她叹气,看向一众人:「晚上吃什么?」小厮对于自己刚才并没有发挥作用,让大小姐背了一路的人深感愧怍,忙自告奋勇:「小的认识野菜,小的去挖野菜。」……王宝钏,是你吗?
她好奇道:「对了,你叫什么?」面前的小厮对他的问话显得很激动:「小的叫,小的叫松烟……」激动得都有些磕巴了,又一指窝在地上的瘸腿小厮:「他叫松墨。」而地上的松墨好像正在为自己因为腿断了而帮不上忙捶胸顿足,她真是个善解古人意的穿越者。
她:「好,我知道了,你去挖野菜吧。」摆摆手让松烟去挖野菜,随即坐在松墨旁边跟他搭话:「你们这名字取的挺雅啊,谁取的?」被他背了一路的松墨低头嗫嚅:「老爷。」好,真是个言简意赅的好性子,成功的让别人不知道如何接了。
她只好坐着,沉默的等着松烟挖野菜回来。内心 os:好无聊,看来来异世不仅能体验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生活,还能体验王宝钏的生活,还挺营养均衡,丰富多彩的。怪不得,怪不得啊,我那些年克服惰性,努力学习这世界的基础知识,天文历法,甚至武术,以前高考大学都没有那么认真过,突然发奋图强,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原来不是宫斗宅斗,是打猎种田。
天黑了,夜幕降临,他们吃着没有盐的烤野菜,干巴巴的,为什么要烤?因为没有水。不巧,她还没有学会如何找水源。距离从悬崖掉下来已经过了一天半零一夜,如果明天再找不到水,就啃树根,吮草根吧。她为自己默哀,好悲惨的异世生活。
现在不是秋天,如果是秋天的话,山高林密的,可以搞点野果吃,但幸好现在也不是冬天。是冬日梅花宴的三月后,晚春。
她们在吃完野菜后围坐着休息。看着天渐渐的黑了,原来山里的晚霞会被层林掩盖,只余落日的余晖缓缓收紧,直至没入黑暗。
怪不得说山中无岁月,无繁杂事务只静静的感受光阴流转。他们回到破庙里,准备睡觉啦。没有烛火,只好点了一堆柴火,这里的晚春树木潮湿,烧得噼里啪啦的。她看着眼前这跳跃的火焰迸溅出点点星火,突然之间心很静,自己如今体验的也只不过是千年百载间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无论是天灾饥荒,还是人祸兵乱,百姓都要被迫迁徙。她虽身在险处,心里却平衡的很。
烧到半夜,柴火突然灭了,不是?松烟说这些柴足够烧到明日天明,怎么回事?借着山里比别处更亮的月光和几点火星子她盯柴堆,松烟没说错呀,柴还剩一半呢,怎么就灭了?突然她眼角余光扫到了糊纸掉了一半的窗户有个晃动的黑影,定晴看到了好大一条蛇探头探脑地往庙里瞧。然后拉长增宽幻化成了人形,进到庙里来了,进来了?进来了!
她只得出声阻止:「郎君止步」,怕是这妖精饿了,来找他们三个大活人打牙祭,先声夺人试试能不能沟通?
那人形听见了,缓缓低头看向半倚柱子卧着的她,她只见一双在夜里犹自发光的竖瞳盯了过来,头皮发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对!这不是宫斗文,不是宅斗文,也不是种田文,这是聊斋志异啊。
居然是聊斋啊……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指着眼前这位墨绿色的公子,问:“阁下来此处借宿?那可以和咱们挤一挤,实在不行咱们出去也行。”说罢她用余光飘着熟睡的两小厮,距离有点远,腿不够长,不能把他们踹醒。啧,睡那么远干嘛?失策。
墨绿衣衫的公子闻言作了个揖,道:“在下柳十七,奉命来迎王妃。”
她一怔:???神经吧大妖怪。硬着头皮笑道:“不知阁下说的是哪个王爷”
对面那个人形皮笑肉不笑:“自然是郢王。”
她的心一颤:“你可莫要蒙骗我等……”
那条蛇打断道:“还请王妃早些上路。”
她盯着对面妖精的脸,道:“天色已晚,不如天亮了再走?”
柳十七微微一叹,似是为难,道:“王爷急着见您,天亮了,我们可就不好走了。”
裴樾:简直神经,把我拐到老巢的意思还能再明显一点吗?她说:“我要是不走呢?”
柳十七微微眯起了眼睛,还挺直言不讳的:“这可由不得你。”
裴樾:“……走吧。”言罢走向了那位墨绿色的公子,边走边想:很好,这个世界玄幻起来了。
柳十七有些惊讶的一挑眉,也转身出了破庙。咬破手指在地上画了个阵法,以她的学识自然是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柳十七画完之后凉凉地瞟了她一眼,然后道:“裴小姐,得罪了。”说完伸出两根手指揪住了她胳膊上的破破烂烂的衣料,将她带入的阵法中央,临行前他说:“你最好把眼睛闭起来。”“嗯?”她转头看他却发现他直直地目视前方,眼睛已经变成了竖曈。
瞬间景色突变,缩地千里,向百鬼借道。什么山精树魅夜魈,都像贴脸打招呼似的,这十万大山里人魂倒是少,奇形怪状的动物,活的死了的都聚在道旁不少,有很多还没见过,这些是成精了还是已灭绝了?
不一会儿,周围快速滑过的景物没了,脚下有了踩着土地的实感,他们来到了王府大门前。
她抬头看着眼前朴素的匾额,心道:好家伙,太嚣张了这妖怪,缩地千里直通王府大门口。这会儿她有点相信这妖怪真是郢王派来的了。
耳边又响起了柳十七阴恻恻的嗓音:“裴小姐真是好魄力、好胆识啊。”
她哈哈一笑,道:“王爷手底下的奇人异事还真是多呀!”
看她还能笑出来,柳十七一噎,暂时不想和她说话了。他们这些郢州府的妖精觉得这天底下所有人都配不上他们家王爷,所以来个王妃就试探一回哈,前两个都被吓颠了。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想管,毕竟王爷对人类也不是很有好感。前两任王妃他们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最起码时间和王爷过了一年,两年之后才开始试探的,但连着干了两回缺德事也没受到责罚,让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们觉得王爷果然还是心里向着他们的,妖怪和妖怪才有共同语言,哼。
王爷是半妖,是这十万大山,蟒山姥姥的重孙女儿的孩子,蟒山姥姥的重孙女和人间帝王生下了王爷。京中说王爷不良于行,是因为他生下来的时候下半身是蛇尾,脸上还有鳞片,只会爬不会走,只能装成瘸子。在京中的少年时光,他还没学会化出双腿,化成真实的双腿是要有道行的,他才生下来几年啊,只能用母亲教的障眼法,好在他也不受宠,没有多少人伺候。后来先帝给皇子们大封爵位,他立刻请封到这穷乡僻壤处来。
当时他虽未及冠,但先皇考虑到京中局势不稳,恐有夺嫡之争就放他走了,这恐怕是先皇对这个阴郁、残疾、相貌不佳的儿子最后一点怜惜了。王爷到了这真是海阔天空啊,他是蟒山姥姥的宝贝疙瘩,精怪大妖们哪个不给他些面子,明面上的封地又在此,这十万大山算是明里暗里都在他的辖下。
言归正传,郢王府的大王无声而又平滑的打开,打开了后她才看清是两只一人多高的大青蛙分立左右用舌头粘着门背面打开的,她嘴角抽了抽,心想:以后自己决不可能碰这王府的大门,这得粘上多少口水啊。看样子是个妖精,这王府该不会是假的吧?看看再说,就当刷副本了。她看了很多此界的书,前朝大儒方士清有书言:出了中都郜京,天下净是些妖魔鬼怪。当时只觉得他的文风似蒲公,可能这世界本就不如自己想象那般吧。
她往前迈步,走进府里。柳十七见她竟先自己一步进去了,登时气结:这小丫头胆子可真大啊。他也迈步跟了上去,两只青蛙收舌头,夜色下的王府大门缓缓在她身后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