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晴雪》路人痴语

6、第 6 章

　　苏琴发这张照片本意是答题，不是炫耀，和群里的人一起愣住后，她好友那栏里跳出一个红点，显示+1。

　　点开后，“我是群聊‘约稿一群’的S”
　　苏琴怀着敬畏的心情点确认，那个白底黑色S瞬间出现在界面里：
　　——抱歉，不该在群里问

　　这人说话风格和头像一样，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群里发出的图片一般是意向参与征稿的，冒然问可不可以保存风险很大，因为授权给出去之后，不知道保存的人会用照片去干什么。

　　S是群里的老人，知道规矩，所以来道歉：

　　—很漂亮

　　—很有活力

　　—非常具有感染力

　　三句话接连发过来，苏琴捧着手机，想回点什么，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回什么，最后只好敲两个通俗用字

　　—谢谢

　　她想想，觉得之前那句话还没回复，于是又回

　　—可以保存，只要不做商用，都可以

　　S：好，谢谢

　　苏琴琢磨琢磨，觉得她应该回个不用谢，不然这天没办法聊下。
　　正在对话框里输入，尚帅那小子估计从掉线状态里解脱出来，消息一条接一条：

　　—不行，我还有句话要说

　　—我要不要做个造型？

　　—我觉得得做个，拍好看点挂进门的地方当招牌

　　……

　　苏琴心说不如你不如挂门口供人朝拜。

　　几条消息跳的人心烦意乱，苏琴切到尚帅那边，重重敲下：再烦取消

　　尚帅果然没声了，连头顶上正在输入几个字都没显示。

　　苏琴切回去

　　S自己打破尴尬，礼貌不失学术地说：要是投稿，建议后期加工一下，你的对比色不够强烈，画面布局过小，突出不了那个壮字

　　对方打字速度快，而且因为过于直接根本不好接话

　　—只是一个建议

　　—按照你的心意来

　　苏琴没打算投稿，她这段时间忙，明天给尚帅拍完照后回家顶多呆一天，回学校就得忙毕业论文开题，实习工作安排。

　　这张照片的问题正如对方所说，如果要投稿，需要大改，将画面中心偏移到整条街的全景，现在的构图粗略看来问题不大，到资深人士那里，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苏琴打字：
　　谢谢

　　没打算投稿

　　S：可惜了

　　苏琴想半天想不出什么话来，在表情包里找出张笑脸发送过去。

　　这个S一看全身上下连头像都是高冷范儿，每一句话都往死胡同聊，苏琴就算再崇拜大神，再好奇这个人，也没勇气继续找话题。

　　过段时间，S也没再发消息，苏琴刷了会儿群，群里早已从征稿聊到其他话题上，有人哀嚎期末挂科，有人抱怨生活不易，工作叹气。她跟着感慨几句后，便去洗漱睡觉。

　　老城的夜非常安静，窗户关紧依旧能隐约听到街道上车辆带起的风声。

　　苏琴平躺，睁着眼睛，仔仔细细地听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行程安排较紧，尚帅一大早就来敲门，拉她去拍照。

　　苏琴的相机放家里，手机像素勉强能用，靠着她手里那台8p，坚强拍完早上的教室取景，人物和场景都放在晚上。

　　尚帅特意打扮，穿上一套不知道什么时候置办的西装，头发向后梳，打了发蜡：“我这一套，如何？”

　　苏琴：……

　　不太如何，像饭店大堂经理。

　　在逼迫尚帅洗头之后，苏琴总算找到一个合适他和老师学生们一起的构图，摆好poss，叫：

　　一、二、三

　　茄子！

　　这一天的拍摄总算完成，苏琴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家。

　　尚帅骑着他那辆小电驴送她，老城的车站也老，整体造型是八十年代风格，候车大厅的顶部加起山寨的悉尼歌剧院蛋壳，绿色玻璃装饰，在夜色里极其像超级赛亚人的那撮坚强不屈的头发。

　　“琴姐，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车站门口，煎饼摊，尚帅买两张煎饼，夹蛋火腿，递给她。

　　苏琴瞥他：“毕业。”

　　尚帅惊讶：“过年不回来？”

　　苏琴说：“寒假，去实习。”

　　她早上和HR聊到放假时间，影楼上班到年三十，放三天假，期间有可能需要跟拍结婚现场，所以最后不要回家：
　　“放心，按照法定给加班费，放假三天吃公司。”

　　一开始，苏琴没理解这个吃公司什么意思，HR解释：“这三天公司给餐费补助，一人一天一百。”

　　苏琴一听，划算！

　　住也可以在公司：“三室一厅两卫，合居，一人一个房间，厨房卫生间共用，不过就两个人，相当于一人一个。”

　　尚帅在听到这些条件后，捏着手里的煎饼，不敢置信：“这么好？”

　　苏琴：“要干活的。”

　　“也是。”

　　车来了，苏琴要走，尚帅在车窗外挥手。

　　汽车发动机轰隆隆响，苏琴看见他动嘴，却听不见他说什么，她打开窗，初冬的风顿时袭上脸，像石子打在脸上，尚帅声音传进来：“姐，别光顾着钱，有空就回来！”

　　苏琴扶着窗边，对他扬了扬头：“知道。”
　　说罢车身已经发动起来，老旧的城际公交车摇摇晃晃，苏琴使劲挥手告别。等到进入主干道，借着月色，苏琴拍了张老城夜景，路边的灯带一帧帧，和这座静静等待的老城一起，被她丢在身后。

　　夜里将近十点，苏琴终于到家。

　　苏长军还没睡，他年轻时候长得俊，现在五十多岁，依旧身形挺拔，在家里也一丝不苟，头发向后梳，穿着板正外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陈莉坐他旁边织毛线，这毛线，同样，似乎永远织不完，穿不上，不过苏琴记得她小时候倒是穿过几件妈妈织的线衣，比老太太手艺差一点。陈莉不会织花纹，尤其是那种卡通小人，因此，苏琴最喜欢穿老太太织的线衣，其次才愿意穿陈莉织的，惹得陈莉揍过她两次。

　　“爸、妈，还没睡。”
　　一路坐车，感觉人都要被晃散开，苏琴以前不晕车，这次居然有些犯恶心，说话没精打采。

　　范长军转头看她：“你妈说你下午回来。”

　　苏琴换鞋脱外套，家里电暖开着，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陈莉起身接过她的外套，也说：“怎么这么晚？”

　　苏琴哪能让她拿东西，只是扶着她拔鞋跟，兔子外观的毛窝鞋，陈莉买的：“尚帅的培训班要做广告，托我帮他拍几张照片。”

　　范长军和李姨他们一样，年轻时候为人民服务，后来走出老城，来到N市，发展的最为顺利，他一直觉得美术画画培训班什么的只能当做兴趣爱好，兼兼职，玩玩儿，不能当做主业。

　　现在听到苏琴和尚帅混在一起还给培训班拍照宣传，顿时深吸口气，扭过头继续看电视。

　　陈莉慌忙看他一眼，回头把苏琴一推：“今年国考教资都考完了，你也不打算考研，到底准备怎么办？”

　　苏琴本来没打算现在就告诉父母寒假去上班，只是要现在不说，她感觉陈莉不会放过她，于是说道：“已经定下来了，马上就去上班。”

　　电视剧的声音一停，之前军事节目的雄壮激昂顿时哑火，范长军举着遥控器，盯着苏琴：“上班？去哪？”

　　苏琴：“影楼，给人拍婚纱，拍照片，”她边说边往屋里走，“寒假就去，提供宿舍。”

　　进屋后，她及时关上门，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到地上，砰的一声，遥控器的电池在地上骨碌碌滚，听的人格外心烦。

　　苏琴倚着门，静静听陈莉劝范长军的低语，胸腔里总有股躁意不得发泄。

　　手机响：
　　—琴姐到家没？报个平安

　　这声响缓和些微屋里的窒息，苏琴没什么心情，回：到了，早点睡

　　尚帅知道她累，只发了个月亮图片过来。
　　外面逐渐安静，苏琴耐心听了会才去洗漱，累一天下来，真正躺床上反而没有睡意，她又翻身起来，打开电脑给尚帅的培训班照片修图。

　　也就是这时，S发过来一张修过的照片，命名老街。

　　照片的中心从小男孩转移到青石板路和炸串，路边小男孩距离镜头更近一些，笑容灿烂，手里那串沾着饱满酱汁的肉片颤抖，酱汁似乎要滴落下来，炸串店和层次不齐的仿古建筑都沦为背景，意境深远悠长。

　　S：试试

　　苏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回：真漂亮

　　S：你拍的好看

　　老城就是有这种魅力，它经济发展不好，道路拥挤，生活节奏缓的不似当代，可只要你走进去，心安与满足就会围绕包裹你，让人沉溺。

　　苏琴：谢谢夸奖
　　她配了张笑脸，显示亲近。

　　那张笑脸是系统自带，笑意中自带冷漠，嘲讽中不失礼貌，要是苏琴的那帮小伙伴看到，立即就能反应过来她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这位S和苏琴不熟，他只会以为对面是个不怎么网上冲浪的，毕竟以前也很少看到苏琴在群里冒泡，消息继续过来：老城人？

　　天大地大，碰到老乡不是件难事，苏琴回：嗯，你也是？

　　S：看群

　　苏琴点开右上角无数红点的群，里面一波接一波的彩虹屁，吹得她都有点脸红，以为那张图真是她自己修的。

　　她@S，说：谢谢

　　S：不用谢

　　苏琴的头像是一捧玫瑰花，黑底、艳红，露珠点缀在花瓣上，老的让人以为她四十岁，舍友就吐槽过她的头像：“你能换一张符合咱们艺术人气质的头像吗？不要花哨，你拍的照片就行。”

　　苏琴回了两字：“不行。”

　　其实为什么要固执地选这种图做头像，苏琴也没有特殊用意，当时就是看到这张图，并且觉得适合做头像。

　　一张白底黑字，一张黑底红花，两张头像并排，冷漠的两个陌生人。

　　群里
　　—黑白双煞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能力是最好的敲门砖

　　—草，一张图，妈妈，我悟了

　　—@琴，私聊

　　说私聊的，竟然是主办方。

　　通过好友后，主办方上来就是一句：投稿吗？

　　苏琴被一连串变故弄的有点懵，正打算说不投，想起这张图是S后修的，她敲S：投吗？

　　S：随你

　　这人似乎只是觉得有趣，忽然来了兴致，做了张图。那句话叫：兴之所起，趁兴而来，苏琴当初文化课成绩十分遵循艺考生特性，堪堪达标，这会儿却突然想起文绉绉的古句。

　　她改变主意，回主办方：投，署名两个人

　　主办方很干脆：好
　　随后甩过来一张图片，上面是征稿要求，邮寄地址之类的信息。

　　怕苏琴改变主意，主办方追加一句：20号截稿，两个月之后公布，等你消息！

　　苏琴笑起来，敲字回：好

　　主办方：花.Jpg

　　在以后的一段很长时间里，苏琴都把这段插曲当做一段偶遇的趣事，来得突兀，却让她那时烦乱的心情安定下来，坚定自己选择。

　　回学校后，苏琴舍友的寒假住宿申请已经批复下来，在得知苏琴的寒假实习有单间住时，她们羡慕的要死：

　　“苏琴苏琴，我要是无家可归后，请求收留我，我只要一点点水，一小块面包，求求你！”

　　“走开走开，你以为你是仙女儿啊，喝露水就能活，苏琴，别收留她，收留我，我给你做饭。”

　　“那我也行，家务全包，还能赠只猫！”

　　……
　　这帮活宝嘻嘻哈哈，仿佛前面摆的是通天大路，应该扬鞭策马，所向无前才是。

　　不过，一个月后，苏琴得知，和她同住的是个男生。

　　那时，苏琴心里只有三字：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