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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

  •   一路上,龚野都在翻弄他的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回信息。
      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不远不近,画框被连安搁在脚边。
      她理了理头发,若无其事道:“给谁发消息呢?”
      “老常嘛。”龚野回答。
      “还是上次的事?”连安目光看向窗外,心却揪在龚野那边。
      “嗯……”龚野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连安不问了。
      出租车开了很久,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停在了学校门口。
      下车之后,连安带着龚野往画室走去,反正明天一早要用,与其搬进宿舍,不如直接放去画室,正好有龚野在,她不用怎么出力。
      画室的楼层很高,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慢慢爬着,龚野看着不怎么累,连安爬到一半的时候就气喘吁吁了。
      幸好不是她自己拎着上来,连安不禁想。
      画室的门还没锁,只是轻掩着,她一推就开了。
      灯没开,借着幽暗的月光,龚野帮她把画材全部搬进画室,堆放在她的座位底下,四周零零散散的画板摆了一圈,林林总总的画材铺了一地。月白色的光透过格栅蔓延进来,影子布满房间纵横错杂。他巡视了一圈,都是些没怎么见过的新鲜玩意。
      连安把画框靠在座位后面的墙上,用脚把袋子往里踢了踢,“走吧。”
      下楼梯的时候,连安说:“去网吧坐会儿吧?”
      龚野说好。
      很多年以后,连安回忆起这段时光,她发现,他们有很多时间都是在网吧里度过的。
      走到网吧楼下的时候,连安发现烟抽完了,她跟龚野说了一声,转了个弯,去超市里买。
      龚野看着透明的玻璃橱窗,玻璃上面沾了些擦不干净的陈年污渍,显得有些焦黄。他问她抽什么,连安回答:“云烟。”
      “哪种?”龚野问。
      连安被他问愣住了,“云烟还分几种?就是我之前抽的红盒子的那种。”
      “两包紫云。”龚野对坐在柜台里面的老板说完,摸出手机来扫码。
      “十块?”龚野问。
      “十一”老板说。
      龚野扫了二十二块过去。
      这段时间云烟好像都在涨价,大部分都卖十一块,偶尔几家店铺卖十块。连安之前碰到过卖十块的,但是学校门口这家一直卖十一。
      “你也抽这种?”连安记得他之前抽什么黄金叶、利群之类的烟,各种各样,她没见过,也记不住,她一直只抽云烟,不轻易换别的。
      “试试看呗。”龚野拿了老板推过来的烟,揣进口袋,转身往外边走边道:“这种是紫云,还有一种……”龚野想了想,道:“叫红云。”
      连安不明白,她问:“为什么红盒子的叫紫云?”
      “可能因为你抽的这种颜色更深吧,偏向紫色,另外一种颜色更浅,更红。”龚野解释道。
      连安想了想,问道:“还有一种白盒子的细的叫什么?白云吗?”
      龚野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一直换烟,她却一直在抽紫云。
      两个人都没吃晚饭,就在旁边的门面里买了两个土豆片夹馍对付着,连安知道,反正按照龚野的习惯,他回公寓之后,还会在那边的小吃街上再吃一顿,饿不着。
      两人一直在网吧待到末班地铁结束之前,她送龚野去地铁站。
      “记得买点东西带回去吃。”连安嘱咐道。
      “好。”龚野爽快地答应道。
      因为第二天一早有油画课,连安便没再跟龚野回公寓,她隐约觉得,今晚,或许他更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她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心里的不安全感升到了顶端。
      这是连安第一次接触油画,她很不习惯。油画不比水粉,水洗是洗不掉的,只能用松节油一点点搓掉污迹,倘若清理的不及时,那印迹多半是再也清不掉的了。
      黏腻的油画颜料沾得手上到处都是,连安没有围裙,还沾了点颜料在裙子上。她今天穿的是豹纹花式的半身裙,上身是一件宽松的棕色毛衣,沾上了颜料之后并不好清理。
      连安倒了些干净的松节油出来,结果弄得浑身都是那种刺鼻的草木青屑味。裙子上洇的那一大片深深的痕迹,让她心烦意燥。
      这种课大多安排在早上,直到中午,一整个上午都浸泡在画室里,只有课间休息时能出去透口气。说是画画,其实听歌的听歌,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进度如龟速,集训时半小时能画完的画,放到现在,三小时都画不完。男生扎堆进厕所抽烟,女生凑在一起讨论昨晚更新的泡沫肥皂剧的男主角。
      连安无意凑人群的热闹,她总是把心思放在龚野那边,算着时间等他起床之后的消息。如果没有消息,她就会开始不耐烦,困倦时,就错过课休时间独自摸去厕所抽根烟提提神。
      有时,结交朋友的机会是成群固定的,错过了,就没有了。
      连安点了根烟,靠在窗边吞云吐雾。
      画室的厕所环境比宿舍楼要好得多,连安她们这一届学生点背,集体分到了教学区的老楼。这楼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建成的,从学校建立算起就一直存在,从未翻修整新过,全楼都是坚硬冰凉的水泥地和破破烂烂的木质门。
      据说,这楼从前是给男生住的,这点连安深信不疑,因为她们的厕所里有一排小便池。也不知道从哪一届开始,就移给女生住了。建筑陈旧而老化,别说电梯了,睡觉都是上下铺,连洗个澡都得抱着盆从六楼下来,穿过操场,到对面的公共浴室去。
      这对于连安这样的南方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天桥另一边是生活区,有两栋林立的高耸的新楼,独立卫浴,上床下桌,电梯配套,没有门禁。那里是男生宿舍,给外国那帮交着高昂学费的高级留学生住的,连安总是能在上课的人流里看见几个黑人穿梭其中。
      放眼教学区的宿舍楼,厕所里总是有人不冲便池,每天清晨一睁眼都能听见一道气壮山河中气十足的女声慷慨激昂地谩骂着始作俑者:
      “都上大学了还这么没素质?!”
      “到底是谁都不冲厕所?”
      “讲不讲卫生啊到底,在家也不冲吗?”
      “我再也不想帮你们冲厕所了!!”
      等等诸如此类的声音荡气回肠地激扬在厕所,又穿透走廊传进连安的耳朵,逼迫着她开始一整天的课程——谁让她的宿舍紧靠着厕所呢。
      对于生命这些若有若无的倒霉的点,连安总是能无限放大它们,并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她会不自觉地想着,如果她也是,那么那些困住她的是不是就都迎刃而解了?
      连安是个不习惯住宿的人,除了联考集训时的那半年时间是封闭式住宿以外,她从小到大都是走读的。一方面,取决于她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另一方面,取决于她
      比起宿舍,她更愿意在画室的厕所里待着,艺术楼是新建的,关键是教师们都在这里办公,厕所都要比别处更高级些。
      约莫十分钟,连安掐了两根烟之后,就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画画。
      一回头,看见洗手池那里站了个女生,吓了连安一跳。
      她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定睛看了一眼,好像是住在对门宿舍的,有些脸熟,却说不上话,连人名也叫不上来。
      她没留心,反正全班对她来说,都是这样的人。
      龚野睡到日上三竿,慢慢悠悠地往学校赶。他来早了也没用,连安在上课,没人给他去网吧开机。
      十一点的时候,龚野说他到了。
      连安看了看时间,凑到旁边的傅芸身边说:“我先溜了,老师问起来帮我打个掩护。”
      傅芸习以为常地掀起眼皮,懒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又早退?找你男朋友啊?”
      连安用指甲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到楼下了,我先走啦。”
      傅芸了然地朝她摆摆手。
      连安从七楼一路小跑下来,辅导员的办公室在二楼,经过那一层的时候,她跑得格外快。
      她本来是想去校门口找龚野的,却在楼下直接看见了他的身影,一身黑色,棒球帽子,高挑颀长,扎眼得很。
      她提着裙子跑到他身边,微微喘着气,“你怎么进来的?”
      龚野对着校门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停电了,就这么走进来的。”
      “停电了?”连安高扬眉毛,诧异地回头望去,现在是白天,大楼里没人开灯,看不出是不是停电。
      龚野笑着说:“门口的闸机都坏了,现在谁都能进出。”
      连安唔了一声,道:“是吗?”她挽着龚野正准备往外走,下一秒就看见了辅导员的身影从转角处冒出来,夹杂在一大群学生中间正往楼里走着。
      连安瞳孔紧缩,连忙转头,推搡着龚野的后背,“赶紧走赶紧走。”
      龚野懒洋洋地迈着脚步,“这么怕她?”
      “废话,”连安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我是早退下来的。”
      跑远了之后连安还频频回头,暗叹道:“希望她没看见我,不然又要找我麻烦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闸机果然坏了,不用刷校园卡,大家都是随意进出,保安根本分不清谁是校内的谁是校外的。
      “先去吃饭?”连安问道。
      “可以。”龚野答道。
      川菜馆。
      “我下午没课,我们出去玩吧?”连安一边往单子上写菜名,一边道。
      其实下午有一节心理健康课,但她觉得无聊至极,浪费时间。
      龚野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过来,反问道:“周三不是全天有课吗?”
      连安之前把课表给龚野发过一份,他就记住了。
      连安叹了一口气,“不想去……”
      “去吧,不是还要打卡吗。”龚野抿了一口茶水。
      连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写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那就去打个卡,你陪我一起。”
      龚野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可以。”
      连安笑了起来,她能感觉出来,每次龚野回答她的问题时,都是尽量给出肯定的答案,这一点,让连安非常安心。她像是一只刺猬,他像是一团棉花,她的孤独和悲伤在他那里无所遁形。
      很多时候,连安会喃喃自语地自说自话,但是龚野却都能听懂,听不懂的他也不会多问,除非她愿意主动解释。
      连安知道,有心者不用教,无信者教不会。但她没有教人的习惯,她尊重所有的话语,选择,想法和决定,她觉得龚野这样的人也不需要她去教什么。有些话不用挑明龚野就能懂,他们的合拍令她感觉到轻松,和聪明人相处是一个让人愉悦的过程。
      龚野就是聪明人。
      他的聪明局限于别处,只在两性关系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并不明白她那些无缘无故的自言自语,他只是听着,想着,揣摩着,最终也不得而解。但这,却让她误以为那就是懂得,那就是爱情。很久之后连安才明白,他的聪明也只是取决于他有没有那份心。
      因为他聪明到,知道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让拳头在棉花中卸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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