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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这戏,老子不演了 ...

  •   凤鸣玄宗近两代掌门都只收了两个亲传弟子。郭桀有韩霖和许言,而上一代掌门莫谦河门下则是郭桀和秦晏。

      秦晏根骨极佳,性子却极冷,除了痴迷于习武,其余繁杂事等一概不顾,甚至连自家的弟子都不认得几个。自五岁被莫谦河一眼相中拜入师门,他就从未下过凤鸣山。世人只知凤鸣玄宗收了个十五岁便能与长老匹敌的武学奇才,知晓其姓名者却是少之又少。

      莫谦河未让秦晏在江湖扬名,一来是因为他知道秦晏不在乎这个。二来,是因为江湖险恶,年少成名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对于自己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徒弟,他有心多护他几年。

      莫谦河因病早逝,郭桀而立之年便继任掌门,更是将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师弟疼到了骨子里。谁知,秦晏却在十七岁那年向除了师父自己唯一亲近的师兄下了死战书。

      死战书下,非死不休。秦晏战败,负重伤绝而去,任谁看都已无活路。所以当郭桀只身从凤鸣山巅回来,整个凤鸣玄宗都以为天纵奇才的少年已然陨落。谁料时隔五年,他竟然再现江湖,且是出现在“魔头楚旭”的身边,可想而知,郭桀第一次亲眼见到秦晏之时内心之震惊。

      “所以你师父便派你来盯着他。”上官黎问。

      话说到这份上,许言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是。”

      上官黎稍作思索,又问道:“所以,莲山派也是郭桀挑动来试探我们的?”

      就算在凤鸣山再深居简出,直接听命于郭桀的暗卫也不可能无人见过秦晏。早在西境他遭遇凤鸣玄宗暗卫之时,郭桀应该就已经得知秦晏还活着。所以才有了后来莲山派寻仇上门。

      那日韩霖与许言出现得凑巧,秦晏就说过定是背后有人故意怂恿,只是当时他们还没有猜到会是凤鸣玄宗。现在想来,若不是凤鸣玄宗这样有头有脸的门派,潜伏多年的莲山派未必就会贸然前来报仇。

      许言再次回答:“是。”

      “你故意跟着我们,这一路都在向郭桀汇报行踪?”上官黎再问。

      许言终于摇头:“师父派我来只是为了弄清楚师叔的情况,这些年他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同你在一起。大多数时候师父都并不知道我们在哪儿。这次是师父主动联系我的。”

      “他若不知你在哪里,又如何联系你?”上官黎问。

      “他知道我们必会回秀水轩,在皇城给我留了指示。在出发去往地狱谷前和到了祁江小宅后,我都给师父送过消息。”

      许言甚少远离他们单独行动,不用问,上官黎也能猜得出二人之间传信必然是用的信鸽之类。看来今后不仅得防人,还得防鸟。

      上官黎轻笑,“你倒是坦诚。”他长嘘一口气,抬眸看着眼前的青年,神色中倒也没有责怪,“那接下来,你也同她坦诚把话说清楚吧。”

      “谁?”许言面露疑惑。

      上官黎微微将头侧向一边,“出来吧,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许言望向上官黎说话的方向,见不远处假山背后踟蹰着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冷雨潇。

      她目光垂在地上,双手揪着裙子,喃喃解释道:“我不是来偷听的。我就是想来告诉师父你,太师父他眼珠子动了……”

      “是吗?”上官黎也不惊讶,从前几天起他就发现秦晏时不时会不安分地转动眼珠。那人大概是不想再睡了,却还没有力气醒来。他扫了一眼许言转身离开,“剩下的,你自己同她解释。”

      最怕平日喜怒形于色的人忽然看不出情绪。许言隔着丈许站在冷雨潇对面,被这焦灼的沉默烧得心中难安。他没想过自己能瞒她一辈子,也瞒不了她一辈子,他终归是要回凤鸣山的。可他却也不想她用这种方式得知真相。

      他正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冷雨潇忽然转身就走。许言一惊,慌忙跟上去,“你去哪儿?”

      冷雨潇充耳不闻,只管闷头向前。这要是往常,许言早已上手将人拉住,可今日他实在没有底气,只敢远远跟着,“潇丫头,你让我跟你解释。”

      许言就这样挂在冷雨潇后头一路走出了王府,走过了大街,又走过了集市,再走就要出城了。

      许言拗不过,一个箭步挡到她前面,“潇丫头,有什么你说话,我跟你解释还不行吗?”

      冷雨潇一言不发。她往左一步,许言便往左一步。她往右一步,许言也跟着往右一步。看来这回这人是下定决心将她堵死。

      冷雨潇终于抬头,一双柳眼愠怒中又带着些委屈:“那你解释!”

      许言愣住了。他刚才就是着急把人留下,其实也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我……我……”他也不清楚冷雨潇究竟听到了哪些,吱唔着不知从何说起。

      “是你害我们在祁江上被围攻的?”冷雨潇质问。

      “是。”许言心中有愧,不敢多做狡辩,只答了一个字。

      冷雨潇盯着他看,嘴抿得铁紧,像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许言开口,她有些急:“你不是说要解释?解释呢?”

      许言又是一怔,一时间闹不清对方意图,结结巴巴地道:“我没有……我就是……”

      尝试了好几次,他像是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了,深吸一口气,道:“师父说他想跟师叔……也就是秦晏,见一面,我才将我们在祁江一带的行踪告诉他的。那日在祁江上看到那些福船我也很意外。我不信是我师父透露给兵部的。他知道我和师叔都在船上,又怎会害我们……一定是……一定是我给师父传信的信鸽被兵部截去了……”

      最后一句话,许言也不知是想要说服冷雨潇还是在说服他自己。他心里清楚,若兵部未掌握他们行踪,又怎能截住他放的信鸽呢……

      “那你一开始接近我们,就只是想探听你师叔的情况?”冷雨潇瞪着他。

      “是。”他说完又像想起什么,急忙补充,“我们都以为师叔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可他突然出现,还跟‘魔头’以师徒相称,师父让我来探明原因。”

      “太师父既然是你师叔,他怎么会认不出你?”冷雨潇回想秦晏对待许言的态度,显然并非相识。

      许言摇摇头,“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但师叔从前就不与人亲近,记不住弟子是常有的事。师叔指点我剑法只有过两三次,那时我还小,如今他认不出也不奇怪。或许师父连这一点都料到了,才派我来的。”道理讲得通,但他心中也并非全然没有疑虑。

      “所以……所以……”不知怎的,冷雨潇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了,“所以你来求亲,就是个托词?”

      许言沉默片刻,老实道:“是。”这回他真不知还能如何解释了。

      冷雨潇也沉默了。

      许久,许言道:“是我不该,你生气是应当的。”不管人家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自己以婚姻大事来做借口就是卑鄙就是无耻,他有些心灰意冷,“我不知还能如何补偿,我走便是,免得留下碍冷姑娘的眼。”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城门方向走,步子沉重得很。明明知道早有这样一天,可这一天到了,心中的失落和难过好像比他预想的还要难以忍受。

      冷雨潇看着许言一步一步走远,无数思绪在她脑子里打架。许言那些个调侃,那些个玩笑,那些个“花言巧语”,自己一本正经地当了真,她觉得很丢脸。她固然生气,固然懊恼,可在那生气和懊恼中却还有些别的什么想要冲出重围。

      忽然,她脑海里响起师父的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好难为情的事儿。”

      “你站住!”冷雨潇脱口而出。

      许言站住了,转过身来。

      “那你还想娶我吗?”冷雨潇问。

      这一问杀了许言个措手不及。“什么?”

      这样难为情的话还要再说一遍不如叫她去死。冷雨潇扭头就走。

      这回轮到许言着急了,他大步流星追上冷雨潇将她拉住,“想!我想!”

      冷雨潇抬眼看他,眼里的愠怒几乎淡得要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成的窘迫和难为情。“那你……那你能不能洗心革面,改邪……”她忽然觉得不对,改口道,“改正归邪……”

      许言不知这“改正归邪”是个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不说“能”,他这辈子也就别想说“能”了。

      “能!能!”

      冷雨潇忍不住嘴角一翘,但很快又努力压下去。她看了一眼许言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故意摆起一张冷脸,“那你拉着我做什么,一起回去啊。”

      许言看着眼前的人,哪怕脸还很臭,眼神却是清澈的,明媚的,可爱的。明明不久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必然有一天是要回凤鸣山的。现在想来,这世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多必然。

      他没有依言放开冷雨潇,而是顺着她的胳膊滑到指尖,然后一把牵起了对方的手,继而灿然一笑:“我怕你走丢了,得拉着你一起回去。”

      上官黎那日话虽说得狠,但对许言他心中其实并无多少责怪。那就是个愣小子,被自己最信任的师父给摆了一道。而说起被自家师父坑这件事,他很有心得。

      再者,那小子心性不错,脑子也是灵的。他虽不知道许言与冷雨潇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就看这几日徒弟那掩不住喜色的小眼神,也猜得出这二人之间大概是把话都说清楚了。

      上官黎预计这几日秦晏会醒,但当发现人真醒了他还是吓了一跳。

      那日他照往常一样,清晨煎了药端到秦晏房里。喂药之前,他总会用侍童备好的清水替秦晏擦身和洗脸。今日他洗好了手帕掀开被子,忽然听见冷冷一声:“你要做什么?”

      他一转头,就看见某人刀子一样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自己。

      这般凶神恶煞却没有一脚将他踢开,上官黎心里有了底。他猜这人早就醒了,不过是没有力气坐起来,更没有力气打自己。

      他压下心中惊讶,面上表现得好像这人上次醒来还是在昨日。“做什么?要不是我帮你擦身,你都要臭了。”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将秦晏上衣轻轻掀开,开始替他擦拭身子。

      余光里的人涨红了脸却依旧拿他毫无办法,上官黎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他擦完了胸前和颈脖就将衣服整好,又将薄被盖了回去。见对方仍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他干脆放弃帮他洗脸的打算,举着手帕笑问:“怎么,不满意?你还想要我擦哪里?”

      秦晏紧闭双唇,一双桃花眼像是要瞪出血来。看平日里尖酸刻薄得难逢敌手的人吃瘪原来是一件这样愉快的事。上官黎几乎要哼上一曲。

      他将秦晏扶起,替他在背后铺上软垫,将药端了过来。他摸了摸碗,觉得温度正好,于是舀了一勺,递过去。

      他盯着对方的脸嘲讽道:“你是真能耐啊,明知自己就要走火入魔了,还要冲上凤鸣山去找人麻烦。”见秦晏也不张嘴,于是他干脆将药放下,声调沉了下来,语气中多了些愠怒,“楚旭托付给你的事,就这么重要吗?”

      上官黎原本以为他着急去找郭桀是因为要去报仇,但听完许言所言,才知道自己猜错了。也是,这人是什么样的人,怎会自己说一句不用他护他就真不护了?这人大概早就推测出祁江福船围攻之事郭桀脱不了干系,只是碍于伤势太重才没有立即去找人麻烦。他大概原本是计划等伤好些再行动,可穆长清告诉他离走火入魔只剩三月,他便知道等下去伤也不会好了,才趁着自己还有时间去把隐患消了。

      “我答应过他。”秦晏别过脸去,冷声道。

      “但我也说过,不用你护。”上官黎盯着他,目光丝毫没有退让。

      “我做事,由不着你来管。”秦晏道。

      上官黎急火攻心,一把抓住对方下颚将对方的脸强行扭过来,“那我要你滚,你怎么就真滚了呢?”

      上官黎对着秦晏的一双眼。哪怕自己这样生气,那人眼里却还是无波无澜,冷静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心里一凉,骤然放手,起身就走,“药喝不喝随你,找不找死也随你。就当长清师父这两个月来的心血喂了狗!”

      上官黎都走到门口了,却又停下来。他背对着秦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又走回来坐上|床沿。
      他重新端起药碗,舀上一勺递到秦晏嘴边,“先喝药吧,喝完了我再去弄点粥来。你要不想我每日过来给你擦身洗脸,你就赶紧长些力气。”

      秦晏警戒地看着他,权衡半晌,终于将勺里的药喝了。

      上官黎一勺一勺终于将药喂完。他放下碗,忽然道:“我累了,不想再陪你演戏了。我们把话说清楚吧。” 他看向对面的人,疲惫里带着几分郑重,“楚旭,楚子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这戏,老子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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