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雪》海和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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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水，凉凉地铺洒在胡桃木色的地板上。

　　春末夏初的时节，白天里温度有时候也会高起来，但是入夜还是有些寒凉。

　　许嘉宁半梦半醒之间手臂有些发冷，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窗帘没有严丝合缝，窗外的月光过于明亮，洒了几束进来。

　　她眨着有些沉重的眼皮，脑袋有些发酸。

　　从来没有喝过酒的人稍微沾了一点点酒就有些受不了，那种麻麻的感觉一直存在于身体里。

　　许嘉宁伸手去拽被子，这才发现被子已经掉了大半在地上。

　　她准备坐起来去拉被子，一侧头就看到钟晏横在她胸前的手臂。

　　钟晏睡觉的时候喜欢趴着睡。

　　她没有换睡衣，只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内搭，露出大片的玉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覆盖在上面。

　　黑白交映，有些显眼。

　　发丝中间露出一对精致的蝴蝶骨来。

　　脸埋在柔软宽大的枕头里，额头抵在许嘉宁的肩头。

　　露出一小部分的脸。

　　钟晏像是感觉到了身旁人的动作，有些迷糊的也跟着动了动。

　　脸色有些不开心的样子，然后就着许嘉宁的肩膀蹭了几下，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后才安心地重新睡过去。

　　许嘉宁发现睡着了钟晏总是一副起床气的模样，不是真的生气，倒是有点像没有睡够被人打扰的小孩子。

　　软软的不开心着。

　　钟晏的这个样子总是可以让许嘉宁坚硬的一颗心软成一滩水。

　　她伸出一只手戳了戳钟晏的脸颊，一两下后，对方没有反应。

　　然后又跟着两下。

　　钟晏这才皱着眉头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了一些，这大概是她唯一可以想到躲避许嘉宁小动作的方式。

　　窗外有风吹过的时候簌簌的声音。

　　许嘉宁却变得格外清醒起来。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却想起第一次见到钟晏时候的样子。

　　这个第一次其实是有两次。

　　第一次是顾之芸给她的照片。

　　那个时候她们还是室友，中学的宿舍很多都住不满的，陪读或者是走读的人多。

　　宿舍里摆了四张床铺，只有两个被她们占了。

　　有一天晚上，许嘉宁拖着疲倦的身体上床睡觉的时候，顾之芸却突然和她聊起了钟晏。

　　学了一整天的许嘉宁脑袋昏沉沉的，根本听不进去。

　　隐约之间记住的无非是几个陈词滥调。

　　她长得很好看，她成绩很好，她家世很高，身边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那个时候，许嘉宁心里还有些嘲笑，鄙夷地想着完满的人生也不过是这个样子。

　　顾之芸说到兴起的时候要给许嘉宁看看钟晏的照片。

　　那个时候住宿舍的人都有一个老旧的二手翻盖手机。

　　许嘉宁的手机很快传来了滴滴两声。

　　她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打开了手机，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模糊的屏幕。

　　分辨率很低，而且还是侧脸照。

　　当时的许嘉宁连感觉都没有泛起来。

　　再一次是她看到钟晏的真人。

　　那次，她代表学校参加省级的数学竞赛。

　　许嘉宁是冲着优秀奖去的，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可以中一个三等奖。

　　她总分但是数学成绩不算最顶尖，尤其是竞赛题目更是做不太好，下死工夫的人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一些偏门的题目上。

　　但是那一年学校指定只有总分前三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面对自己不那么擅长的事情，她是带了点压力在身上的。

　　当时，学校雇了一辆大巴车把学校的学生和陪考老师一路送到考点。

　　考试开始之前，她坐在学校的一个花坛边，拿出一个印着一堆公式的小册子在背诵。

　　明明知道没有多大的作用，但却还是无可奈何地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然后她就听到了身边待考的人都在讨论着一个人。

　　钟晏的名字频繁出现。

　　“听说钟晏这次也参加了。”

　　“那我们不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说的好像没有她，你就可以拿奖似的。”

　　……

　　然后在许嘉宁和众人的注目中，最著名的私立中学的校车就开了过来。

　　钟晏和几个认识的人前后下车。

　　身边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几个人一起笑起来，站在一旁的钟晏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那天，钟晏穿着和身边人别无二致的校服，白色衬衫的领结不知道被她丢到哪里去了。

　　领口处送垮垮地开着，露出一点锁骨来。

　　衣袖的口子被拧开撸到了手肘处，明明是端庄的衣服却被她穿起了潮服的味道。

　　阳光有些大，她眯了眯眼睛，然后掏出棒球帽扣上，旁若无人地跟在老师后面往教学楼走。

　　走的时候还在低头玩着手机游戏。

　　完全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当时许嘉宁看着自己手上写着密密麻麻公式的小册子，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想，钟晏应该是她遇到的所有人里面最有松弛感的人。

　　什么都不缺的人什么都不需要往外寻求。

　　那次考试的结果是许嘉宁没有被幸运之神眷顾到，她没有拿到三等奖，只有一个无关痛痒的优秀奖奖状。

　　不过参加的人都送了一个精美的纪念手册。

　　上面还有这次获得前三等奖的学生的具体信息和合照。

　　许嘉宁从教师办公室出去后回到教室，坐回自己在角落的位置，很快边看到了在在高一栏上面的钟晏的名字。

　　合照里面，她也是站在最中间。

　　照片里的人不算少，除了学生还有老师，但是那么多人里面，钟晏依然是最出众的那个人人。

　　身形挺拔，面容姣好。

　　人的眼睛总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眷恋。

　　还有就是所有学生的脸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骄傲的神色，只有钟晏的脸上是木然的。

　　看不出半点的喜悦。

　　似乎还有些点淡淡地厌倦之感。

　　和现在的她还是有点像的。

　　此刻，当年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女孩就躺在自己身边，睡得像是一个小孩子。

　　许嘉宁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钟晏的侧脸。

　　她想人生的际遇就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竟然会产生如此深的羁绊。

　　睡得迷迷糊糊的钟晏倒是很喜欢许嘉宁的亲近，很乖巧地将自己的脸又贴近了几分来。

　　有些凉的夜晚，两个肌肤相贴的人都从彼此身上获得了足够多的温度。

　　钟晏也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半睡半醒的她完全没有了白日里面的肆意张扬，素净着一张脸，唇色也是淡的，脸上锐利的弧度此刻都是柔软的，像是一朵柔软的花瓣。

　　她反应有些迟钝地嘟囔：“怎么醒了呀？不睡了吗？”

　　许嘉宁则要清明很多，她语言清晰地“嗯”了一声，继续说：“想就这么看看你。”

　　闭着眼睛的钟晏弯起眼尾：“未来你还有漫长的时间来看。”

　　静谧的卧室，两个少女相拥在一起。

　　钟晏以为这就是以后绵长岁月里每一天的常态。

　　许嘉宁笑起来的时候却有些凄然，漆黑的睫毛翻动，她借着月光注视着钟晏的睡言。

　　声音淡淡地：“我不要未来了。”

　　“有今天晚上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