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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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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者与凡人之间总是那么格格不入,偏偏修行之人扎根于凡世之中,虽有远离俗世的仙府,却又收取百姓供奉,为其除祟,还各自划分世家地盘,将凡人视为治下之物,摆出一付民主的姿态。
然而,百姓并非没有民主,皇室的存在即是所有凡人的统治者,所以,天子与世家,便成了天生的对立。
可个修行之人的手段又岂是凡人能比的,动辄得咎之下,皇室只能收敛锋芒,只处置百姓与百姓之间的纷扰,避那些修仙世家而唯恐不及。
皇室的羽翼收起来的太久了,以至于那些修仙世家都几乎已经忘记了凡人之主的存在。但天子虽不能处置修仙世家,甚至不能与他们有一丁点的摩擦,其心中就真的没有一点不自在?
当然有。
而且随着一代又一代的天子传承下来,那点不自在早已成了整个皇族的心病,只是不得医治罢了。
直到现在,似乎有了些许的转机。
“仙者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拿着人间的供奉,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说是吧?”
重重深宫之中,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朱红色的高墙无来由生出一股压迫感。殿后园子中,本该是天下最有权力的大庆天子,却远远不如他所管辖的疆土那般有气势。
皇帝今日穿着一件水青绸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发束的紧紧的,只是偶尔会在鬓角处发现几丝银丝。他就这样随意靠在回廊的柱上,虽然身材并不算高大,但那股气势却像是坐在世界的最高端,俯视着脚下的万千臣民。
此刻皇帝看着御花园内的湖景,里面的锦鲤纷纷探出头来争抢啄食他方才随意洒下的饵食。皇帝身边有一名有些年岁的内侍正毕恭毕敬地捧着一盘鱼食,听了皇帝的话,他抿了抿嘴,好听却不好答,毕竟事关修仙者,怎堪他一介凡人点评。
然而面前的不是什么下九流的人物,而是天下共主,这老太监秉承上意,做出苦涩的神色:“老奴不是很懂,这仙凡自古不互相干涉……”
“可他们占据着这人间啊。”皇帝打断了内侍的话,眉头皱了起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们鼾睡。以前不干涉,是因为他们没有弱点,现在……”
皇帝随意夺过老太监手上的鱼食,全数洒在了湖面上,看着平静的水面再起波澜,几乎整片湖中的锦鲤都围了上来在此抢食,皇帝看着它们,却如同看到了那群争名夺利的修仙者,眉头渐松,神情亦轻快了许多:“仙家内部乱斗,正是我皇家,最好的机会。”
正如皇帝所言,继射日之征后,从五大世家变为四大世家的金蓝聂江四家,在继金家出事之后,蓝家和江家也出了龌龊。
“快看快看,蓝家出了个通告,竟然是与云梦江氏断绝来往。”不断有人赶往贴着通告文书之处,就是来看看传言是真是假。而这通告文书,姑苏蓝氏特地写了数百份,不只在云梦和姑苏四处张贴,其他世家之地也依着富裕程度或多或少的也流通上几份。
“通告说江宗主因当初夷陵老祖玄武洞救众人,连累他们江家被灭。蓝家特别写明缘由,即使没有夷陵老祖出手救助,温家一样还会去江氏。”
蓝氏的通告在贴满了大街小巷之后,继金氏之事后,众人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这么说当初夷陵老祖是救了很多人咯。”有人提出了这个观点,然后有人深思:“怎么竟然没人出来道谢呢?”
“嗨,如今夷陵老祖占山为王,与百家为敌,谁还敢出来说句话啊。”有人为仙门百家开脱,便有人开始考虑起当初的流言有多少真实性:“那这么说,云梦江氏灭门应该也与夷陵老祖没关系才对啊,怎么都说夷陵老祖害的江氏灭门?”
“既然夷陵老祖是为救大家被才被温家记恨,那这百家弟子,不都应该也是江氏灭门凶手之一嘛?”
“害……谁知道呢这。”
云梦江氏这桩本来应让闻者伤心的灭门惨剧,便因为姑苏蓝氏的通告成为一桩丢人败兴的恶事。本来金家在暴露了虐俘和私制牡丹烙铁一事上元气大伤,正当于云梦江氏守望相助的时候,云梦江氏又闹出这种事情,无异于火上浇油。
“蓝曦臣!”江澄咬牙切齿,恨不能再跟蓝曦臣再打上一架。
‘怎么敢!怎么居然为了个没继承权的二公子与我江氏断交!’若说金光善有多恨聂怀桑,此刻的江澄就有多恨蓝曦臣,恨他把自己苦心经营的云梦江氏变成了世人眼中的笑话。
本来没了魏无羡的云梦江氏在四大世家中便趋于末座,偏偏金蓝聂三家结义把云梦江氏排除在外,就让云梦江氏越发没了话语权。为了改变这种情况,江澄这才打算与势力保全完整的兰陵金氏联姻。
一切本该如江澄所想,云梦江氏的势力越发蒸蒸日上,结果在金凌的满月宴前,兰陵金氏臭名远扬,如今,云梦江氏也步了兰陵金氏的后尘,如何不让江澄恨得牙痒痒。
然而再恨又能如何,在已成定局的情况下,江澄不能再跟姑苏蓝氏将龌龊越起越深,只能在心里咒骂了。
而世人议论中的另一个当事人,夷陵老祖魏无羡神情恍恍,如隔世。
“我原以为是没人为我们说话……江澄……江澄,他……”蓝忘机所说的关于穷奇道救人一事后,于金麟台上所发生的种种,让魏无羡既心酸又无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物是人非。”从魏无羡口中探听到了一切的蓝忘机又何尝不心酸、不无奈:“魏婴,刨丹,疼吗?”
“那些都是过去了的,若说不疼,哪有不疼的道理。”魏无羡苦笑着想:‘疼,也必须走下去。’“当初若不是江叔叔带我回莲花坞,我现在大概,没准还是一个泥坑里打滚的乞丐,哪有如今能踏入这修仙大道。虞夫人和江叔叔说要我护好江澄和师姐……”
“那你呢……魏婴。”蓝忘机十分失礼的打断了魏无羡的话,他的心绪难得的激烈,只是努力的压抑着:“谁该护你?你与江晚吟,并没大多少。江家灭门究其原因,你我都懂得,你为江家夺回莲花坞,立下汗马功劳,甚至是金丹……亦是,就连恩情……”
蓝忘机攥紧了手中的避尘,平复着心中的愤怒,但似乎用处并不大:“他当日在金麟台却闭口一句不谈,一句有恩,便就是揭过了。现如今,你为报恩情,说与百家为敌,你已经不欠……”
“我从未说过与百家为敌,我只以为都痛恨温氏……”这一回轮到魏无羡打断了蓝忘机的话,只为了那句不实的指控。他歪了歪头,似在回忆,用近乎喃喃的声音描述当时的情景:“江澄说,没有人为我们说话,不会有人……我便想着,那就在乱葬岗上沔去了,那他们能奈我何。时间久了,也许大家对温氏的仇恨就淡了。”
都说时间是良药,无论什么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那些惶恐、仇恨、悲伤、喜爱,都禁不住时间的考验。
但在蓝忘机看来,魏无羡虽然聪明,却又过分单纯了。
又或者说,魏无羡对江澄过于信任了。主动的给予善意,又被动的接受恶意,偏偏还对现状一知半解。
“可那日你们决战后,江晚吟亲自公布的。”意识到这一点后,蓝忘机之前的压抑成了一场空,心中的火气越烧越旺,几乎要把他本人都给烧化了。他一时又忆起当时听闻魏无羡和江澄要交手的传闻,而在乱葬岗山脚下等候消息时,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画面。
那时江澄紧按着受伤的左臂,步伐稳当的走到山脚下,与江氏门生汇合之后,他一脸阴霾的扯下披风,就如同扯下了他和魏无羡多年的友情,向他的手下门生宣布道:“传我的话,给各仙门世家,魏无羡叛逃,与众家公然为敌,云梦江氏已将其逐出!”
魏无羡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般的内情,他初初听到传闻时,还以为是众人以讹传讹,才使江澄的话失了实,却没曾想这外头的传言,本就是对方放的话。魏无羡想笑又笑不出,想哭又不能哭,只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江澄……江澄怎么会……”魏无羡想不通,江澄与自己一同长大,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也差不多哪里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魏无羡的脑子都懵了,虽然不至于无法思考,但说起话来难免断断续续,似乎不知该如何去述说:“这样子……就是把我和温情他们……”
‘江晚吟!’
在蓝忘机心里,魏无羡一直是爽朗大气的人物,虽然修了诡道,不似听学时那般爱玩爱闹了,但也只是脾性比往日暴躁了些,却从来没有看着魏无羡如此难过的模样。
且不提江澄做的那些恶心事,单就凭着他让魏无羡伤心失落,蓝忘机就恨不能立时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