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四时神

3、第三章

　　身着盔甲的士兵乌泱泱立于云间，整装待发。和煦来的晚些，突兀地插进队伍，确实显眼。

　　昨天晚上躺在榻上横竖睡不着，脑袋一直兴奋的很。身边两个小姑娘知道和煦不睡不行，便煮了好些有助睡眠的汤药，一碗一碗灌下。终于不知喝到第几碗时，和煦才终于睡下了。

　　可清晨却是如何也喊不起来，如风姑姑指着阿瑾阿晴责怪，怎可给殿下灌那么多碗助眠药？但再多怨言也无用，如风姑姑亲自上手，直接拼了命地摇晃和煦。

　　阿瑾阿晴瞪大眼睛，她们俩也只是敢在榻边轻轻喊两声。

　　和煦醒了。目光呆滞、懒懒散散的七殿下在听到时辰后瞬间清醒，急忙穿衣洗漱，随手拿了两块糕点便冲了出去。

　　谁知还是晚了许多。

　　“大战在即，来的这样晚。”有声音讥讽道。

　　和煦闻言脸颊发烫，机械地扭头寻找声音的来处，发现右方有一男子正满脸不屑地瞧着她。

　　那人眉目俊郎，眼尾上挑，额心一点朱砂却无女子柔弱之感，反而是一头红发显得桀骜。淡金色的瞳孔正幽幽地盯着和煦，眼神刺骨。

　　和煦认出他的红发以及身上穿的银丝流光甲，便立即猜到这是他的四哥，寒琤。虽说和煦素来鲜少出门，但也听说过他四哥是个脾气暴躁，说话不留情的主儿。

　　“你倒不如不来。”寒琤道。

　　和煦在这事上不占理，又被寒琤的气势震慑到，自然无力反驳，只能闭口不言。

　　“寒琤。”旁边有位女子侧眼看了看，面色冷淡开口道。

　　“少说两句。”

　　和煦见过那名女子。娥眉凤眼，面容白皙。是她三姐，织晴。

　　寒琤果然冷哼一声便不再看她。

　　和煦微笑着向织晴表示感谢，谁知并没有得到对方一丝回应，反倒是华婵笑吟吟出言道:“小殿下不必理会她，三姐从来如此。”

　　华婵笑起来，杏眼便弯成了月牙，甜中透着可爱，人也温柔。这使和煦对她极有好感，便也回其一笑。

　　“我知道了，谢谢五姐。”

　　“各位。”队伍中央有人喊道。

　　和煦抬头只见诛何气宇轩昂，目光坚毅地望着众人。

　　“这一战，希望各位都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所以更希望各位拿出十足的精神，夺得胜利。”诛何的声音铿锵有力，穿透云层，落入每个人耳中。

　　乌云压城般的队伍就这么朝着人间惊鸿山而去了，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此时的和煦仍沉浸在激动与紧张中，尚不知道这次大战将打破自己原本安稳的生活。

　　惊鸿山，果真如传言一般，空气中飘散着泥土混着腐败的气息，阴暗荒凉，杂草不生。没有任何生灵活动的迹象。

　　和煦没怎么驾过云，故而落地后整个人晕晕乎乎不知方向。她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皱巴着脸急忙找了块一人高的石头，扶着躲在后面吐了半天。

　　众人均腰背挺拔立于地面，寒琤看到她这副模样，眉头紧皱，忍不住又要出声嫌弃一番。

　　“父帝怎会让你这样的蠢货随着前来？”

　　寒琤素来嚣张，眼里容不得沙子，对自己狠对手下更狠。这次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见到和煦，对方倒好，不是迟到，就是呕吐，实实在在给他留下了个弱不禁风的印象。寒琤不喜欢弱者，便处处看她不顺眼。

　　和煦吐的难受，嘴里又酸又涩，更没力气去争辩。不过就算有力气，也不一定有那个胆量。

　　“父帝既叫她来了，那便有他的用意，岂是你能随意猜测的？”诛何出言道，转而又对着和煦严肃道:“你素日很少驾云吗？怎么晕成这个样子？”

　　“大哥。”寒琤双手抱臂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和煦道:“她身为神女，如此无用，一会儿不要平白浪费我们功夫去救她才好。”

　　“无妨！”和煦深知自己在驾云方面确实少练，又毫无天赋。但搬到明面上说的话，她也实在不爱听，便趁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忍不住出声反驳:“我一会儿定会护好自己，不让各位兄长操心。”

　　“行了，各位，都别吵了。”锦书笑着出来打圆场。“先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片刻吧。”

　　“是啊是啊。大哥四哥，和煦还是个小娃娃嘛，自然经历少，大不了到时候我照顾她就是了。”

　　华婵说的起劲，没注意有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们现在还是先找个休息的地方要紧啊，都赶了好长时间的路了。”说完还不忘碰一碰旁边人的手肘:“你说是不是啊三姐。”

　　织晴目光寒冷望着她，撂下一句:“你倒热血心肠。”便扭头走了。

　　华婵摸不着头脑，自觉没有惹到她:“又怎么了……”

　　但幸好，诛何下令原地扎营。

　　和煦内心雀跃，终于能歇息了。

　　和煦躺在自己的小帐篷里，念着阿瑾阿晴，如风姑姑，还有离夏果，柳絮花饼。院里还有一只上蹿下跳的小狸猫，每次要吃饭的时候就“喵喵”叫着跑出来，圆滚滚的，甚是可爱。

　　和煦心中充满着一切美好的东西，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处战场。是从来无法与美好挂钩的、厮杀如风的战场。

　　所以当她眼看着一片艳红在自己身前炸开，血液划溅在脸上时，她感到窒息。

　　她隐约感到自己颤抖着双手举起断风剑，又狠狠落下，面前的敌人便倒下了。和煦僵硬地低下头，看到断风剑上面有血珠在滚动，汇聚，滴落，最终渗入地面。

　　她顿时一阵恶心，不知是瑟瑟凉风还是血腥味太浓的缘故，和煦浑身颤栗着。周遭好似天旋地转般扭曲，那些刀剑碰撞的声音忽远忽近，她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和煦突然很想逃跑，就像幼鹿躲避雄狮那样，不管不顾，就那么跑走。

　　有敌人举刀前来，和煦站在原地，如定身一般，双眼无神呆呆地望着，一时忘了要作何反应。

　　“啊！”那狐妖边叫着边向和煦逼近。

　　和煦眼看着他越来越近，整个人却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直到一抹银色身影从侧面出现，疾风般一脚上去将那狐妖踹到旁处，口吐三升血，想来是活不成了。

　　和煦缓慢抬眼望去，那人眉眼清秀，肤白如玉，一身银甲更衬身姿卓越。他手持一把檀木扇，散发出的淡淡香味，隐去一丝周围的血腥气。

　　这样温文儒雅，翩翩君子的样子看着和这刀光剑影的战场着实不符。他看起来倒更适合做一个世家公子。

　　“你若是怕，便先到旁边躲一下。”那人温和道。

　　“多谢……”和煦定了定神道:“六哥。”

　　祢罘子朝她点点头，如同一只高贵的神鸟走向泥泞一般，转身又投入战场。

　　只有和煦一人躲在暗处，做了名失神的逃兵。

　　没亲眼看过战场，如何知道它的惨痛苦楚。和煦自小养在乱云阁，是真真儿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神女，怎知道这世上却还有这些个血腥的画面。

　　和煦此时心绪杂乱，不知作何才好。脑子里的问题如同绞在一起的线，她拼命想去解开，却越来越糟。

　　她扭头看了一眼，眼神暗淡，却深觉那些战死的，无论是敌是友的都是勇士。而像她这样的只是弱者。

　　这世界永远都是成王败寇的世界。

　　约半柱香之后，和煦耳边炸起欢呼雀跃的声音，维持了很久很久。然后有人来叫她。

　　“小殿下？小殿下？和煦？”

　　和煦眼神慢慢聚焦，看清了来人。

　　“五姐……”

　　“你还好吗？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我们……胜了吗？”和煦迷迷糊糊问道。

　　“这首战是胜了。”华婵扶着她往回走去。

　　和煦不知道打一场战要分为首战，中战，以及止战，自然也不知道首站胜利的意义，只知道胜了便值得开心。

　　可和煦其实没那么开心。

　　回到帐篷中，和煦休息片刻整理思绪过后，便想着如何递一封书信去乱云阁，与阿瑾阿晴分享这等消息。谁知，信还没想好如何寄，便有人来请她去主营一趟。

　　和煦心中直打鼓。这是大哥叫她去吗？

　　和煦跟着那人一路到主营，进去一看，不止她大哥，包括其他所有兄长，姐姐都在。

　　“你来了。”诛何看到和煦，放下手中的地图道:“听祢罘子说，你差点受伤，现下好些了吗？”

　　“我我我没事，多谢大哥关心。”和煦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心想着早知道都在，还不如装睡不来呢。

　　“哼，说你蠢还真是不假，就那些个小妖你还能差点受伤？简直是丢人现眼！”寒琤开始就看她不顺眼，自是逮着机会就要出言讥讽两句。

　　其实和煦很不想忍，不过说实话，她觉得寒琤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她根本不敢和他顶嘴。

　　说白了，和煦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欺软还没显现出来，怕硬倒是不假。

　　“四哥，我……”

　　“四哥，你这么凶作甚？”华婵过去将和煦护在身后道。“有话好好说嘛。”

　　“我怎么就凶了？我不过实话实说，她分明……”

　　“行了，嚷嚷什么？寒琤，你与和煦是有什么过节？你怎么就盯上她了是不是？”说完，锦书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在诛何脸上。“还有，怎么每次都要让我做这个和事佬？”

　　诛何无奈道:“那没办法啊，我是想看热闹不想管，织晴懒得管，祢罘子又不会管，那这事儿不自然而然落你头上吗？”

　　“各位兄长各位姐姐。”祢罘子苦笑着拜拜手示意道:“大家都不要争辩了，我们聚来这，不是有要事交代吗？”

　　“赶紧讲吧，别耽误时间。”一旁的织晴开口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将华婵拉到自己身旁。

　　“好了不闹了，说正事。”诛何恢复严肃，“叫你们来是想商议一下这中战如何打。说说你们各自的建议。”

　　“这还用问？”寒琤冷笑一声道:“就那么打呗，直接上不就完了。”

　　寒琤虽说战斗力很强，但是也抵不住他算是个榆木脑袋，没有一点作战计谋。所以他只适合冲锋陷阵，不适合出谋划略。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锦书瞪他一眼，“真是这样还用问你？”

　　“二姐，要不你给解释一下呗。”华婵将脑袋从织晴肩上挪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