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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阴阳缚、生死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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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说完那句话,掀起幔帐溜下了车,随着一阵凉风习习灌入,沈恒之回过神来,眼中皆是诧异之色。
他发了好一会的呆,咀嚼着陆离的那句话。
他什么意思?讨好他?想让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沈恒之绞尽脑汁地思考,他哪里猜得透陆离的心思?况且,他深知自己和陆离绝无可能,何必管他怎么做?
倘若他帮了忙,自己在练功上提携他一二,也算还清了。
这么一想,沈恒之心里好受许多,他一百多岁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为一句话闹得心神难安,犯不着!
沈恒之裹紧大氅,敲了下车壁,示意他要下车。
萧玉随陆离前去打点,龚淮安在外候着沈恒之,等他敲着门,龚淮安忙上去搀了把,瘪嘴道,“大帅,你太磨蹭了!像出阁的大家闺秀……”
“呵,我出阁,还能更磨蹭……”
“……”
龚淮安无话可说,深知自家大帅不是个正经人,说话做事从不按常理,不必和他较真。
在书生剑搀扶下,沈大帅一步一顿,慢条斯理地摆着架子迈进大理寺。
凶杀案闹得满城风雨,京官们极为重视,一向修道参法的大理寺卿何卓生为了这个案子,经法不念了,道也不修了,和督查院祝岐深还有大国舅柳成文整日泡在大理寺里。
连同御史大夫黄立生也被他们从赌桌上拉下,卷入查案风波中。
总之大家一起背锅,谁都别想逃!
陆离一进门,原以为大理寺戒备森严,上下都紧张万分地追查案件,死的人是太师之子,朝中多双眼睛盯着这个案子,岂料他们几个负责人竟然围在一起打马吊!
对,打马吊!
这种有锅同背有难你当的架势,看得陆离叹为观止。
他吩咐侍卫不要出声,悄悄地走到黄立生背后。
黄立生是赌术老手,面对三只菜鸟,赢得停不下来,面上摆着一堆金灿灿的钱币,快把他埋了进去。
他把面前的牌一推,嘴角快牵到耳根,冲其他三人拱手,“承让承让!”
其他三个输得裤子没得穿,见太子来,一个个忙不迭地起身,借机下场。
“什么风把太子殿下吹来了……”祝岐深因北楚皇子一事,被陆离坑害,见他来,不阴不阳地扯了下脸皮。
这几人年纪相仿,祝岐深修道,不上朝时,他穿一身灰青色道袍,捻着拂尘,慢悠悠地晃出来,“镇国公是不是一并前来?”
他这话没其他意思,落在大国舅柳成文耳朵里,却是翻出了花,大国舅不似小国舅那般沉稳严肃,一把年纪随性得很,闻言笑起来,“那是自然,夫唱妇……”
“随”字未说出口,忽然,哄咚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
沈恒之站门前,一脸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四个。
四人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忙向镇国公行礼。
沈恒之见到这些京都狗官,没由得一肚子火,随手把大氅一扔,满脸阴沉地从他们四个人身前晃过。
“哟,赌起来了?”沈大帅眯起清冷的眸,余光扫了眼马吊,手不知不觉地捏紧。
众人垂着脑袋,谁也没看到他双手痒痒地互搓,这幅麻将瘾犯了的模样,落在陆离眼中,他扑哧得笑出了声,“你也玩吗?”
沈恒之在边境治军森严,禁赌禁色,他不许手底下将士碰这些,自个也多年不碰。
以前尚未驻守北境,这位神宗大人可是个吃喝嫖赌的老油子。
七年边境生涯,把他磨得崩溃,这些个好宝贝不知惦记了多久。
他在北境风吹苦寒,保家卫国,京都官僚倒好,一个个满腹油滑,乐不思蜀。
“行啊,本帅今日心情好,允许你们陪着打两轮……”
陆离又笑出了声。
沈恒之容许他们作陪,是赏了他们天大的脸……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是这位镇国公牌瘾犯了。
沈恒之一手虚虚地支棱着的太阳穴,一手指着黄立生、何卓生和柳成文三人,“就你们三个。”
黄立生兴致勃勃,柳成文无甚所谓,何卓生却是眉头皱得老高,“国……国公爷,我牌技不精,怕是扫了国公爷的兴,不如……让祝大人陪您老人家?”
沈恒之坐在牌桌上摸着牌章子,懒懒地看了眼假道士,断然说,“穿得像上坟似的,不要!”
何卓生欲哭无泪地上了桌,心想以后自己也参道修法,以免惨遭无妄之灾。
四人开了局,沈恒之看向陆离,眼底流过一缕精光,邪邪地笑了下,“你该死哪死哪去,别在我眼前晃荡,影响我的兴致。”
陆离明白他的用意,他借马吊拖住他们几个,让陆离去大理寺找案件真相,免得那几个京官叨扰。
沈恒之在南秦多年,深知官僚作风,这些尸位素餐的臣子们,借着打马吊契机,合计着如何造假,他们哪有心思查案,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欺上瞒下,伪造真相。
但是,他破天荒的想知道这起案子真相,否则也不会跟着陆离来大理寺。
陆离把龚淮安留这,冲萧玉招了招手,贼眉鼠眼地一笑,“姐姐,随我去转转?”
萧玉武功高强,遇到事,她一个顶十个。
萧玉叹了口气,点头跟上。
这些官僚她算不上熟稔,却也叫的上名字,曾经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如今却是秃头大肚老汉……
萧玉心中感慨,物是人非,未免也太非了!
二人靠近停尸房,一股尸身腐烂的酸臭味飘散开来,陆离见到容沉景系着雪白色的围裙,两手戴着验尸袖套,拿着手札,围着尸身记录,边写边扒拉着尸身,不放过一丁点细枝末节。
陆离停下脚步,没有出声打扰。
外人看京官公子,以为他们是含着金钥匙的草包,实则不然,每一个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过了好一会,容沉景放下手札,擦了擦额头上细汗。
忽然,他看到门前站着的两人。
“太子殿下。”
容沉景朝他拜礼,急忙走上前,“殿下何时来的。”
“来了一会,见你在忙没敢打扰,”陆离笑了下,目光沉沉地望着尸身,单刀直入道,“如何?”
容沉景收起手札,一五一十地回答他,“岳大公子身上有不少剑伤,我剖开他喉管,发现里面有股黑色的浓稠东西,不是毒。”
说罢,他拿出一方油纸,纸里包裹着一坨黑色流动的稀糊,容沉景说,“此物没有味道,也没有毒性,从他整个喉管直穿腹部,不仅是他,所有尸体都一样。”
萧玉见到那坨东西,脸色骤变。
陆离扫了眼被白布蒙上的岳阳堪,喃喃自语,“杀了他,岂不是和岳家结仇……”
容沉景目光沉肃,“也许,是向岳家报仇。”
“如何得知?”
陆离打量起容大公子,他眸光躲闪,尴尬地一笑,“我猜的。”
陆离没有多问,盯着那团黑糊,“定是凶手留下,就是不知是什么……”
容沉景神色肃穆,“殿下知不知道阴阳缚,生死局?”
陆离听得直皱眉头,他只知神宗鬼宗,正巧他身边一样一个,至于其他一概不知。
陆离没搭话,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安静。
最后还是容沉景自己回答,“有些人被奇怪的东西弄死,那些奇怪的东西被称为阴阳缚。”
陆离心想,不就是鬼宗?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萧玉,萧玉杵着像个木偶,目光紧盯容沉景手中油纸。
陆离问,“身体有恙,突然暴毙,也算吗?”
“如果是病死,验尸能查出死因。”
世人把一切解释不清的东西归于阴阳缚所为,诚如有些人信奉神明,有些人忌惮鬼怪。
“那……什么是生死局?”陆离接着问。
提到这三个字,他煞白的脸上沁着汨汨的汗,“生死局,以生想邀,以死做局,生人进局,死者而出。”
容沉景摇头叹道,“我只是略知一二,牵扯到阴阳两合,还是相国寺的空寂大师和祝岐深大人知晓得多。”
空寂秃驴参佛,祝岐深修道,一个和尚,一个假道长。
陆离想起来,那日他被沈恒之咬晕过去,礼部尚书苏修之请了相国寺空寂大师作法,把他俩念醒了。
改日定要去相国寺找秃驴问问这些神鬼之说。
陆离不甚在意地挥着手,笑道,“世间哪来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我看呐,是官员破不了案,赖给神神鬼鬼……”
嘴上这么说,他身边还跟着一只鬼呢!
他笑盈盈地扭头冲萧玉挑了挑眉,不知死活地打趣道,“是吧,姐姐。”
是你个头!
萧玉阴恻恻地眯起眸子,脸色沉沉的,“太子殿下,查案要紧。”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女侍卫,容沉景颇为好奇,看她年纪不算小,也不知是太子的还是镇国公的手下,不过这俩人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在京都人看来,他们比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妇还要缠绵……
陆离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布局施法把他们弄到某个阵里……那方江的尸体为何不见?”
容沉景正在思索如何回答,萧玉出言道,“生死局……不是在一处布局施法,而是……”
萧玉定定地看着陆离,又瞥了眼容沉景,“转移。”
容沉景点了下头,“没错,那夜山火不是意外,有人在北区布下生死局,北郊山林为死面,北街酒楼为生面,人人以为他们死在酒楼,实则是在山林。”
陆离想到那日遇到的杀手,恐怕不是来杀他们的,是他们误入生死局,被连累了……
山火逃走的黑色怪物,应该是一个怨气极重的鬼宗!
没准沈恒之认识……
容沉景继续解释,“生死局会根据最后所处之地隐藏尸身表面样貌,故此尸身看不出烧焦痕迹。但是,他们死前大量吸入浓烟,体内才会有黑色一团糊状东西。而生死局逆转生死要靠凶手功力,再以一法器为依托,从方江尸体上取的那枚玉牌就是法器,法器移动,尸身便会回死局中。”
容沉景恍然顿悟,“方江的尸身……在山林里!”
陆离又问,“为何断定是阴阳缚?不是活人施法?”
容大公子俊朗的脸上满是惊恐,“活人……怎么会呢!且不说生死局错综复杂,施法极为困难,这东西的代价是要以命抵命!除了阴阳缚,没人做得到。”
活人不会,鬼宗已经死了,他们没有命,自然不怕以命抵命。
陆离阴森森地一笑,“容公子还说自个懂得不多,以我看,你都知道嘛。”
容沉景尴尬地拱手,“子轩有幸和空寂大师学过,略知皮毛。”
“所以你才说凶手向岳家报仇?”陆离正儿八经地打量起容沉景,这家伙深不可测,必定不是他说得那样,得想办法拉拢他,为自己所用。
“我真的是随口乱说。”
容沉景慌忙解释,唯恐自己说错话,眼睛四处乱瞟,最后看向萧玉,“这位姑娘比子轩懂得多。”
容大公子迅速把战火牵到她身上。
萧玉囫囵道,“我听神宗说过。”
“原来如此,”容沉景笑得客气而疏离,一心只想早点打发陆离,“国公爷无所不知,殿下想知道大可问他。”
“好吧,”陆离沉默半晌,憋了好一会劲儿,说,“但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何事?”容沉景耐着性子。
“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