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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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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年十月十日,周四,林川死亡倒计时一个月。
这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站在教学楼四五楼往外望去,能看见学校周边的人家在楼顶晒的被子,那些颜色各异的床罩被单在灿烂的日光下被风刮起,像猎猎作响的披着光的旗帜。
林川如今已经有了下课可以结伴上厕所的同学,因为协助出的板报评比拿了优,赵权真也没有从前那么揪着他的成绩不放,甚至学习上他也有小小的进步。
就连家里,因为徐辛婷的寡母前阵子病重去世,她带着庞继华回去撕房子田地的遗产分配,已经连着几天不在家,自然也顾不上埋汰林川。
王佳佳听宋清扬的嘱咐,暗暗帮了林川几次,到后面凡事都习惯先看一看他的反应,前天还羞怯地跑来打探林川的喜好。
宋清扬:“……”
怎么说呢,妹妹,不是姐姐不肯告诉你,实在是……林川他喜欢啥来着?
她绞尽脑汁疯狂回忆,然后抚掌:“他……喜欢吃肉!”
说完还重重点头以示肯定:没错,就是这样。
王佳佳半点没怀疑偶像的话,她现在看宋清扬眼里都自带滤镜,只觉得林川他姐真是品学兼优心地善良关爱弟弟体贴入微,为此还发过说说:啊啊啊神仙姐姐我也想要拥有!
宋清扬:不,你不想。
一个林川已经够她愁秃头的了,因为随着他在学校的生活越来越步上正轨,她却迟迟没有等到摊牌的节点,她不得不怀疑,林川跳楼身亡的最终原因并不是校园霸凌。
——哪怕他经历的霸凌已经够让人难受的了。
王佳佳在高中部磨磨蹭蹭了半天,又从宋清扬嘴里挖了一些林川的料,上课铃快响了才离开。
宋清扬本来就还在装弱模式,又被问了半天,拖着脚步进教室的时候,简直感觉身体被掏空。
所幸今天是高二八班每周两次之一的数学老师带班,还在孕期的老师无暇多管,试卷印晚了就让带回去做,印早了就直接随堂检测,直接晚读都不用读了。
宋清扬熟门熟路地上去发完试卷,就回座位上埋头刷刷做题,做完抬头的时候,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卷子就摊开放在桌面,宋清扬转着笔发呆,生性严谨的薛阎君在给她检查试卷。
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就是这么奇妙,哪怕在一个身体里,用的是同一双眼睛,也可以做到一个看的是扑棱蛾子,一个看的是试卷错漏。
耳边是学生们写卷子的沙沙声,隐约传来隔壁班老师的讲课声。
宋清扬转着笔,幽幽地叹口气。
她上次用大力金刚符的时候,是直接作用在袁杰和周正涛身上的,还产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影响,不知是不是触动了幻境的法则,现在010有时候查得到怨魂磁场的波动,有时候根本查不到。
而上一次能查到的时候,磁场还是没变弱。
所以,导致林川自杀的症结难道会是亲情淡薄?
她还没想出个四五六来,脑海里薛淮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填空题第三道错了。”
樱花粉的中性笔在白皙的拇指上旋转一圈,啪地落在桌面,“哪儿?”
还剩三分钟,宋清扬急忙低头看试卷,决定先搞定数学卷子,林川的事,明天回去一趟再弄个清楚。
而明天来得是那么的快。
午夜十二点四十九分,卧房的门轻轻地,发出“吱嘎”一声。
刚巧,掩盖住床头粉色闹钟秒针的滴答。
床上熟睡的少年穿着格子睡衣,短裤下露出白皙修长的腿,纤瘦的胳膊抱着被单,正弯着嘴角,毫无防备地拥抱甜梦。
一个黑影伸出手来,伸向他。
月光,在床前结霜。
熟睡的人睁开双眼。
她翻身下床,惊起旁人不满的嘟囔,身上有些发白的兔子短袖睡衣也来不及换下,随手拿了放在床头的手机和枕头就跑出去。
一阵风从荣康中学的一个女寝里卷出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刮下楼道,刮向校门,刮向少年的噩梦。
宋清扬头痛欲裂,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尖锐、那么急促的系统警报,她紧急使用了【万物皆可骑】,骑着一个裹了十元两件紫丁香花样套子的枕头,在急促的奔赴里鼻头发酸。不知是痛的,还是风刮的。
“发生什么了?他怎么了?010!”徐辛婷和庞继华回了老家,家里只有林川,他怎么会出事呢?
是他自杀了吗,还是……进贼了?
薛淮的声音在持续尖叫的系统警报中几乎听不完整,他和宋清扬共享这部分信息,头也疼得厉害,但他们两个没有时间去抱怨这个碍事的警报,因为这可能是某人最后的求救。
“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可以肯定是林川的死因。”他语速非常快地在警报的空隙间插入,“校园霸凌解决,关键事件提前了。”
“你带来了变数,时间和事件细节变了,这是唯一救他的机会。”
“快!”
“好。”
她强忍着头痛,心里慌得不行,跪胯在枕头上紧紧夹着,任由它在巷子里横冲直撞,惊起流浪猫的叫,撞倒挡路的垃圾桶。
那个枕头,最终滚进了少年的窗。
可他已经闭着眼睛,不省人事。
粗壮的男人压在少年身上,他把玩够了少年那处晋江不让说的地方,正要做更不堪的事。
系统尖锐的警报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宋清扬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
她红着眼冲过去,像一只疯撞的斗牛,一言不发地揪起男人往墙上撞,往地上甩。
她听不到薛淮的劝停,听不到他让她冷静,最后他也不劝了,她只是一直重复着,重复着。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东西消失,让它粉碎,让它灭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手臂酸痛,久到身后传来一声呜咽,宋清扬才像被针扎一样忽然清醒过来。
她慢慢转过头去,看见用被单裹着自己的少年。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泪痕早已干透,他缩在床上,看着那片霜,白茫茫的,一无所有,可至少,霜还是白的。
“阿川……”
他听不见。
“阿川……”
叫我爸爸啊。
“阿川……”
你的身体太美了。
“阿川!”
这脸,这身段,天生就是供人享用的啊。
“阿川……你说话啊!你不要吓我。”
那只手捂住嘴,会窒息,会晕厥。
酒味,恶心的酒味。
好脏,别过来,放过我吧。
好重,挣不开,逃不掉。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为什么是我?
他捂起耳朵,嘶哑着:“啊——!”
“姐姐在。”他被人揽进怀里,那人说:“哭吧。”
那是熟悉的女孩子的气息,是柔软的睡衣,是温柔的保护。
他埋在她肩前,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有泪浸湿她的衣襟。他哭得眉毛纠结,鼻子皱起,五官扭曲。
宋清扬赶得急,又经过一阵大悲大怒,现在平静下来,顿时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不仅四肢酸痛,心跳过快,脑子里上涌的血液似乎也没有进行健康循环,堵得太阳穴处的血管胀胀的。
闹钟的秒针滴答滴答。
少年又哭得晕了过去。
宋清扬坐在他床边,盖被子的时候,看到他手上和嘴角的淤青,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
她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弹。
脑海里,平和得有些慵懒的男声带着安抚道:“没事了,别想太多。”
她看向地上那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躯壳,“他死了会怎样?”
“会有点麻烦。”薛淮也不瞒她,“严格来说,配送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们还没有出去。”
“嗯。”
天蒙蒙亮的时候,宋清扬走过去,弯腰探男人的鼻息,他没死,还有微弱的呼吸。
她从兔子睡衣的裤袋里掏出手机给自己和林川请假,声音平静地说:“老师早上好,很抱歉打扰您休息,家里出了点事儿……嗯嗯,对,要请一天,谢谢老师理解。”
地上的庞继华许是听到声音,他挣扎着抬起头,嘴里的血已经凝结了,含糊着发出不清不楚的音节:“唔……啊……”
啧。
宋清扬伸出一根手指把男人的头摁下去,让他彻底晕死,完了还在他背上挑了块干净的布抹了抹。
她站起身出去,打算给林川煮个粥,等天彻底亮了,再看看把庞继华扔哪儿合适。
她走向厨房,才发现另一个卧房的门关着。
门,为什么关着?
庞继华能做出那种事,为什么……还顾得上关一个空卧室的门?
她颤抖着伸出手,慢慢地,伸向那扇门。
有一个瞬间,她想停下来,因为她怕,眼之所见会太过残忍。
门开了。
女人背对着门,缩在床上。
茫茫然中,好像有一道夺命的雷,不偏不倚地劈中她。
他们,都在家。徐辛婷,她都知道。那些拿庞继华撞墙、砸地板的声音,徐辛婷全部都能听见。
可是她为什么不走出来看看?一个时常起夜上厕所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丈夫彻夜不在枕边?
除非,庞继华要做什么,她心知肚明。
“010……”她喃喃道,“他们……都疯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自杀原因里说的不是XX侵害,而是亲情淡薄。
她踉跄着往后退,才发现旁边墙上,原本挂着徐辛婷袖套的位置,如今挂着的是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还有几瓶某某伤药。
哈。
给亲儿子买的,作为把他献给禽兽当祭品的愧疚……或者补偿?
哈哈哈。
宋清扬流下泪。
这个世界对林川,太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