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似故人来》瞳岚

23、第二十二章

　　一夜未眠。
　　第二日，南名醒来的时候，从窗户上透过暗白的光。她打开门，天色似乎不太好。
　　南名忆起以前南国给皇帝老爹进贡的一只宠物，唤作“熊猫”，肥头大耳，黑白相错的身子，尾巴白白短短，总是在自己跟前晃屁股，一脸懒洋洋的样子，还老是看不起她似的给她帅气的侧脸，于是她对它那双一大片一大片黑乎乎的眼睛十足的好奇，她曾一度以为它没有眼睛，只有黑毛。但其实，那朵熊猫还是有眼睛的，隐藏在眼睛周围黑色的毛里，小小的，圆溜溜的，很是可爱。
　　后来那朵熊猫受不了宫中压抑的生活，自己寻找心中的竹林去了，她才不会承认其实是被她放走的呢。
　　所以，现在，她也像那朵熊猫一样，滴溜溜转悠着圆圆的眼睛，眼眶周围有一圈黑色的阴影。
　　素湘在昨夜离开了来福客栈，说是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南名甫一出房门，被迎面跑来的先楼吓了几跳。
　　“小姐小姐！！！”
　　天色仿佛又阴沉了几分。
　　“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慢慢说！”
　　“不能慢了啊！和罗公子和大钟叔都走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提前离开？”
　　“什么？！书呆子走了？！去哪儿了？”平常书呆子不是不管多麻烦的事他都要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吗？虽然有几次是她无形中逼他一起去的，可这次这么大一件事，他居然会不见了？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离开怀安县了啊！”一向沉着稳重的先楼都有些慌了。
　　南名一时心里着急，骂道：“该死的，没想到他那么贪生怕死，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他先走了？”
　　“公子留了张字条。”
　　先楼递上一张上书“城外三百里破庙前相见。”的字条。字体苍穹有劲，令人怀疑真不是和罗的风格。
　　“小姐，那我们现该怎么办？”先楼心里也不太平静，为了小姐的安危，她也有可能在必要时刻采取一切手段护小姐周全。
　　“叫上小忠，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去潇湘医馆。”
　　怀安县是个小县城，比不得古州，更别说是京城了。今日的怀安更是比平日宁静了几分，灰白的天空隐隐刮着冷风，带来柔软飘落的树叶，轻轻拂过脸庞，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南名的心里此时十分担忧，不管是青莲还是素湘，她都不想她们受伤，至于她自己，虽然现在有先楼和小忠在身边，也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她想起在古州城时那张一脸正经的脸，此时却逃得无影无踪，心里更是怒火攻心。
　　来到潇湘医馆，只见门已紧闭，偶尔从里院里飞出几只麻雀，落在房檐上，飞到南名她们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好像在说着什么。
　　“看来我们来晚了。去看看素湘说的地方有没有银票。”南名吩咐先楼和小忠行动，她们四处搜了搜，并没有找到素湘所说的东西。
　　先楼脸色一凝，拽住南名的衣袖，往房上一提，小忠随后跟了上来。
　　只见下面匆匆忙忙跑过来了一个身影，竟是唐子潇。
　　他一脸慌张地哆嗦着打开门，进入里院后，左右看了看，又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走时还说：“这个青莲，让她照看医馆居然没来。等事成之后也灭口好了。”
　　南名震惊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他是否忘了，这个女子在不久前还对他痴痴念念，难道说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视其命如草芥吗？
　　“跟上去。”
　　南名沉着脸同先楼她们一路跟上他，发现他出了县城门，来到一个类似田间空地的地方。
　　这里有许多树，方便她们隐藏。
　　只见此处俨然被布置成进行仪式的道场，唐子潇消失了一会，便从暗处推出了一副棺材，令人惊叹的是，这副棺材居然由上好的白玉制成，晶莹剔透，如凝脂一般。
　　他从棺材里抱出一个人，正是素湘。
　　此时的素湘正安静地沉睡着，面色红润，一点都不像已死之人。
　　想必是唐子潇之前所为产生的效果。
　　唐子潇把素湘安置在正中的石台上，石台周围遍布着各色不合时节的花，说不定是素湘生前喜欢的。
　　“素湘，你看，这些花都是你生前喜欢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踩着石梯，看到你脚边的落下的红花，当时一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心情去知道，那时的我只觉得，只要有你陪在身边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他的眼神温柔，纤细修长的手指仿佛带着蛊惑的力量，一点一点轻抚着素湘的脸。与素湘形成鲜明的对比，唐子潇血色都无的脸上此时竟有一两滴泪水缓缓而落，场景十分伤感。
　　“后来我知道了，那种花叫朱顶红，罂粟的初种，是有毒的。”他的脸渐渐开始现出兴奋的红晕，真如素湘所说，疯了。
　　“你那么早就离开我，我不甘，所以我到处寻找方法，要将你复活。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南名扎了眨眼，胸口酸酸涩涩的，有些不忍，究竟是怎样的痛楚才能使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你绝对不会原谅我，我知道，但我觉得，我是对的！因为他们都该死！”
　　正当南名想要动一下身子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叫喊让她紧绷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上乌云密布，暴风雨将至，却丝毫没有消去唐子潇的怒气。
　　他不再絮絮叨叨，从另一方拉出一列人，统统被封住了口，脚步蹒跚。
　　唐子潇让他们依次围着素湘的遗体形成一个圆圈。每个人五只手指成枝桠状，手腕的切面，凝结着紫黑色的血块。
　　在这些人中，南名居然发现了青莲！
　　那她，应该就是素湘了吧！
　　唐子潇转过身的时候，也发现了青莲，他隐藏住自己的惊讶之情，不带感情地说，“青莲，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去照看医馆吗？”
　　青莲一直哀伤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要那样看着我，既然你自己来送死，我也不会放了你的，别怪我心狠，你应该明白那种，想得得不到，想要要不得的感受！”
　　“子潇，是我。”
　　青莲一开口，居然变成了素湘的声音！
　　“我是素湘，你的妻，秦素湘。”
　　唐子潇一脸难以置信，他用手捂住耳朵，大声吼道：
　　“住口！你不是素湘，你是青莲！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他东倒西歪地撞到了一两个人，从怀中掏出发着绿光的磷粉，撒向周围的人们，却没有发生任何反应。
　　“这，这，这怎么回事？！”彻底崩溃的唐子潇推开面前无辜的人，抓住青莲的肩，怒斥：“是不是你弄的，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告诉过你，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只有素湘！”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无耻！南名在心里咆哮！
　　她正准备冲出去，奈何先楼和小忠左右摁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正在此时，从林中扑出一个影子，随后一堆影子扑了出来，原来是小杏和其他的受害者的亲人们。
　　“子潇大夫，请收手吧，素湘上神是不会回来的，你这样做不仅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
　　小杏率先开口，随后此起彼伏的劝告声，冲淡了黑穹的天色。
　　“上神……”唐子潇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
　　“小杏，你先带着他们离开，我来应付这里。”青莲和素湘的声音同时传了出来，众人来不及惊讶，解开捆绑住的绳索和封住的嘴，纷纷往山野各处逃命去。
　　说时迟那时快，空地周围的各处开始满布浓烟，熊熊的火焰从四处窜来，来势汹汹，猝不及防。
　　“小姐！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太危险了！”先楼和小忠一手拉住南名的手，往林外拖。
　　“不！青莲和素湘还在里面啊！她们怎么办！”南名一脸着急，她想要挣脱他们的手往正中奔去，却被人一记手刀敲晕，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先带小南去安全的地方，其他的我和钟兄台处理。”
　　火势太大，人们还未逃离全尽，便见茫茫火雾中，有些人嘶嚎着发出最后的哀鸣，这一切都那么虚幻，像是盛开着火红的艳丽花海，又像是一场可怕的梦魇。火是灾厄之因，死亡的天空染满血色，令人撕心裂肺的血色，红得如血莲花般，霎时开满了酽灰的苍穹，在那片灰色下深深地印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大火肆意的飘舞着，风成了它最好的帮凶，狰狞而邪恶的目光映红了整片天空，毫不留情的吞噬着它身边的事物。
　　火雾中留有两个人的身影，一男一女分辨不清，女的周围泛着蓝光，随后倒地。
　　“青莲，你为何如此？最后竟落得这副下场！”唐子潇颠笑着指着倒地的青莲，却没有注意到扑过来的蓝光。
　　蓝光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影，在火影中显得若影若现，仿佛从未出现一样。
　　“素湘！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唐子潇的眼里突然有了神采，他退后几步，往后看到素湘的身子好好地放在石台上，“快，快进来，进去你的身体里，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银线滑落，火苗窜了上来，唐子潇吓着退了过去，素湘的身体便被吞入了火中。
　　“不要！！！”
　　泛着蓝光的素湘轻轻走过来，握过子潇的手，用唇语说道：
　　“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下地狱。”
　　到最后一刻，她终于触摸到了自己想了千千万万的影子，他也终于拥住了三年未能温暖的身体，在火海中，渐渐消失……
　　据说这场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后来人们便找不到唐子潇的身影了，连素湘也没了消息，青莲却是被人们从山洞里找到，醒来的时候满身是伤，眼里却十分清澈，像是未经世事的孩童一般充满光彩。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原是疯了。她的老父把她领了回去，一边怨恨唐子潇害了他的闺女，一边热泪纵横，想到了子潇大夫待他们的好。
　　一切都回不去了。
　　南名站在破庙的门口，看着跪着的先楼和小忠背着手，满脸无奈。
　　“你们真的不记得青莲，素湘和唐子潇了？”她还是十分纳闷，自己不过是被人打晕错失了那几人的音信，醒来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破庙里。书呆子一脸悠闲地看着书，大钟叔打着瞌睡，先楼和小忠给她扇风的扇风，送水的送水，十分安宁。
　　她开口问，“后来怎么样了，素湘和青莲呢？还有那个唐子潇呢？”
　　周围的人一脸问号，以为她刚做了个梦，现在还在说梦话。
　　“小姐，就算你让我们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我们也不知道你口中的人是谁啊！”先楼控诉自家小姐的恶行，也十分无奈。
　　“书呆子，你也真不够意思，自己一个人先跑了！”
　　“小南，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不是赶了好久的路才到这里吗？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没有你口中的什么青莲还是红莲的！”
　　她面色一红，“我什么时候许你这样叫我了？！”
　　只见和罗一脸了然，没有出声，就别过脸去，不理她了。
　　后来在她再三要求下，她们折回了大概三百里，可是根本就没有发现怀安县这个地方。向途中的农户询问，却听到好像有这个地名，不过具体在哪儿也说不清。
　　南名心烦意乱地坐在马车上，叹息道：“难道真的是我的南柯一梦？”
　　和罗跟了出来，坐在她旁边，翻开一本随手不离身的《子经》，说道：“有时候，遗忘也不一定是坏事。”
　　这话里有话，让人相信他完全是装出来的。南名侧过脸去，正准备责难，却见对方看上去正直的神情中，也流露着真诚的笑脸。
　　她不由得一滞。
　　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可能真的是她的一场梦。
　　还是继续向召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