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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景行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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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四年春,天气回暖,久久不见的太阳终于露面,拨开云雾,让阳光撒进了清冷的长安城。
长安城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店里的伙计正在卖力吆喝,为新一年的收入努力着。但是寒春料峭,甚少人愿意出门,街上行人稀少,呼喝半天也没招来什么生意。
午时,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自街头缓缓行驶而来。
马车是双马而行,两匹马皆是黑色的,高大威猛,四蹄踏雪,是不可多得的良驹;马车车厢巨大,四周是红漆木造的,上面刻有精美的花纹;车顶为金色,四角垂着流苏,迎风招展,马车的样式和规格皆表示了车内之人身份显赫。
马车一出现,街上的吆喝声顿时小了,街上的小贩行人匆匆躲避马车,像是避瘟神一样。
待马车走后,街上的人才正常走动,街边茶铺里的一位书生看着远去的马车,厌恶的啐了一口,骂道:“狗贼!”骂完后又紧张的看向四周,最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马车一路行驶,来到了隆平坊一座豪华大宅前。车夫勒停马车,车轱辘的吱呀声惊动了司阍,紧闭的大门砰的一下打开,一行人呼呼啦啦,井然有序的走出来迎接车上的人,也是这座豪宅的主人。
矮凳摆在车门边,管家轻轻掀开帘子,对车内的人恭声说:“王爷,到家了。”
不一会儿,一位头戴翼善冠,身穿衮龙袍,腰环白玉腰带,脚踩厚底皂靴的玉面郎君扶着管家的手下了马车。
这人便是黄景行,大燕王朝新封的外姓王爷。
黄景行来到自家王府前,盯着上面的牌匾,微微眯眼。这气派恢弘的牌匾上写着金灿灿的大字—裕王府,彰显着主人高贵的身份。
字,是皇上写的,并不好看,软绵绵的,没有风骨。因为新帝才十六,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牌匾据说是直接拿御书房即将更换的新牌匾改的,新帝封王封的着急,没时间做,所以这个牌匾比其他王府的牌匾要更加奢华。
大燕王朝自开国以来,外姓王爷包括黄景行就三位。其他两位还是开国皇帝封的,那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事了。是那两位王府的先祖随开国皇帝征战沙场,为皇帝挨了不少刀,杀了不少人,用不少家族子弟生命才堪堪换来的这么一个荣耀的爵位。一门荣耀,满门鲜血。百年过去,这两个荣极一时的王府也早就落魄了。
而黄景行做了什么封的王呢是平定叛乱还是戍守边疆都不是,黄景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去年帮新帝纳了个妃子。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春小皇帝不知怎的看上了长安城有名的花魁,欲纳进后宫,可没等把人抬进宫里,朝臣们就得到了消息。这群“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在朝堂上个个哭天喊地的,跪求皇帝自重身份,莫要失了皇家的脸面。还有白须老臣抱着龙柱,以死逼迫皇帝赐死妖颜惑世的花魁。小皇帝当场气的脸色发青,恨不得把这群朝臣都拖出去斩了。最后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皇太后亲自出面,劝说皇帝赐死花魁。
一边是心心念念的姑娘,一边是如狼似虎的朝臣,小皇帝愁颜不展。这时,还是微末小臣的黄景行给小皇帝递了折子,出了一个主意:绑了一位朝中微不足道的小臣,逼他承认花魁是流落在外的女儿,然后让人把写有淫词秽语的信件偷偷塞到了皇太后家和皇上同岁的侄女房里,并让人当场抓获。
这样就让朝臣和皇太后都闭上了嘴巴,成全了小皇帝和花魁。小皇帝抱得美人归,大悦,直接破格提拔黄景行,大笔一挥,给黄景行封了王,赐千金,邑万户。
这就是人人敬仰推崇的皇帝啊,因为这么个事就封了一个王爵,多讽刺啊。
就因此事,众人皆说黄景行是大奸臣,蛊惑帝心,为祸朝廷,却不知整个朝廷就没有一个干净的人。那些以死相逼的人真的就是为了皇家颜面不,是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家中尚未出阁的姑娘都等着要嫁给皇帝,都想要吸干皇室的血,为家族谋取利益。德高望重的皇太后也不是为了皇帝,是想把控后宫,控住年幼的皇帝,进而控制整个朝廷。他们表面两袖清风,遵守仁义道德,其实背后做的事情不见得有多光明。
黄景行低头看了看袖子,衮龙袍红底金纹,红色的袖子上有一块黑色污渍,那是血粘在上面时间久了变黑形成的的。今天黄景行奉命缉拿朝廷犯人,遇人反抗,他亲自拿刀砍了那个人的脑袋。头颅滚落,鲜血四溅,吓坏了要反抗的人,血就是在那时粘上的。
真脏。黄景行快步走近王府,一进门就脱下袍子,扔给管家说:“扔掉。”
王爷的衮龙袍是特制的,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会治罪的。但黄景行说不要,那就是不要了。
管家贪婪的看着衮龙袍,衣服要丢,上边的金丝抽出来可是值不少银子的。他抱着袍子,跟紧黄景行的脚步,报告今日所做的大事。
“姑娘”黄景行停下脚步,看向管家。
管家搓着手,一脸谄媚:“对,今日小的去收账的时候,看见了一姑娘,特别水灵,给王爷您带回来了。”
黄景行皱了皱眉,挥手说:“扔去后院干活。”
“是,是。”管家笑得更加开心了,五十几岁的人,满脸的褶子,笑起来跟菊花一样,格外难看。
管家不是第一次掳人,以往掳人回来王爷都不会看一眼,全赶去后院干活,所以他今天动了歪心思。在街上掳了一个看起来特别好生养,肉乎乎的女人,明面上是给王爷抢人,实际是等王爷下令打发到后院后,就偷偷配给自己的一事无成的儿子当媳妇,反正院里多一人少一人,王爷也不会注意到。即使王爷想看一眼,那圆乎乎的女人也不会如王爷的眼的。
管家仿佛看到了抱大金孙的画面,赶紧领命带人麻溜的走了。
黄景行回到房内,浴室里早就准备好了热水,退避众人,黄景行脱下内衫,露出白嫩的肌肤和白色的布条。
大奸臣竟是女娇娥!
扯下布条,踏入浴桶,黄景行舒服的躺着,回想上午发生的事。
户部林侍郎贪墨公粮,“证据确凿”,被当场定罪。她奉命去抄林家,林家家仆反抗,被她当场镇压。
林家女眷被带出来,缩在一起,林侍郎幼女抱紧林夫人,哭着问母亲发生了何事,林夫人摇头直哭,林家二小姐壮着胆子问她,她们要被带到何处,她只是冷漠的看来那女人一眼,然后不予理会。
贪污公粮是重罪,按律,主犯斩首抄家,男丁发配边疆,女眷入教坊司,为奴还是为妓,全凭命运安排。只是这林侍郎到底是不是真的贪污了公粮,这就不得而知了。
黄景行不是第一次抄家,她抄过很多家,什么将军府,尚书府,她都抄过,从一开始的些许慌乱,到后来麻木,对任何事都不为所动。黄景行自认为自己的抄家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只是今日不知怎的,满脑子都是那那些女眷被带走时的哭闹声。
大约是当时实在太吵了吧。黄景行这么想着,失了泡澡的兴致,随即出了浴桶,擦干身子,换上了常服。
走出房间,近身丫鬟金福见黄景行只穿了一件单薄衣服,赶紧拿着袍子披在黄景行身上,为其扣紧扣子说:“爷,今日还是有些冷的,莫要染了风寒。”
黄景行任由金福动作,问起了前日派出的的人:“金安回来了吗?”
“没呢,还在临安,说是过两日回。”金福一边回答,一边为黄景行妥帖的穿好袍子。
黄景行嗯了一声,表示知晓,待金福给她穿好衣服后就抬步走向大厅。
饭菜早已备好,王府只有一个主人,所以只有黄景行在桌上吃饭,金福在一旁伺候着。虽然只有一个人食用,但饭菜数量不少,足足九道菜,荤素搭配,道道香气扑鼻,精致得让人垂涎。
为黄景行做菜的厨子是原是皇宫里的御厨,五日前黄景行在皇宫里同皇上用膳时,她顺嘴夸了一句饭菜可人,然后第二天厨子就进了她王府。
黄景行吃饭喜欢思考事物,不喜被打扰,以是席间安安静静,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就在黄景行思索事情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吵闹声,思绪被打断,她蹙眉,放下筷子,质问:“何事如此吵闹?”
这个王府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当她死了不成?
一旁伺候的仆人赶紧跑出去打探情况。没一会儿管家匆匆走进大厅,跪下求饶:“王爷恕罪,是今日掳回来的姑娘不愿意进后院干活,正在闹腾。”
黄景行火气噌的一下冒上来,手边的碗砸向管家:“那就把她扔出去!以后不准再带人进来!”
之前有人看她后院无人,就编排她好龙阳,依附她的官员也不知真假,就常常给她塞小倌,把她烦的不行。于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她只好当街强掳了一个姑娘回府,结果底下人就有样学样了,没事就为她当街掳人,什么人都掳,寡妇,幼女,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她看着眼烦,都打发去后院干活,家里不养闲人。
可这些下人是越来越放肆了!
飞出去的碗没砸中管家,砸到了管家手边,管家吓得一哆嗦,赶紧领命去撵人。
院里的吵闹声没停,反而愈演愈烈,听声音好像还往大厅来了。
黄景行正要谴人去打探情况,正主就闹到跟前来了。
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推开了所有人,一路爬着进了大厅,看到黄景行就嘤嘤直哭,趴在地上求黄景行不要赶她走。
其他家丁也一齐涌进了大厅,一股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黄景行被熏得差点把刚吃进嘴的午餐吐出来,猛地起身,一边向后退,一边顾不得身份,捂着鼻口,怒问:“怎么回事?”
管家从众家丁中挤了出来,跪在地上哭的比王小芙还惨:“王爷啊,奴才办事不利,奴才让人把这泼妇扔出去,这泼妇尽然拿恭桶泼我们,还狡猾逃脱到了这里,污了您的眼,王爷饶命啊。”
这何止是污了我的眼!黄景行气的额头青筋凸起,令人窒息的气味令她胃里直犯抽搐,实在受不了了,吩咐金福处理这事,自己选择战术性后退。
但没人跑成,圆乎乎的女人趁金福不注意,一个饿虎扑食,直接扑到了黄景行,家丁们看到主子遇袭,吓坏了,齐齐涌上来“救驾”。
黄景行被压得差点吐血,家丁们冲上来后臭味又直逼她的鼻子。
呕——黄景行这回真的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