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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千金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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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简垂眸跟在扈五娘身后,来到了整个宅院最里间的屋子。
光看房檐上挂着的装饰灯笼,便知这间屋子里住的就是扈五娘最金贵的摇钱树。
扈五娘瞥了眼李简,似乎下定了决心般轻敲了房门,“丁香醒了吗?”
屋子里虚应了一声,扈五娘立刻推门走了进去,越过观音莲像和鲛纱帐,李简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女人。
她便是丁香了吧。
容貌昳丽,形容憔悴,四月的天还盖着冬日里厚厚的棉被,屋子里竟然还燃着暖炉。
除此之外,李简还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异味。
扈五娘给暖炉添了些竹炭,这才在矮床边坐下来,心疼地轻叱道:“叶儿那死丫头又死哪去了,竟然不在你跟前侍候,改明就卖了她!”
丁香从被窝里坐起来,掩唇低低地咳了几声,道:“妈妈别怪她,是我让她出去的,你也知道,我不喜有人守着我。”
“好好好,今天可觉得身子请轻便些了?”扈五娘问道。
丁香默默摇了摇头,转而问起了近日长安城里可有什么趣事。
扈五娘思索道:“还不是跟往常一样,哦,对了,今天听换班的武侯说,半月前出发去突厥和亲的善柔公死了。”
“半月前?”李简脱口而出,惹的扈五娘和丁香都看了过来。
回过神来的李简连忙低下头,镇定地解释道:“假母不知,我与那善柔公主是同名。”
扈五娘犹疑道:“圣人儿女众多,我是不知道善柔公主的名字,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简垂着头道:“听阿耶说,有一日圣人连得了两位明珠,善华公主和善柔公主,后一位与我同名,为此,圣人还减免了一年赋税。”
丁香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简,问道:“你有些北地的口音,你是北地人?”
李简微微点头,既然黄丫说原身是北边来的田舍奴,应该不会有错。
扈五娘看了看丁香,笑道:“前些日子从幽州收的,左挑右选地竟只有一个入得了眼,你要是喜欢,就留给你使唤。”
丁香笑着摇摇头道:“如今您手里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哪能再给你添乱,只是见她口齿伶俐,就多问了几句罢了。”
扈五娘握住丁香的手道:“丁香,我没有要谁取代你的意思,我就实话说了吧,我今天带她来是要给你瞧病的。”
丁香一怔,“瞧病?可我这病连妙安师父都看不好……”
要说这妙安师父,李简到还真认识,她经常进宫给妃嫔看病,是长安城闻名的千金圣手。
扈五娘按住她的手道:“这丫头说她有把握,我们就让她试试吧,左右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难不成你要让我看着你去了不成?”
“那……好吧,只不过要还是治不好,妈妈答应我,万不可为难她。”丁香哀戚道。
扈五娘连忙道:“我知你向佛心善,放心,我绝不会为难她的,你安心治病就是。”说完就赶紧让李简上前。
李简先是小幅度行了一礼,轻声道:“冒犯了,还请丁香娘子解下裤裙,分开双腿。”
“什么?!”扈五娘惊叫出声,“李简你要干什么?你胆敢把丁香当猴耍?”
丁香同样震惊之余也有些羞愤,似乎也没想到李简的举动如此大胆。
扈五娘愤怒起身,“看来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要北边的蛮子治病,不把脉不扎针,一上来就脱裤子,快给我滚出去!”
李简不为所动,甚至奇怪道:“为何?妙安师父不是如此看病的吗?”
她阿娘早逝,从小在善华的母妃,贤妃膝下长大,妙安师父给贤妃娘娘看病时,她就在一旁候着,就是尊贵如贤妃也得脱裤子看病。
谁料扈五娘破口大骂:“放屁!你怎敢跟妙安师父相提并论!她给丁香看病时只一把脉就道出了病情……”
还没听她说完,李简就打断道:“丁香娘子的病情一眼就看出来了,哪里用得着把脉,她若是没让脱裤子,那她就不是真心要给你们治病。”
“放……”
“那你说她为何病入沉疴?”李简丝毫不让。
“这……”扈五娘回忆起三个月前的事情。她去求那位爷请妙安师父给丁香看病,那位爷答应的十分爽快……
也许从那时就不对起来……
丁香也想到了什么,瞬间面如薄纸,“咳咳……妈妈,是不是他……”
扈五娘立马捂住了她的嘴,蹙眉道:“别胡说!”然后瞪着李简低叱:“你怎么知道妙安师父的?是不是有人派你来的?说?”
要是旁人,恐怕还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可李简久居深宫十六年,心思一转,大致也猜出一二来,大概是丁香怀上了不该有的孩子。
不过李简没兴趣打探旁人私事,只是为了让自己今后过得好一些,来给丁香看病罢了。
“假母息怒,您想想,是您亲自把我从幽州买了回来,我会是谁派来的呢?至于妙安师父我就跟不认识了,我是乡下出生,自然也是用的乡下人的土法子,我愚钝,还以为全天下都是这样看病的。”
李简轻声解释缘由,扈五娘听着也逐渐冷静下来,嘴上说着“这倒也是”,神色也轻松了些。
丁香却已经哭倒在扈五娘怀中,“妈妈别再说了,权当儿死了算了,他不想让我好,我活着作甚。”
“说什么傻话。”扈五娘也噙着泪,她亲自掀开厚重的棉被,解开丁香的裤裙,狠狠地瞪着李简道:“你一定得把她给我治好咯!”
李简颔首,镇静上前检查患处。
女子生育属实不易,旁人瞧着轻松喜庆,唯有女子自己知晓多么痛苦。
贤妃生有一子一女,从小小的才人一路爬上了风风光光的妃位,只有她知道贤妃每日每夜都在经受什么,也只有她才能帮她减轻痛苦。
没想到,她这手师承妙安的千金术有朝一日还会施展在妓子身上。
检查完毕,病情虽然稍微严重些,但也还在她的意料之中。
看见李简站起身,扈五娘忙问道:“如何?是什么病?好不好治?”
李简先是制止了扈五娘要给丁香穿裤子的动作,道:“先别穿,这是小产之后的恶涎之症,我先写个方子,娘子的患处需要立刻药洗,耽误不得。”
见她说得煞有其事,扈五娘忙道:“那还不快写!”
李简洗了洗手,询问道:“可有纸笔?”
泪流不止的丁香虚弱地指向多宝阁,李简上前取了纸,发现墨砚里的墨渍早已干涸,再要慢悠悠地研墨也麻烦。
她眼梢一转,便找到了丁香的梳妆台,三步过去捏了颗螺子黛写起药方来。
螺子黛价值千金,平日里丁香自己都舍不得用,扈五娘虽是心疼,可如今还是丁香的身体要紧。
等李简写完药方,扈五娘捏着方子就跑出去抓药了,出去时大吼着让黄丫别做饭了,赶紧烧水。
李简则被留下来照顾丁香,她上前给丁香换了一床薄一些的被子,打开了窗户透气,之后就默默站在了鲛纱帐外。
方才丁香说她不喜欢有人看着她,李简站在这里既听得见声音,也不会惹她不悦。
“李简……”
才刚站定,帐子里便传来了唤声。
李简上前道:“娘子有何吩咐?”
丁香滢白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如果李简是个男人恐怕都会为之心动。
“我问你,一个人想让你死,另一个却求你活着,你选择那边?”
李简莫名地看了眼丁香,她们才相见一面就能问这种,只有闺中密友才能问的问题么?这姑娘也太没戒备心了吧,这要在宫里怕也活不过三天。
“我选活着。”李简垂眸道。
丁香怔怔地看了她一眼,“为何?”
李简老老实实道:“从小阿耶就告诉我,听阿娘的话准没错。”
丁香一愣,随即苦笑一声,“竟被你看了出来。”
没错,扈五娘就是她的生生母亲,只不过无人知晓罢了。
李简也是从两人的相处言语中揣摩出来的,方才她是想诈一诈丁香,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丁香道:“也许你说的对,妈妈总不会害我的。”
李简赞同道:“正是如此,娘子只要养好身子便是。”
你养好身子,扈五娘就不会为难我,我的日子也好过些。
丁香招手让李简坐下,道:“李简妹妹,你要是真能治好我,我就将我这一身的本事都传与你,你莫要嫌弃,女子总归要有一技之长傍身才是。”
李简心中不禁咋舌,不是因为丁香的大方,而是觉得这女人真的是毫无戒备,无论是谁都愿以真心相付,这样的人,难怪会身心皆伤。
不过与这种人交心却十分放心,李简微笑道:“既然如此,如果娘子看得上我这草方子,就教给娘子养身养颜吧。”
风月之人跟后宫妃嫔的共通之处就是在乎容貌,丁香也不例外,她拉着李简的手感叹道:“妹妹莫非是观音菩萨派来搭救我的仙子?怎得如此心善?”
李简收敛了笑意,道:“娘子谬赞了,观音菩萨应该不会派我这种人来吧……”
至少不会让一个弑母的人来拯救一个母亲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