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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七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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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完毕,石承业心满意足地拍拍屁股回家了。
李简松了口气,悄悄瞥了眼林薄,却不料正好与他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林薄也是一怔,随即笑道:“也不知你的音律何时才能有长进,五音不全说得就是你吧?”
李简早就知道这人脾气坏,也不想反驳些什么,反而觉得林薄肯与她说话,估计是心情好了的表现。
她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卷宗,看来果然是因为这一桌子的卷宗,才让林薄整日寒着个脸。
李简小心上前一步,道:“看郎君近日心情不爽,要不奴来帮忙吧?”
早点把他哄高兴了,也好早些求得卖身契,贱籍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林薄诧异地看着她,轻笑道:“你是真想帮我,还是想趁机偷看朝廷机密?”
李简无语,什么朝廷机密还能让你带回家来?
“奴自然是真心想帮忙的。”
林薄捏了捏鼻梁,疲乏道:“不必了,你要是想蹭冰,就找本书安静待着就行,这些卷宗需得我自己抄。”
然而李简反倒更往前走了一步,一言不发地取过纸笔,扫了眼林薄的字迹,抬腕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少女的脸庞猛然凑近,夏日穿得还轻薄……
林薄的困意都被惊飞了。他往后避了避,警惕道:“你做什么!”
李简停笔抬头,“是奴僭越了,不过郎君您看。”
林薄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转移到桌案上的白纸上,只见纸上写的正是方才石承业所作的夏荷赋。
只不过,竟然是他的笔迹。
林薄不由拿起那张夏荷赋,仔细端详了半晌。
虽力道不及,然形体却有九分九相似。
“你会模仿他人笔迹?”林薄蹙眉道。
李简低头,老实道:“之前清理书房时,照着您的字迹临摹了几遍。”
林薄的馆阁体是石祭酒亲传,旁人想学不仅要机遇,还需天分。
她临摹了几次就如此相像,不知是天分有佳还是另有用途。
想到前朝那桩因造假谋逆书信而起的冤假错案,林薄的目光沉重了起来。
李简揣摩着他的脸色,有些不安道:“可是奴写的不像?原本是想帮上忙……”
就是写得太像了才有问题好吧!
可若是她心术不正,也不会如此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暴露这要命的本事。
是他想多了。
林薄伸出长指点点桌案,“那就有劳你帮忙了,能抄多少是多少。”说完,他站起身子,把藤椅让了出来。
李简抬头看看他,又低头道:“是。”怎么帮了你还不高兴?真难伺候。
李简坐到了林薄的藤椅上,开始着手抄写。
林薄伸了个拦腰,看了两眼,跟他写的差不多,就放心出门去了,留下李简一个人在书房干活。
好在书房里有冰鉴,再加上屁股底下是透风舒适的藤椅,倒也不觉得闷热。
就是衣袖有些碍事,容易沾上墨渍,李简回屋取了臂绳把袖子绑了起来,继续抄写。
总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帮李爱写功课的时候。
因为前几次字迹写得不像,害李爱被夫子狠骂,李爱安慰她没事,下次写像一点就好了,她就傻傻地一遍遍写,知道谁也看不出来是她写的。
不光是李爱的功课,还有贤妃的佛经,有时三哥李策也会找她帮忙抄书。这些小事,总让她错误的以为自己已经被他们三人接纳了。
可到头来,他们娘仨却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向绝路。
心中的愤恨不觉感染至狼毫,白纸上瞬间多了一个大墨团。
这张纸浪费了。
李简又取了一张,看着雪白的新纸,她竭力平复心绪,一笔一划地重新抄写起来。
算是为前世的天真良善道个别,这一世她要做个坏人。
不觉到日落黄昏,窗外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李简起身松缓了僵硬的脖子,望窗外探头。
原来是林薄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瓦罐,他向她招手。
李简见状走了出去,林薄瞧见她光着的膀子先是一愣,随后扬起一抹坏笑,“这是想起自己为妾的本分了?想引诱我?”
李简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只有东一块西一抹的模墨痕,她无奈地抬起胳膊,“这样郎君您也能下嘴,您还真是不挑食啊?”
不轻不重地刺了林薄一句。
林薄嗤笑道:“少抬举自己了,郎君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拿着。”
李简接过瓦罐,发现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鲫鱼面片汤。
“我吃过了,这是你的,吃完到书房来。”
李简捧着瓦罐,感觉这人还挺细心的,她也乐得不用做饭。
吃完后,李简来到书房,发现林薄在正捏着一片锦帛端详,瞧见她来了就让她过去。
“你看看这个,能不能模仿这上面的笔迹?”林薄道。
李简奇怪地接过来,发现这应该是锦帛的一角,且边缘还有烧糊的痕迹,上面的字笔酣墨饱,清逸出尘,想必字的主人也定是一位洒脱之士。
“这应该是为大家之作,我笔力尚浅,最多只有八分相像。”李简道。
不料林薄似乎很愉悦的模样,示意她提笔蘸墨,期待道:“就按我说的些。”
接着林薄吟诵了一首诗作,他念得很快,大家的字又不好写,李简颇费了一番力气。
林薄也不催促,安静耐心地等她写完,拿起来看了看道:“不错,有几分大家的感觉了,再写几篇来,写好了有赏。”
李简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继续写了起来。
林薄则另搬了一方小桌案,在上面抄写起卷宗,灯烛暗了他去剪灯烛,时不时还跑去厨间沏盏浓茶,时不时还问李简饿不饿,要不要去买些宵夜吃。
李简颇有些受宠若惊,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知道了。
可转念一想,这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自己手下这副字对林薄来说十分重要,于是也毫不客气使唤林薄给她倒茶,同时临摹地愈发尽力。
更鼓响了一遍又一遍,李简身旁的纸不知不觉已经摞得老高了,连墨锭都短了一大截。
终于,李简停下笔,仔细对比了这一副字与那片锦帛上的字,发觉已有九分相像了,连大家停笔的小癖好都一模一样。
“如何?”旁边传来林薄略微沙哑的声音。
他也抄了一夜的卷宗,桌案底下摆了满满一地的纸张,面容微有倦色,双眸却依旧极有神采。
李简揉了揉胳膊,道:“我的功底,最多也就这般相像了。”
林薄看过去,双眸一亮,笑道:“已经不错了,前朝行止大师的笔力,连我的先生石祭酒都难及五六,等我装裱后,就送过去请他赏鉴。”
男人说话带着笑,像是即将要去捉弄夫子的顽童一般,带着些许稚气和小小的得意。
这让李简一时又对他有了新的印象。
此时,只听皇城内的晨鼓大响,布政坊内的晨鼓也忙不迭地邦邦敲了起来,窗外天色微熹。
李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郎君要去衙门了吧,早食还未做……”
“不用了,你也辛苦一夜了,今天就歇着吧,我路上买个胡饼吃就行,晚上回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走出书房的李简打了个呵欠,捉摸着林薄今天好像格外好说话,心情也不错,看来晚上可以跟他提一提赎身的事情了。
她进屋前看了看这方小小的四合院,在这儿住了也有三个月了,竟然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吃得饱穿得暖,每天更不必为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发愁。
谁能想到,当个贱籍的奴婢竟然比当公主还踏实呢?
李简回屋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还觉得头脑昏沉,熬夜的劲儿还挺大,正想翻个身再睡过去时,窗户被敲响了。
“醒了就起来,换身衣裳,我带你出门。”
林薄下衙了?
李简拍拍脸起床,想到今晚还有事情要说,也就清醒了过来。
等她收拾妥当出去,发现林薄已经换了一身青白色圆领长袍,摇着折扇倚在门扉上等她。
长安少有如他一般白皙俊朗的男子,虽然不是长安女子喜欢的样貌,但李简到蛮喜欢这种干干净净的长相。
“怎么穿得如此寒酸?可是没首饰?”林薄笑道。
要是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就更好了,可惜人无完人,李简叹了口气。
“咳……你也不必如此在乎身外之物,反正男子大多都喜欢好颜色。”林薄奇奇怪怪地解释了一句就转身往外走。
李简也一头雾水,琢磨半天才反应过来,莫非林薄是在夸她漂亮?
来到布政坊主街上,李简才发现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张挂了五彩的灯笼,透过半开的门扉,能看见女人们在院中摆了香案瓜果,正在焚香祭祀。
今日是……七夕?
李简恍然记起这个节日来,因为贤妃她早年曾在七月初七小产了个男胎,所以她宫中的宫人都不过七夕。
林薄走在前面,问道:“你们幽州人可过乞巧节?”
李简愣了愣,原身的记忆她全然没有,只能硬编了。
“也过,就是没有长安这里热闹。”
林薄一笑,道:“今晚不设宵禁,就带你去看看热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