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野生鶸鸡

4、梦

　　今天早上，蒋为臣是被压醒的。

　　他下意识想把压在身上的人掀下床，手扼住那人的脖子时又猛然想到自己跟爱人同床睡。借着从窗帘没有合拢处洒进来的晨光，蒋为臣依稀看见唐允荻的眼角是红的。

　　“你哭了？”他起身，把爱人搂进怀里轻声问。

　　唐允荻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自己觉得安全的姿势，小声说：“做了个噩梦。”

　　唐允荻这人随性惯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并不会因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就憋着自己的委屈。

　　特别是，现在他哭，会有人来哄他。

　　“只是个噩梦而已。”蒋为臣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

　　唐允荻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个黑暗无边无际的岁月。他拼命的跑，想逃离那个地方，跑到鞋掉了，沿路的荆棘划破他的双腿、双脚、衣物、皮肤。很疼，但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会被抓回去。

　　被抓回去会怎样？会更疼。

　　他一脚踩空，坠下悬崖，突然而来的失重感使他下意识想抓住悬崖边的荆棘，即使它们带着刺。但那些荆棘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迅速远离了他求救的手，站在岸边，扭曲着，嘲笑着，讽刺着。

　　【一个奴隶生的东西也敢妄想姓唐？】

　　【‘荻’？那是什么啊？杂草吗？】

　　【哈哈哈，你们去看昨天的绞刑了吗？那个奴隶到死都在说她没有勾引家主。】

　　【不要脸的贱人生下来的东西是不是也不要脸？】

　　“不准......”唐允荻感觉自己在飞速下坠，他闭上眼。

　　如果当时他没有反抗，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被绞死了？

　　“不要诋毁我母亲......”

　　她没有。

　　她真的没有。

　　明明是那个人强迫她。

　　可谁会信呢？

　　下坠的速度渐渐变缓，有一双大手轻轻接住了他。

　　“我信。”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说。

　　唐允荻睁眼，视线突然转换，面前是他第一次遇见蒋为臣时的情景。

　　“既然是不小心跑进来的，那就快些出去，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少年蒋为臣摸了摸他的头顶。

　　可我明明偷了你的东西。小小的唐允荻心想。你怎么就放过我了？

　　眼前的景象突然被打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看见有个男孩在阴暗的角落里站着。

　　唐允荻与那个男孩之间出现了一个蒋为臣，向他走来，那个原先没在阴影里的男孩却突然举枪，射杀了向他走来的蒋为臣。

　　梦醒的一瞬间，他看清了那个男孩的脸——

　　商子济！

　　醒过来后唐允荻怔怔地盯着黑暗看了会儿，像是在回味那个梦，过了不知道多久，晨曦钻过窗帘细缝洒进房间，他才反应过来似地轻轻抽泣起来，转身压在了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的蒋为臣身上。

　　上午，他在家里溜达了一圈，想找些什么有趣的事缓解一下那个梦给他带来的负面情绪，他无意间在阳台的黑色透明玻璃门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像。

　　玻璃门上的自己年轻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已经三十三岁的男人，倒像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唐允荻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盛世蓝颜，举起手机来拍了一张，发给商羊。

　　商羊身上可能有种buff，专门治愈别人，所以唐允荻有事没事就会去找商羊聊天。这次也一样，他看见电话那头的商羊时，顿时觉得那个噩梦就真的只是个噩梦而已——如果他没有看见突然从后座探出头来的商子济。

　　“你多大了啊......”唐允荻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抓着头发。

　　“一个梦而已，怎么吓成这样......”

　　他喝了片安眠药，回房间躺在床上。

　　别想了，再睡一觉。

　　别想了......

　　【你好。】面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相貌清俊，身形颀长，是一眼看过去就能让人心生亲近感的类型。

　　少年腼腆地朝他笑了笑，说：【我叫商羊，商人的商，绵羊的羊。】

　　【很高兴认识你。】

　　唐允荻感觉自己从什么上面站了起来，向商羊走去。

　　他问：【你会带小孩吗？】

　　少年商羊明显一愣，随后有些无措地低下头，【不会。】

　　【不会就去学。】

　　【是。】

　　唐允荻心里一阵不舒服。

　　这对话太没感情了。

　　一滴水突然滴在这幅画面上，晕染开一圈圈水纹，画面置换，是商羊正扶着小子济教走路。

　　商子济天赋异禀，一迈开腿就能跑，只不过跑了几步后发现自己不会刹车，一下子撞在了墙上摔在了地上。商羊笑着把子济抱起来，揉揉小孩刚刚撞到的额头，轻声细语地哄着。

　　唐允荻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商羊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问：【你要抱吗？】

　　本意是问他要不要抱商子济，但那时，他鬼使神差地抱住了商羊。

　　【要。】

　　商羊怔了怔，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心情不好吗？】

　　【嗯。】唐允荻用额头蹭蹭他的肩窝，【你快哄哄我。快~点~】

　　后来商羊在说些什么哄他都听不清了，在这个梦境里，家里的布置以浅粉、淡黄、草绿、米白四色为主，阳光从落地窗外斜射进来时，整个客厅都是暖洋洋的，这个时候看人，无端地多了些温柔。

　　我在瞎想些什么呢。唐允荻心想。

　　商羊带出来的崽子，怎么会干出那种事？

　　·

　　“7.3分，子济，你在枪械方面挺有天赋。”

　　正蹲在一起讨论最快换弹方式的商氏兄弟二人闻声抬头，只见唐允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练习场，正翻看着商子济今天的射击成绩。

　　“他很厉害，第一次射击手都不带抖的，准头也好。”商羊用胳膊肘碰了碰商子济，“是不是偷偷练过？”

　　“怎么可能？我天赋异禀！”商子济嘻嘻哈哈地抱住商羊的胳膊，“看在我今天进步神速的份上，今晚羊哥来我们家做饭嘛~”

　　“顺便让知了来一趟。”唐允荻说，“老蒋找他有事。”

　　知了？商子济的耳朵支棱起来。是谁啊？

　　商羊：“他今天刚接了个大任务，出国了。”

　　唐允荻看着商羊，突然张开双臂。

　　商羊：？

　　“抱一个。”

　　商子济见两人拥抱在一起，凑热闹似的往两人中间挤，“我也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