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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再见元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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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轻把安若搂紧护住,用后背挡风,摸摸安若的脸和手,不冷,没冷到,幸好幸好。
方子轻看回台阶下,张嘴还想说,因为他突然想起阿兄说的,算命半仙对吃饭的手艺活被抢是很反感的。
他想问问公鸡靠打鸣吃饭吗,如果是,那他理解了。
但一张嘴,还没说话,对面先说了。
喊话的那位说的。
他的脸涨得通红,冷风一吹,更红了,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面对个黄口小儿,一脸的懵懂茫然,你若跟他计较,丢了面子,可不计较吧,被指着脊梁骨骂。
骂都是你们公鸡闹的事,你们不要闹事,这样就不会天下大乱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到底,扬起大度的笑容:“小公子,这事不是这么论的,凡事都讲个规矩,好比太阳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这是规矩,若突然有一天打西边出来,那是要发生大灾难的。”
“说起大灾,不知小公子可否知,地动前夕,禽兽们皆有举止异常之状况,这是上天示警人们及时避难。”
“因此,原本该规规矩矩下蛋的母鸡跑去打鸣,这亦是上天的示警。”
“不错,是这么个理。”旁边有附和。
“就是这个理。”
“要规矩,否则危矣。”
方子轻眨眨眼,低头看安若。
规矩、示警什么的把他听得一唬一唬的,感觉好有道理,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喔喔呀喔——”安若吊嗓子,一声更比一声高,原本吵吵嚷嚷的人们安静下来,看向小殿下,这口气可真足。
方子轻拍拍她,脸都红了,喘气喘气。
安若咯咯直笑起来,看到大家都看她,以为是夸奖,于是圆着嘴有又要再“喔”的架势。
方子轻制止她:“嘘,该我了。”
“嗯。”
方子轻看向底下那位,想了想还是没想通不对劲的点在哪。
但又很想琢磨出来,于是问:“母鸡打鸣,会示警哪些大灾难?”
“有如凶兵之相,悖乱之逆,残贼之乱,疾病,丧兆,饥荒。”
用词晦涩,但方子轻学过,他皱眉:“这些与母鸡有何干系,只喔喔打了个鸣,尔等应当去讨伐凶兵的,悖乱的……”
他也用词文绉绉起来,底下没想到他居然懂,没唬住,旁边有人反应快,赶紧插话。
“人祸可伐,天灾难讨,旱涝饥荒,天地无情……”
“大胆——”
门里传来一声厉喝。
“尔等食官秩,不想着为百姓谋福祉,在此句句不离旱涝饥荒,这话让百姓听了去,引起恐慌,尔等担待得起吗?”
方子轻冷不丁后背吓一跳,怀里的安若也跳了跳,转头。
“爹——”
“见过驸马。”
驸马从方子轻手里接过女儿,瞧了瞧,没事。
他是听到疑似安若的高音,以为出事,循声来的,乳娘也不在,怎么回事,他低头看方子轻。
方子轻仰头望他,驸马他知道,大长公主有过驸马,在以前有,后来嫌殿下不能生育,闹着离了。
长公主的驸马没闹,挺安分,方子轻听说他是执什么金吾,掌着京师治安,不过方子轻没实际见过他,很神奇,来长乐宫多次,一次都没遇过,这是第一回。
看安若的熟稔样子,应该不是假的。
“微臣知错。”说人祸可伐的那位伏地未起,“微臣一时口快,绝无存心。”
“微臣亦无存心。”最开始跟方子轻搭话的这位也伏地,“臣等只是担心祭祀上长公主殿下的胡来,会让先帝高祖感到不诚,继而不护佑大邺,臣之心为百姓忧,故而来劝谏。”
“臣等心为黎民,日月可鉴。”唰唰一片齐齐表忠心,振聋发聩。
方子轻看他们,变脸好快,祭祀都过几个月了,现在才来劝谏,秋后算账吗?刚过去的秋收可是大丰收。
他又抬头看安若的爹,驸马威望这么高的吗?
对安若的娘是嚷嚷“糊涂,真糊涂”。
爹则伏地叩首。
底下表完忠心,有人跳出来说儿榜的事,这个榜从最开始只限朝臣的孩子发言,到后来百官家中孺子都可以,一步步扩展。
下一步是惠及平民。
等把办公的地方争来,就面向整个京畿。
这个趋势不符合某些人的预想,于是想阻挠,比如现在。
方子轻觉得无趣,见安若在自己爹怀里挺开心,他转身回宫,去找阿父。
一晃两三年。
正和十二年。
“你好好在家待着哦,不是不想带你出去,元叔说那里人很多,你爬爬会被踩到。”八岁的方子轻对着长大的龟认真交代道。
今儿正月十五元宵,方子轻准备去逛灯街,和阿兄、阿父,还有元叔他们一起。
元林今年回了京,自离开后的首次回来,据说是家里催着叫相看姑娘,早日成婚,留下个血脉牵挂。
元林婉拒多次不成,决定回来把态度摊开讲明。
不过没成功,母亲拉着他各种说心疼,他准备好的说辞全哑了。
然后元林就躲来方昕这边,美其名曰看孩子。
“走啦。”元林碰碰方子轻头上的发角,孩子大了,觉得自己是小大人,不让抱。
方子轻跟龟握了握爪,放桌上,出发了。
元叔这次回来变化好大,模样没变,胡茬没长,但身上仿佛多了层什么,有秋风刮过、万叶落空的肃杀之感,哪怕在他面前有所内敛,方子轻都能嗅出来。
方子轻贴着元林走,亦步亦趋,元叔好孤独的样子,多陪陪。
元林低头看他,久违的依赖,真贴心,他冲方昕得意地扬扬下巴,叫你上回炫耀,羡慕吗,轮到我了。
方昕回以微笑,眼神在说我还有个大的,只要江儿一声,你看子轻贴谁。
元林瞪他。
方子轻左右看看,不懂他们在玩什么,阿父和元叔这几天比小孩还小孩。阿兄说他们这是在外劳累应付,好不容易回到家,自然要随心一点。
方子轻叹气,随心随成小孩子,怎么想的,当大人才好,当小孩哪里好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子轻勾了勾右手腕的五色缕,新编织的,有点宽松,他在长身体,上一条紧勒着手不舒服,江合给编了条新的,方子轻让弄长一点,这样可以戴久一些,他身体长得快。
太宽松容易脱手,江合给他加了绳扣,松紧自己调节。
方子轻觉得新奇,玩这个好几天了,往里收,会缩紧。
往外挪,会宽松。
再往里……
诶?
五彩缕呢,方子轻手上捏空,不见了,掉了吗,他抖抖衣袖,拍拍衣袍,没有。
在地上吗?
他低头。
灯街人很多,脚叠着脚,影子叠着影子,方子轻焦急往回找,来不及说一声,怕晚了被踩到,阿兄送的,应该好好保护。
他半人高小小一只,在人群里灵活移动,敏锐地躲过了几次可能被撞。
不远处角落有两个痞里痞气的人注意到落单的“她”,对视一眼,分头靠近。
装作找东西的样子。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要帮忙吗?”
方子轻满心焦急,没空理他,走开大块头,别挡路,他灵活绕过。
双手抓空的大块头:“……”
他朝同伴使眼色。
同伴从另一边接近,也是假装找东西:“小友你是在找这个吗?还是这个?”他随便从地上捡的几样。
方子轻嗅到熟悉的味道,抬头,眼睛一亮,伸手去抓,长命缕,阿兄送的。
阿兄送的五色缕方子轻能分辨出来,百分百,不会错。
还我!
“诶,我辛苦捡到的,你大小该付个报酬吧,对不对?”这人把手高高举起,让够不着。
方子轻皱眉,想说不用你我自己就能找到,但如今绳质在对方手上。
“你要多少钱?”
“不要钱,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对方突然悲愁脸,“我有个朋友,昨天夭折了孩儿,伤心欲绝,我呢,一大老粗的也不会安慰人,小友你这么机灵可爱,讨人喜欢,能帮我去安慰安慰他吗?”
方子轻想了想,昨天夭折,那真是挺悲的,元宵别人都喜庆,就他离别。
方子轻点头,虽然他也不会安慰人,但看看面色、舌象还是没问题的。
“还我。”他伸手。
“到了就还你,这边来,很近的,我也就刚刚出来散心。”
“这边。”
方子轻跟着,不多时来到了一间……一座大房子前。
匾额写着“万花楼”。
种花赏花的地方吗?
方子轻好奇往里走,灯火比花灯街那边还亮,是有花,但跟想象中的不一样,香粉胭脂熏人得很,薄纱飘飘,特别梦幻。
方子轻皱眉,这地方吵吵嚷嚷的,孩子没了来这里,怎么想的,以毒攻毒难道?
“到了,东西还我。”方子轻再伸手。
对方像是没听见,兀自走在前面:“楼上就到了,我朋友肯定喜欢你。”
方子轻狐疑地跟上楼,警惕地观察周围地形和人群,以便一有不妥就逃跑。
好想阿兄,这人什么时候把长命缕还来,他要跟阿兄说话,方子轻脚下用力跺着,表达不满。
越往上,脂粉香味越浓,闻着有点头疼,方子轻搓搓鼻子,感觉呼吸一下鼻子里全是粉。
他捂着口鼻,打了个呵欠,平时这会都上床歇息了。
前面带路的回头,没想到这么乖,他笑容可掬:“到了到了。”
推门。
方子轻揉着眼睛,懵懂无害抬头往里瞧,看到了一个,不知怎么形容的,很花枝招展却又老气横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