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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0 ...

  •   休息室紧挨着拍卖场。言夏没有力气走过去。但是太近了,能清楚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数字跳动得很快,有时候她能知道是哪件拍品,溢价了多少倍;有时候也不能。他似乎调换了部分次序。
      不时能听到他说“恭喜!”,是有成交。

      她恍惚听到人问:“……怎么不是言小姐?”
      有人回答:“听说是找了中国首席拍卖师过来,言小姐虽然……”她当然不如他。
      “那不是白忙一场?”
      声音渐渐低下去。
      也许一开始就不存在,是她幻听。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拍卖中,谁有空嚼这个舌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暗戳戳投目光过来,好奇或者怜悯,或者幸灾乐祸。她不知道。逻辑和思维出走了很久才回来。
      同时回来的还有行动能力。

      她从工作人员通道里走进拍卖场。拍卖台上,杨惠手执拍卖槌,在成交价喊定的时候,周朗抓住她的手——“砰!”
      落槌。
      配合默契。
      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言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也许是显而易见。
      他周朗并不需要这场拍卖来扬名,或者度过危机,或者别的。
      他满面春风,他目光冷静,声音稳定,间或开一两个玩笑,引来全场轰然。

      这是一座岛,没有船她没法独自退场。
      而且或者她应该听他解释,毕竟不是偶像剧,女孩子能捂住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她也没这么任性过。

      气氛很热烈。
      不同肤色的竞拍人眼睛里狂热的光,节节上升的数字。言夏不知道如果站在那里的是她,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她一直没什么自信。她还央求他不要在场——也许是该他央求她不要在场。
      当然那不是真的。他不在乎这个。他的目光从她脸上飞过去的时候,一秒都没有停顿。
      外头传来潮汐的声音。

      难怪他反对她接这单。
      也许是更早……那场酒会,谁帮杨惠布置了三件瓷器的出场?也许是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未可知。

      她机械地在搜索框里打字,一些遗忘已久的搜索技巧一个一个从脑子里往外蹦,搂都搂不住。他说他主槌过国际场,他说他拿到过白手套……在国际艺术拍卖场上拿到过白手套的中国人不会太多。
      他说他们走的不是同一个赛道,关于他的背景传说很多,她从前也不在意。
      ……手指终于停住,在照片上。言夏猜不出是多少年前,阳光很充沛,头碰头合影的男女,也许是情侣,多半是。
      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没有错,中意她的是郑家老太太。杨惠没法违抗老太太的意思,但是她应该是一开始就没真打算用她。所以全程与她对接讨论方案的也许并不是杨惠,而是周朗。
      内行的始终是周朗,而不是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他说他过来公干——也不算谎言。要细想起来,也许他根本没有说过谎,他也没有说他是过来找她,无论九月初还是平安夜。当然她甚至不算全无所得,佣金总是她拿了,快乐也是真的。
      他对K城这样了如指掌,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度假屋,私人海滩,游艇,游艇上荧光粉的泳衣……她并不想责怪自己,那两个月煎熬得心交力瘁。她允许自己软弱,亦允许自己接受这个结果。
      反正不接受也发生了。

      拍卖持续了四个小时,用官方语言报道就是高潮迭起,圆满落幕。竞拍人多半心满意足地退场。到言夏醒过神来,偌大的场地空荡荡,就剩了她一个。有负责收尾的工作人员过来问:“言小姐——”
      她起身往外走。
      “言夏!”有人在背后喊她。
      “恭喜!”她说。很难说是恭喜拍卖成绩还是破镜重圆,也许是兼而有之。

      她比他想的镇定,周朗想,没有一走了之,也没有给他一耳光——他都准备好了。可能是四个小时足够让她想明白。
      但或者这才是他最初认识的言夏,冷静到近乎冷血。现在她身上亲近他的意愿已经没有了,很神奇,人不用语言也可以表达,喜欢,愉快,排斥到厌恶,一个瞬间就可以,一个眼神就可以。
      什么都不用也可以。
      她甚至不问他要解释,只说:“麻烦周总送我回酒店。”半夜里单身女人打车终究不是太安全。

      再好的车空间也还是狭小,都是人的气味。言夏把窗户摇下来。
      “她说你拿了郑森的钱,”周朗说,“她不信任你,没法协同拍卖。”他和杨惠的合作也不是太顺利,原本是约定他报完数,她落槌,但是她跟不上他的节奏。他别无选择只能抓住她的手。
      “……她给我看了证据。”他试探过她,她表现出来对拍卖的信心不足,他也无法判断真假,证据太硬了,他只能委婉提醒,“你是不是查一下你的账户,会不会是有短信进来被你当成诈骗信息……”
      女孩儿只管看着窗外,像是没听见。
      “言夏!”周朗提高了声音。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不能当不知道——就算杨惠不追究,这次拍卖的大获成功,郑森会找她算账。她必须把钱退回去,尽早回国——不然郑森不会放过她。
      女孩儿无谓地“哦”了声。
      周朗看见后望镜里冷白的脸,也许是风太大,夜太凉。
      他已经仁至义尽。他也知道酒店那晚是场误会。也许他当时不该心存侥幸,以为她在酒会上的表现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以为一切能按计划来;又以为就由她主槌这场拍卖,也未尝不好。
      可能终究是他忽视了韩慎对她的影响。
      她得罪了宋祁宁没法回国,想在K城找个靠山也无可厚非——都说天历考虑在K城建立分公司。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胆大妄为,铤而走险。

      “……到了。”言夏说。
      车还没有停稳,她已经推开车门,人几乎即时摔了出去。
      “言夏!”周朗叫了一声。
      那人没有回答,踉跄几步站稳了,头也不回进了酒店。

      周朗一个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他今晚也是疲倦极了,四个小时的大拍对体力是极大的消耗。他点了支烟。他想难道她是真把入账信息当成了诈骗?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也许他该更信任她一点?
      昨晚的缱绻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平安夜的灯光,她专心致志地下刀。一只穿西装的貉。胖胖的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做到神形兼备。
      他也想过直接问;他想她也许会狡辩——任谁都会狡辩;而且不能让郑森知道他们有所准备;或者他当时应该想办法争取她?即便她是真的拿了钱,三百万也不是太大的数目,他也给得起。
      是他们之间顾忌太多。
      一段露水情缘,是他们之间的共识。不能给承诺,她不要承诺;不能问从前,也没有以后;所谓的游戏规则,分寸,让他一次次止步。摸得到的天花板——或者干脆就是个玻璃屋,四面都是墙。
      但是他那晚说“我想见你”是真的。
      一支烟渐渐到了尽头,火烧到手,周朗把烟蒂丢进垃圾桶。
      杨惠的电话进来:“她怎么说?”
      “她会退回去。”他想她不至于那么糊涂,钱和命之间,当然命更要紧。
      “要不要过来——”
      “不了吧太晚了。”他抬头看酒店的灯,从不同的窗户里透出来,“我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再找你。”
      “那好,晚安。”
      “晚安。”

      言夏没有往下看,酒店隔音很好,她不知道隔壁住了人——当然知不知道没有区别。她洗了把脸,把国内的电话卡找出来;信息一拥而入,她看到了那条价值三百万的短信。她承认她低估了有钱人的不择手段,无论杨惠还是郑森,或者——
      她再洗了把脸。
      银行已经关门,明天周末。
      她开电脑,给郁连城写邮件,该说的不该说的,花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然后斟词酌句给江华也发了一封。
      这时候太晚了可能他们都不会看到。她不知道公司会怎么处理,可能是开除,最严重可能是刑事起诉。她对法律没那么熟,没法立刻找出相应的条款,但应该是有的——不然怎么说天网恢恢。
      当时的录音也许可以作为证据;然后呢?然后……她困极了,终于睡了过去。

      她再一次看到她姐姐,深灰色的囚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害怕吗?”她想问。
      但是所有在梦里的人都像是上了岸的小美人鱼,她开不了口,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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