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平》谁野

4、悸动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早间的书院清露正浓，嘈杂着山风穿横的凉气和窗外鸟雀的啼鸣。古钟敲响了一下惊起了满林山雀，悠远绵长。
　　“云女公子！云女公子！”
　　云浔正端坐在一方木桌之下，垂下眼听着四周朗朗的读书声，桌面上端端正正的放着翻开的书。
　　她抬头向着发声的地方望去，仔细瞧了半天才发现猫着身子躲在窗台子底下把眼睛滴溜溜转着的悟道。
　　“呀，你怎么来了？可是想听书？同夫子说一声进来便是了。”云浔压低声音悄悄地同悟道说。
　　“不是不是，云女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来给云女公子送个东西，送完就走！”
　　坐在木桌的前端的是谭渚白，他闻声停下了读书，转过头来刚巧便撞见了这光头小不点儿鬼鬼祟祟藏着什么东西。
　　隔着一扇半开的雕花木床，说着什么话。他先是偷看了云浔，而后也支过头乐道：“小孩儿，你这是藏着什么东西来呢？难不成你偷偷的给云姑娘开小灶来了？”
　　这番话可把悟道闹了个大脸红，把小脑袋瓜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把求助的眼光放在了云浔身上。
　　“是何物啊？非得急着现在送来？下了早课大师又不会不让你来。”云浔笑闹般的按了按小童的脑袋，余光瞟了眼台上的夫子压下声音看他。
　　悟道抿了抿唇，迅速的把怀里头的布包塞进了云浔手里，“再明日我需跟着蕙纕大师离开了，我怕找不着间隙把东西给云女公子，就先送来先安心……这是寺里弟子门的小心意，还望云女公子笑纳。”
　　布包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装了些什么东西，云浔听着只觉心头一暖，小心的捧着拢进了怀里，“多谢悟道和寺中的小弟子门了。”
　　悟道咧嘴“嘿嘿”的笑了几声，“欸……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回了，免得蕙纕大师四处寻我了。云女公子，谭公子，再见！”
　　小童应该挺高兴的，蹦哒着后退了几步，朝着这边挥了挥手很快地转过身小跑。
　　早间的微风吹来了晨阳，溢散在鹿鸣书院的角落。它吹起了檐角四方的风铃，荡起了清灵脆响，又似那流碎的金步摇透过雕花停在了卷动的书页上头。
　　云浔按了按下页脚，侧着眼只能看见了小童模糊在光色下的背影：“谭公子。”
　　“怎么了？”
　　“我觉得鹿鸣似乎很漂亮。”
　　“……恩。你还要听读书吗？”
　　“方才你读到哪里了？可是那一句……”
　　“欸，云女公子听书难不成是听一截忘一截的？”
　　“谭公子！是你自个儿要截我的话头的”
　　“云姑娘别恼别恼，我知晓错了！”
　　“谭公子，你又拿我来逗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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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鸣书院偏房的古钟在辰时一刻被敲响。那几声绵远悠长，在山林里的鹿鸣余音袅袅。咚铛的惊起了满林山雀。
　　下早课了。
　　夫子率先离开了青竹轩，接连着学堂里头的人散尽了云浔这才慢悠悠的起身。
　　还没站稳便被窗外的声音一唬。
　　“……谭公子你又站在窗子外头做甚？下了早课还不快写到食堂领吃食去？”
　　云浔略有些无奈的把书放进了包中，转过头来面向着谭渚白：“你又笑什么？”
　　谭渚白弯了弯眼睛接过了云浔的话：“不急不急，吃食在食堂里头又跑不了，晚去些也无妨。”
　　说着，他把一本书递到了云浔跟前：“昨儿蕙纕大师找来我，说云姑娘先前有做过论述，但因为……”
　　谭渚白指了指她的眼睛，“所以大师遣我写了下来，喏，一字一字念予我的。”
　　云浔一僵，然后是直冲脑门的羞赧。即便是窗外那位谭公子是背对着挡了大半的光絮，也似乎感到了云浔羞红的耳尖。
　　“真是麻烦谭公子了。”云浔说。
　　“哪能算是麻烦，举手之劳罢了。况在下听见了云浔姑娘的一番了解后自己也受益匪浅。如此机会，求之不得。”
　　少年人淡淡的嗓音含着笑，他欣欣然立于窗前，手里头正抱着今早讲学的书，“云姑娘，一起去食堂吧。”
　　云浔把接来的书捏在手里，微不可见的应了声“好。”
　　学堂隔着食堂有着好几段蜿蜒曲折的林间小道，还有好几截的石梯水道要过。她头回来，倒是不知鹿鸣书院的格局布置得这样复杂雅致。
　　“云姑娘，小心这水上的石阶有间隙。”
　　随着少年的音落，一只月白色的衣袖便停在了云浔跟前：“这里的路不太好走，云姑娘便抓着我吧。”
　　这几日的路程都是这样，但凡有些不大好走的路，云浔都是搭着谭渚白的衣袖走过的，但这里又是学子云集的书院，云浔多半有那么一两分不大自在。
　　“谭公子不必这样小心翼翼，我只是有着轻微的眼疾，并不是全不识物的。”
　　她虽是这样说，却依旧习惯性的搭在谭渚白的臂膀上，忍着心头逐渐破土的悸动。
　　云浔进寺暂寄前的家境很不错，父亲多多少少也带着她走过不少的宴席花会。她明明也见识过不少的公子小姐，但这些时日同谭公子的相处却是她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亲昵和逾矩。
　　难免，心头落了一两分的心动。
　　这一番话被这位姑娘说出来后，谭渚白才意识到近几日可以全做出格的举动，懊恼着自己行走江湖这样多年，差点唐突了姑娘了。
　　只是，此时的气氛平白的多了这尴尬，他到底只是张了张嘴，摇头笑了一下：“是在下唐突，下回，下回……”
　　谭渚白实在是“下回”不出来了，要是下回再遇着这样的路……他，他依旧是要扶着云姑娘的。
　　“好了好了，谭公子礼数不必太多，我并非是在意这等子虚礼的人。只是，不想这样麻烦你，谭公子着实不必处处道歉的。”云浔轻锤了一下他，似娇似嗔地埋怨几句后，道：“别磨蹭了，谭公子快写领我去找吃食吧。我这肚子响了好一阵了呢。”
　　“……好，云姑娘的话我记下了。”谭渚白回答说，“走吧，去给我们云姑娘领吃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