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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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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星月夜
2022.7.31
艺术就是装b。
装成了一幅画卖上亿,装不成做个街头画家卖艺。
没办法,灵魂再高尚的人肉-体也要吃饭。
世上有几个人真的能看得懂梵高?多数见了《星月夜》联想到鸡蛋黄。
更别提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反正俞锦书去观赏时,旁边的女同学捂住了眼睛,看起来只想帮他穿条裤子。
所谓艺术,各花入各眼。
如果活着时谁的眼都入不了,死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活得不行死得伟大,也能凑合。
以上,是俞锦书接受心理医生‘随便聊聊’的提议后,发表的个人高见。
聊完,她觉得医生不太懂她的艺术,找了个借口说去趟洗手间。
洗完手,她抬头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镜子里的她戴着眉钉唇钉,耳屏和耳骨处连接的一条链子格外耀眼。
她对着镜子扬了扬一侧眉,镜子里反射出的光斑照到身后白墙上,随着她的幅度挪动。
微信震了两下,是秘书询问情况的消息。
俞锦书当即不悦,按住语音条回复:“我他妈说了,有病的是觉得我有病的人,不是我。”
一阵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地响,外面的人顿了顿,等她的回音和铃声快结束了才接起,“喂?”
“等一阵,我换个地方同你讲。”
声音有够好听。
有种讲话的人一定风度翩翩的错觉。
俞锦书眯起眼睛,补了个口红。
结果出去时,人不见了。
她瞬间烦躁得不行,顺手将口红丢进垃圾桶。
再回诊室,她连佯装的心情都没了,双手撑到医生的办公桌前,“直说,给你多少钱能拿到我正常的诊断书。”
李医生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聚焦在她右手上,大概因为她四指靠近骨节的地方均纹着图案。
无名指是条蛇缠绕在倒十字架上,其他也都是自己设计的。
处处弥漫着俞锦书讨厌的刻板印象,包括他没有镜片的眼镜框。
她伸出根指头,敲了两下桌面。
李医生这才抬头,“哦,您先坐下吧,我们慢慢聊。”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李医生无奈地推了推眼镜,递过一张自评量表,“这样吧,您填完这张表格就可以走了。”
俞锦书粗略地扫了一遍,弓着腰,随手抓起笔画勾,“填表格就行?你可别反悔,出了个这个门不要再烦我。”
“心理疾病诊断是基于症状学为主......”
“停,你知道就好,我没兴趣听。”反正就算解释清楚,她也不打算如实交代。
她不需要知道自己正常与否,可以但没必要。
‘有病’二字,给自己打上标签似的,像流水线生产时被挑出来搁置到一旁的劣质品。
倒没有病耻感作祟,是她觉得,特正常的人谁会搞艺术?
清醒状态创作出来的东西,能叫画?
别提艺术家了,当代有几个完全没病的。
指望在病态社会中生活的人正常,不如指望哪天一场名为乌托邦的风暴席卷整个世界。
人人都有病。
填到一半,李医生试探着问:“您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她用舌钉撞击着牙齿,口腔里隐隐发出碰撞声,“娘胎里出来多久持续多久,没救了。”
“我是说您这种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情况。”
俞锦书不是很明白,抬起头,漠然地看着他,“别人关我屁事?”
自己活得开心就好了嘛。
李医生故作轻松,“我们来做个假设。假设您在荒郊野岭撞到人,您会选择负责还是逃逸?”
她想了一会儿,语调很平静地问:“死透了吗?”
“......”
中途,李医生又似只蚊子扇翅膀,在她耳边嗡个不停。
问得她烦了,“多看十万个为什么,少提问。”
可能病人见得多了,李医生丝毫没不悦,“治疗心理疾病首先需要患者配合医生。我们不是敌人,是朋友。”
俞锦书扯起个假笑,“我们第一次见面,而且不是相亲。”
“所有人都说自己没病,其实这没什么丢人的,当代小年轻多数亚健康,有心理问题在所难免......”
她打断:“我再说一遍,我没病。”
一个两个都这样,只自说自话。
该看病的是他们,不是她。
“那为什么来做检查呢?”
俞锦书不耐烦地“啧”一声,目光瞥向别处,“因为我爹说我有病,让我看看脑子。赶紧给我开诊断书就行了,别讲没用的。”
“这是对您的不负责。”
她寻思谁稀罕他负责。
“也是对我职业的不负责。”
“那随便你。”
她没再多说,拎着包往外走。
高跟鞋接触地面,留下一长串清脆回荡在医院的长廊里,直到她站定在电梯门口才停。
电梯门开的瞬间,里面的男人与她对视了一秒,“上唔上?”
俞锦书歪头,听见他又用普通话复述:“上不上?”
一语双关,电梯也是上去的。
她不禁打量起他。
穿着打扮与楼层里其他人没太大区别,都是白大褂,戴副框架眼镜,略显疲惫。
但他戴起来貌似比其他人好看,也许因为眼睛狭长。
留到耳垂下方的卷曲发梢被皮筋箍着,将将好能扎起的程度。
是那种焦黄色的橡皮筋,大概从什么药袋上随意扯下来的。
此时,旁边的护士将文件和笔递到他手上,“江院长,这里需要您签一下字。”
俞锦书用目光跟随她的话,落到他胸前名牌上。
旋即,她决定治治他这能说一句话绝不说两句的毛病,“你刚才,是不是在这一层的洗手间门口接了一个电话?”
他凝视她许久,像在琢磨有没有必要回答。
没等琢磨出来,电梯因为停留太久而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俞锦书蹙了蹙眉头,缩回别着电梯的脚,“不上,我下去。”
他挪开眸子,飞速签好字,面无表情地用指尖按下关门键。
整个过程没丁点拖泥带水,甚至没把这当作插曲。
他走后,俞锦书抱着臂,用左手食指在胳膊肘处点了几下,跟着电梯停的层数打节拍。
电梯再回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
她镇定自若地进去,用先前打节拍的食指顺着关门键周围环绕了一圈。
江梦迟。
蛮好听的名字,嗓音也对上号了。
其实她根本不用他回答是与否,只想让他出个声,再确认一遍而已。
她才不管于他而言算不算麻烦。
当看见李医生出现在道路尽头,正庆幸于电梯刚好到这层时,俞锦书毫不犹豫地按下关门键,露出个和善笑容冲他挥手,“Bye.”
电梯抵达一层大厅,秘书的哈欠打到一半,赶忙迎上,“小俞总,医生怎么说?”
她接过墨镜,“能怎么说,你挺期待我诊断出问题?”
“我就说嘛,您怎么会有问题。”秘书赔着笑跟在她身后,“已经通知司机过来了。”
俞锦书熟练地摸向烟盒,迈出大门的同时,将嘴里叼的烟点燃。
没抽两口车来了,便随手按灭在价值不菲的豪车车门上。
她听见秘书“嘶”了一声,转手把熄灭的烟头丢过去,“俞敬死你也继承不到他的遗产,还在这儿替他心疼起车了。”
“得,我帮您扔了去。”
待扔完烟头回来,秘书见她还没上车,忙说:“您快上吧。”
俞锦书哼着曲儿,稍稍低着头,冲西北方向比出个国际友好手势,“没等你,等举着相机的狗拍完呢。”
‘咔擦——’
一张照片的结束,宿命齿轮的开始。
后来她看见,说拍得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