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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实习生 ...

  •   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闹钟上显示此刻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多,窗外仍旧天色黑沉。
      匡森转头看着一片朦胧昏暗的天花板,后脑一跳一跳地有点儿疼。她眉头一皱,抬手揉了揉试图缓解。
      昨晚十点多就躺下了,直到现在还是毫无睡意。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不过也习惯了,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如此。要是在吃完药后一睡觉就做好几个噩梦、拼命挣扎也死活醒不过来与不吃药就严重失眠之间选择,后者除了白天经常浑身不适之外倒也不算太糟。
      家中表哥曾戏谑称她即使每天只能勉强睡着三四个小时、白天却依旧生龙活虎实在是个开挂技能,要是考试期的话每天复习时间比起正常人能多一整夜。匡森听完则自嘲为超长待机的山寨机,说不准哪天就猝死了。
      左右辗转,在床上挣扎许久后,她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多小时,随即头疼地关掉那令人窒息的闹钟声爬起来。
      卧室角落的一张单人椅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摞昨晚准备好的衣服——白衬衫、黑色毛衣和黑色牛仔裤,颜色低调,非常符合她的职业特性。
      当年匡森刚去检察院实习的时候大学还没毕业,穿着绿色运动卫衣往单位食堂里一坐,在那一片墨蓝色制服海洋里简直绿得发光,像一颗巨大的青椒一样杵在座位上。
      那是她唯一一件颜色鲜艳些的衣服,剩下从小到大都是黑灰白,和她永远清冷严肃的神色十分相称。正式工作以后匡森衣柜里非冷色调的服装只剩下一件酒红色毛衣,偶尔会搭着白衬衫穿去单位。
      匡森一年到头除非极个别情况,否则从不化妆。也许是因为对这事压根儿就不感兴趣,那双写起字来龙飞凤舞的手在这方面天赋残得简直夸张。她每天拍点儿爽肤水再给自己画个眉毛就出门,秋冬天气转凉以后就再涂点儿维生素E乳。因为是敏感肤质,她除了这几样之外几乎什么都不敢轻易使用,一旦遇到不合适的就会脸疼。
      她自觉长相十分普通,有着一张只能用“周正”二字来形容的寡淡脸庞。一头天生略微发棕的过肩长发通常用黑色或者藏蓝发绳梳个马尾,要不就披散着,其他什么发型都不会弄。
      那张脸总是呈略显病态的苍白,下颌线清晰利落,没有丝毫双下巴。她的鼻梁不怎么挺翘,但五官总体还算能看得过去,唇形尤为漂亮,不涂口红颜色也是恰到好处地动人,而且没有什么唇纹。
      其实匡森的眼睛很好看,可惜天生的双眼皮因为长期休息不好而经常肿成内双,眼底还永远挂着疲惫的青影。况且她的眼神太冷,给人一种凝滞的空洞感,以致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气神。
      大概是因为总板着脸不做表情,匡森脸上完全看不到细纹,连眼周都没有。
      这会儿她正举起电动牙刷对着镜子刷牙,牙齿矫正过且定期去做冷光美白,配上白皙的肤色十分恰当,以致整张脸虽然普通但也让人挑不出什么大瑕疵。
      匡森学生时代坚持运动的良好习惯到如今依旧保持着,28岁了皮肤状态算是不错,个子也比较高,身材称得上前凸后翘,且肌肉结实得恰到好处。那上学时苦练出来的腹肌已经阵亡,但平坦的腹部还残存着两道不太清晰的马甲线。
      可惜照她这个工作强度坚持下去,马甲线铁定是保不住了。
      人常道女生眼底若有颗泪痣会显得妩媚,但匡森绝对是个例外。她左眼下相距不远有两颗,但浑身上下那份冷漠呆板劲儿令她一点儿楚楚动人的气质都没有。
      洗漱完毕后匡森在门口换上小白鞋,又穿好深蓝色风衣便拎着包出了门。冬季干燥的冷风扑面而来,将刚系紧的围巾吹得飞起。她抬头看了一眼,感觉天色阴沉得像是快要下雪。
      匡森素来走路带风,长款风衣的下摆有节奏地不断摆动,略显冷漠的苍白面孔似乎和这个初冬的早晨一样冒着寒气,整个人又冷又飒。
      J市云岩区人民检察院的食堂每一餐固定消费一元钱,菜式比较丰富、全部自助,远比她早起自己做饭方便且划算。单位离她租住的房子只有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匡森除了周末不值班的时候自己开火,剩下一天三顿都在食堂吃,连绿植都养在了办公室。
      她少年时代生过重病,痊愈后几乎丧失了全部嗅觉,味觉也不再灵敏,不管吃什么东西都尝不出什么味道。单位食堂做得还算素净,挺适合她的口味。

      取了块手抓饼和一点儿小菜,又盛了一小碗粥以后匡森端着自己的饭盒坐到角落里埋头开吃。没多会儿一个走路风风火火的女人端着餐盘朝她这边走过来,径直坐到对面。
      实际上匡森并不怎么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向来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但面前这人是和她一个部门的同事,两人素来相处得很好,工作上也比较合拍,因此抬头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早。”
      “早啊小匡。”关彤顺手抽了张纸巾,“啪”地一声开始剥煮鸡蛋,“这周五云岩一中队他们聚餐,叫我也一块儿去凑个热闹,你去不?”
      “不去。”匡森说完就低下头小口喝了点儿白粥。
      “老秦也在,你真不去?”她歪了歪头,状似无意地问。
      匡森面色淡定,眼神里看不出丝毫波澜起伏:“我有案子没结,要加班。”
      实际上她不明白关彤怎么有意无意地老在她面前提起那位秦警官,他明明跟自己又不熟。
      关彤立刻转移了话题:“上次KTV打架那个?”
      “嗯,店家提供的监控画面有死角,看不清最后打的是哪个部位,两个嫌疑人又都喝醉了根本不记得。”匡森伸手要去拿纸巾,关彤顺手把盒子拉过来推给她,“谢谢。”
      看了十几遍都还看不到,她都快瞎了。但这关系到被害人身上一处要害伤口,对量刑具有重要意义,匡森必须尽快找出真相然后赶在截止日期前提起公诉。
      案子是永远办不完的,上午工作时杨科长过来说云岩支队打算下午再移送过来一百套卷,这还是昨天讨价还价据理力争了半天、以下周不再送卷为条件谈下来的结果。
      隔壁办公室里的关彤听完瞬间不想和云岩队那帮人吃饭了,她现在只想把老秦这狗贼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杨科长是亲自去科里所有办公室挨个通知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站在走廊里可以听到整个刑事检察一部一片哀嚎。匡森倒是没跟着开口抱怨,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整个上午很快就在忙碌中度过,去吃午饭时匡森打完菜抬头扫了眼人头攒攒的食堂,只有为领导预留的两个大桌还是空的。她果断端着饭盒走到关彤对面,刚坐下就看见她正用左手长按手机屏幕发送语音:“你们能不能做个人?最后半个月一口气移送一百套卷你们还有人性么?狗贼!”
      云岩一中队的秦朝警官是她发小,从小穿开裆裤的时候俩人就认识,标准的青梅竹马、相爱相杀。
      可惜在公检法系统年底的结案率面前没有亲情。
      不过其他人只能在办公室里哀嚎云岩支队丧心病狂,再跟主任吐吐槽然后老老实实地开始干活儿。关彤则不一样,她能拿起电话毫无心理负担地骂他们一中队那名精英干警。
      撂下手机,关彤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里,随口问道:“你下午提讯吗?听说远程那屋都排满了。”
      “提。”匡森点了下头回答,“我排在张老师他们组后头。”
      “噢,偷电瓶那个XXX?”
      “嗯。”
      “都三进宫了,硬骨头,不好啃。”
      匡森这才显得有点儿人气儿,挑了挑眉看着她:“没事儿,我牙口好。”
      关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那自己明天再提吧。她一直觉得要是搁在古代,检察院这帮人大概都是大理寺文臣,而匡森跟他们都不一样,她是铁血无情锦衣卫,横刀立马,挡路者死。
      手机振动一下,她拿起来看见对方回了两个标点:??
      秦警官随后又补了一句:刚出差回来,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送的卷。
      关彤冷哼一声,谁让你也是云岩支队的,不服也给我憋着。

      下午那“传说中的一百套卷”如期而至,经过审核之后于四点多火速分配给了一部各组。
      最近刚刚搬到走廊尽头,目前单独使用一间办公室的匡森老僧入定,立刻特别淡定地起身接受了配额,两个捕卷一个诉卷。她双手接过厚厚几本案卷时眼神依旧淡漠、像是完全没有情绪。
      杨科长暗暗满意,匡森除了提讯和开庭以外剩下基本听不见开口说话,但他们组的办案效率一直是整个一部里最高的。
      她又说几句别的事情后关上门走了出去,坐在桌前的匡森微微垂眼,随手翻了翻卷皮,一个交肇一个酒驾再加一个故意伤害,很好,貌似不算太棘手。
      她拿过台历往后数七天,在那密密麻麻记着无数事项的空白处又添了三个案子,随后换上检服出门准备与搭档的肖主任汇合。
      主任肖玉面容清癯、身形板正,着检服时显得极为挺拔,藏在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冷静。当年匡森刚来实习时就跟着他从头开始学起,可以算是一手把她带出来的师傅之一。
      “肖主任。”她站在电梯前眼见人来了,提着包朝他微微颔首打招呼。一晃五年多过去,称呼也从“老师”变成了如今的“主任”。
      “诶小匡,我看见你拿过来的那堆卷了,都捋完了?”肖主任有着一口她至今没听出来是哪里人的口音。
      她点头:“嗯,补卷和目录都做完了,您签字就成。回头我去订卷。”
      “好嘞。订卷的事儿不着急啊,慢慢弄就行。”肖主任说道。
      匡森当他的检察员助理实在让人省心,做事严谨速度又快,比起之前的书记员利落得多。再厚的卷她也最迟两天就能把公诉案件审查报告的证词全部做出来,排版整齐利落,他只需要填写剩下的起诉意见那部分就行。
      “嗯,好的。”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两人前后脚走进去,匡森在酒精棉上按了按,随即按下数字1。酒精令她的指尖微微有灼热感,但更多的是因为触碰到了人人都摸的电梯按键让她觉得很脏,迫切想要去洗手。
      匡森将右手伸进口袋,发现自己忘记带平时用来擦手的酒精棉了,心头隐隐焦躁。
      她无法将这种念头驱逐。
      “小匡,元旦回家吗?”肖主任随口问。
      匡森想了想,回答道:“不回,我那周值班。”
      “啧,正好赶上了。”
      面对肖老师时她的态度一向要温和一些,稍微抬了抬嘴角道:“过年那几天应该没有新案子了,我正好收拾一下办公室,顺便把卷都订了。”
      “歇着干啊。”肖主任侧头扫了眼她一直青白的脸色,这孩子这么多年黑眼圈就没下去过。
      “嗯。”
      ......
      骨头果然难啃,但今天除了匡森,主位上还坐着经验丰富的肖主任,因此还算顺利。
      饶是如此,等他们提讯完也已经快五点钟了。两人又给另一个等待已久的嫌疑人签了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告知书,回到七楼时走廊里已是一片昏暗,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肖主任说着便推开自己那屋的门。
      “好的。”匡森走回办公室放好东西,然后又去食堂解决了晚饭。等她再上来时整个七层的每一扇门都紧闭着,听不到一点儿动静。
      匡森那间办公室位于整栋大楼最边上,是每层里唯一两面墙都有窗的房间。她站在窗前默默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夜景,厚厚的隔音玻璃阻挡了一切喧嚣。
      那双眼睛此刻如蕴着浓雾般令人琢磨不透,倒映着城市流动的七彩光影。她几乎每天都会在这个位置站一会儿,大部分时候视线都没有焦点,神思遨游天际。对于匡森来说,这种发呆时刻是紧张生活里难得的闲暇。
      伫立良久,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开始看送来的新卷。
      等匡森再抬起头时,解锁手机才发现已是晚上快九点。她录完了危险驾驶案将近一整本卷的证词,此刻双眼干涩,颈椎僵痛。疲惫地捏捏眉心,匡森拿起手机看到微信里有父母发来的几条消息,倒是没什么要紧事,匆匆扫了几眼就又放到一边,打算待会儿到家再回。
      而实际上等她再想起这码事已经是三天后了。

      第二天上午关彤正在匡森办公室里和她讨论案情,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请进。”匡森清冷平淡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杨科长领了个女孩子进来,一看气质和打扮就知道还是个学生,两人起身向领导打招呼。
      “小匡、小彤啊,这个是新来的实习生小王,政治部那边给分过来的。你们最近多带带,提讯、录卷什么的都教一些,让人家孩子来这儿多学点儿有用的。”杨科长笑呵呵地说,又上前小声补了一句,“检务部李主任送来的。”
      “好的。”匡森颔首,淡淡的视线扫过实习生又随之收回,倒是旁边的关彤显得饶有兴致。
      从昨天下午起院里就开始流传有个来实习的小孩儿暂放在政治部,各部人马都在猜测人会被分到哪儿去,但恐怕没有谁能想到最后竟然给了一部的匡森。
      给她配实习生实属两年多年来头一遭。
      实习生,尤其是赶在年底冲结案率时来的实习生属于堪比国宝的珍稀动物,各部都抢着想要,毕竟每个人这时候都忙成狗。
      而匡森是各种工作都能流利搞定的全能型选手,又是科中领导的检察助理,干活儿又快又稳,能者多劳之下自然成了整个一部加班最多的。但她这人脾气比较怪,性格还闷,哪怕忙得要死也压根一声不吭,因此从来都没被分到过任何一个实习生。
      以日久相处之下关彤对她的了解,匡森大概都没想起来过还有实习生这码事。她的脑袋跟个档案柜似的,每个空档里塞着的都是案卷。
      杨科长把人带到,又通知他们5分钟以后开会,随后就率先去了会议室。
      那小孩儿看起来有点儿局促,赶忙向两人打招呼:“老师好,我叫王莉莉。”
      站在里面那张办公桌前身着灰色卫衣的高个女检察官冷淡地说了句“嗯,你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旁边妆容精致的卷发女检察官则笑眯眯地跟她说话:“莉莉是吧,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是锦城师大的,今年大三。”
      “原来还没毕业啊,在做教学实习是么?”
      “对。”
      “你小匡老师可厉害了,好好跟着学吧。”关彤笑道,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令人感到亲切,她随即回头对匡森说,“那我先过去了。”
      “嗯。”她点了下头。
      王莉莉此刻心里有点打鼓,面前这位老师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明显并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到目前为止只说了五句话,加起来十一个字,且从头到尾脸上毫无表情变化。
      匡森顺手花几秒钟时间把自己桌上摊开的案卷收拾整齐,转头时扫了一眼王莉莉手里的包,于是抬起头看着她说:“那张办公桌给你用,下面柜子和抽屉都是空的,可以随意支配。电梯在对面,卫生间、茶水间的话出门右转。”
      她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一字一句仿若背诵法律文书。
      “呃好的。”王莉莉还是有些紧张。
      “你先坐一会儿吧,柜子里有纸杯和茶叶,可以泡杯热茶喝。我先去开会。”匡森说完就披上挂在柜门把手上的检服,抄起笔记本和钢笔匆匆走了。
      王莉莉坐到工位上打量起这间办公室。和其他间塞得满满当当显得有些杂乱不太相同的是,这里虽然东西也多但异常整洁。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案卷和书以外看不到什么杂物,每一份文件都整整齐齐地摞好,地面没有发丝,连垃圾桶里都空空荡荡。门后有张收起来靠在墙上的折叠床,落地窗前还摆着几盆养得很好的绿萝,盆托上连滴水渍都看不到。
      干净利落到甚至可以说是强迫症的程度,这是王莉莉对这间办公室和对匡森这个人的最初印象。
      她看了不到十五分钟手机匡森就回来了,边脱检服边看她:“莉莉,你大概实习多长时间?”
      王莉莉一愣,随即赶忙站起来回答:“两个月。”
      匡森眼睫微垂,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接着又问:“午饭在这里吃吗?”
      “嗯,我办了饭卡。”
      “好。”匡森说着扫了眼桌上的闹钟,“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到中午十一点四十,下午一点半到五点半。这会儿快到午休时间了,你先去吃饭吧,食堂在三楼。”
      “好的。”王莉莉应声刚要出去,又有点儿迟疑着问,“老师您不去吗?”
      “你先去吧,我把报告写完再去。”匡森说话间已经将检服重新挂好,似乎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不用叫我老师,叫‘姐’或者名字都可以。”
      她不配被称为老师。
      “噢......”王莉莉有些尴尬,笑了笑往外走。
      “快去吧。”匡森再度坐到桌前开启工作模式。

      王莉莉下了电梯七拐八拐找到食堂,打好饭菜后坐到了一张空桌边,邻桌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都传进了她耳朵。
      “听说一部今天新来了个实习生。”另一桌的几个检察员正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真好,什么时候能给我们三部也分一个?”
      “人家小孩肯定愿意去一部,刑事案子多有意思,电诈永远没人爱啊。”
      “运气真好。我跟我们主任要了好几次都没有,我也想有个人帮我订卷录卷。”不知是谁酸酸地说了一句。
      王莉莉低着头装鸵鸟,感到有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又立刻收走。这院里一共也没多少人,谁是新来的根本一目了然。
      “分给谁了?”
      “一部那个匡森。”
      “一部大拿啊,看来运气好的是实习生。”这话一出口,王莉莉听着那语气就觉得有点儿怪怪的,那桌还传来了一阵不明的暗笑声。
      “这么多年也该给她一个了。”另一人突然出声,“看看人家六部XXX天天跟领导哭,说卷看不完,老早就分了个实习生,暑假那俩月过得可美了。匡森呢?天天上午开庭下午提讯,晚上加班熬夜看卷,一年到头都快累死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没长那张会说话的嘴。”
      一群人啧啧不已。
      王莉莉有些心不在焉地嚼着清炒鸡毛菜,这群人对小匡老师……
      关彤突然端着打好的菜坐到她对面,微笑着叫了声“莉莉”。邻桌的话题则迅速转移到了年底联欢会节目彩排。
      “关老师。”她赶紧咽下蔬菜然后打招呼。
      “嗨,别叫老师,叫我姐就行。”关彤大咧咧地摆摆手。
      “噢好……彤姐。”王莉莉有些不自在地说,朝她回以笑容。
      “小匡没来吗?”关彤刚才就没看见她人。
      “匡老师说报告没写完,一会儿下来。”
      她闻言毫不惊讶,似乎早已习惯匡森废寝忘食的工作状态。两人边吃边聊,因为年纪相差不算多,关彤性子又活泼,谈得很是愉快。
      她们吃到快一半时匡森才姗姗来迟。
      “今天鱼挺好吃的,你没夹一块儿?”关彤粗粗扫了一眼匡森的饭盒,基本都是素菜,荤的只有宫保鸡丁里那几块鸡肉。
      匡森摇了摇头:“有刺,麻烦。”说着就放下饭盒坐到跟她隔着一位的椅子上。
      “啧,你每次都这么说。两年了,我就没见你吃过鱼。”关彤啧啧,又转移话题,“那我下午教她录卷?”
      “好。你下午带着她吧,我和肖主任得去给被害人做个笔录。”
      “OK.”
      匡森吃得很快,潦草地填饱肚子便又端着饭盒朝水池走去,盒里倒是吃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粒剩饭。她低头看见池子里被大家洗掉的剩菜叶剩饭粒,皱着眉压下干呕的感觉。打从记事起,但凡看到残羹冷炙便会忍不住恶心,怎么也改不掉这毛病。
      三人一起回到七楼,此刻楼道里比平时还要寂静。匡森刷完牙反锁住办公室的门,从门后搬出那张床打开,又从柜子里拿出枕头和薄被。她中午一直尽量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哪怕只有五分钟也好,不然下午总觉得没精神。
      “你以后可以带个午睡神器之类的,中午休息一会儿。”匡森平淡的声音从由两台显示器挡得严严实实的办公桌后面传来,“要是有折叠床也可以带来。”
      “嗯,好的。”王莉莉点点头。
      随后匡森就不再说话了。
      检察院大楼隔音效果奇佳,这会儿更是落针可闻。匡森不习惯跟别人呆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从抽屉里找出副备用耳塞戴上,过了一会儿便顺利沉入梦乡。
      梦里是熟悉又陌生的诡异景色,到处一片血红,匡森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着,一直在不停朝前奔跑。她在梦里永远无法发出声音,恐惧却逐渐在胸腔中不断放大,匡森被那感觉压迫得渐渐无法呼吸,手在身前抓了一下,猛地便醒了过来。
      她浑身都是汗,心脏狂跳不已。
      匡森拿不准自己有没有发出什么古怪动静,但还好房间另一边的王莉莉似乎毫无反应,依旧熟睡着。她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看了眼闹钟,时间显示13:23。
      梦魇后心绞痛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种常态,胸口滞闷、呼吸困难。匡森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出自己脸色现在有多惨白,赶忙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常备的丹参滴丸含服。
      苦涩的药味在舌下蔓延,匡森努力平复呼吸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收拾好床铺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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