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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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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的时候,世界就像是真空。所以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呼吸,不会勉强自己去回想。安静的黑暗里,听不见挪动的脚步和声带震动划破空气的轻微摩擦。那种境遇里,只要睡着就好,之后祈祷一醒来就会看到一片清明。
可惜,等我支起身子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天依然昏昏沉沉。
彭格列的病房就像是医学仪器展览库。各色的光点闪闪烁烁。偏头看到被微风吹得鼓起的窗帘。一片浅浅的光刚抑进来,灰色明明灭灭,凌晨的时候,病房里除了我空无一人。
床头柜上放着水果。还有一定是阿帕从我房间窗台上拿来的贡多拉模型。小小的船晃在小小的阴影里。像一潭深不可见的湖水。
我把手放到脖颈处去试探自己的脉搏。食指,中指,还有无名指,一起感受那里细小的一遍遍撞击。像每一个鬼门关上绕出一圈的人一样,我开始想起活着有多好。
人们的感叹总是发出的太晚。哪怕我现在躺在这里,看着那些清香四溢的苹果,还是会意犹未尽的想,我总算是算得上和阿武哥他们出生入死了一把。我逃出了生天,虽然差一点就入了死门。这里几个小时前一定坐满了人。至少阿帕会在。他一定像我上次从巴利安回来的时候一样,用言不由衷的语气夸我胆大。
这些想起来很温暖的事,在我来来去去地往返彭格列的走廊之后,终于在今天的凌晨于这间小小的却昂贵的病房里,看出了究竟。
哪怕我是故事的路过者,我也心满意足了。
那是我早就应该明白,或许也早就明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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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任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进行一场貌似没有尽头的休息。每天站在房间的窗户旁看彭格列总部四周的草坪和山脉。路过公共休息室的时候闻到里面浅浅的香烟味道。又过了不久,就开始整天整天地和同样休息的阿武哥和一平姐呆在一起。我听他们说很久远之前的事,那些听上去不可信,可是却让他们回味不止的事。
“你是不知道啊,我一开始一直把阿纲他们的行动当作黑手党游戏!哈哈,那个时候还觉得玩得很过瘾呢。嘛,不过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明白过来了,好像也一点也没害怕。”
“是啊,一平那个时候总是要盯着没事就喜欢捣乱的蓝波。他经常把我们碗里的蒸蛋偷偷拿走,哈,哪里是偷偷,根本就是光明正大!”
“不过话说回来,阿纲那时候的胆子可是很小呢。和你现在看到的撑起整个彭格列的‘十代目’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过,他就是适合做一个首领,因为某种……我也说不太清的原因啦!”
“一平有时候很想念师傅,可是和大家呆在一起久了,就像是拥有了又一群家人一样。我第一次忤逆了师傅的话,帮助大家抓住了师傅,一平觉得融入了大家。一平好像那时候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还说呢,一平那时候可是很害羞的哦~对了,一平那时候啊……”
“山本先生!请不要再说了!”
我靠在沙发上静静的听,笑着看到一平姐红着的脸。时间迈过十年,一平姐的害羞其实也并没有长进多少。只是比起那一个马尾巴的小姑娘,一平姐的心理年龄随着天地的宽广和战火纷飞一起增长。
比起十年前,他们又多执行了多少任务,又多闯过多少次像几天前那样的鬼门关。任务之外,成长之外,很多曾经挂上了生死。
一平姐利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休息时间拎上大包小包回去了中国,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匆忙地奔跑着。我听见她的脚步声啪啪啪的响到这头又回到那头。我很疑惑一平姐是不是有这么多的东西要整理。所以我就问,一平姐你到底都在往包里装些什么东西啊?
一平姐说,亚宁你不知道啊,在中国,如果很久没回故乡的话,就一定要背上很多很多行李回去,来表示自己在外地的时候没有荒废时间啊。
我在电话这边笑出了声,我说,一平姐啊,你是不是看多了很多电视剧里新年回乡的少女们都会拎上很多的年货啊?那样特别有回家的感觉。
我听见一平姐停下手里的活,很严肃地质问我,难道我不是回乡的少女嘛?我为什么不能拎上很多年货?
我一时语塞。想想看,一平姐真的是一个很久没有回乡的少女,她也确实需要向家人宣布,这些年她独自在外真的没有荒废时间。
我点点头。说,那祝一平姐一路顺风。
于是电话那边又忙活起来,一平姐答应着,挂断了手里的电话。
那几分钟里,我忘记了一平姐只是个回乡的中国少女。在我的心里,她的名字前永远添不上普通二字。
我摇头笑着骂自己傻,骂到心里难过起来。
一平姐穿着件大红色的棉袄奔向了机场。我在房间的窗户上向她招手示意。车子开在郊区小路上的时候,我转身再一次面对自己的房间。温暖的地板上,还有圣诞节前我傻乎乎地扔在床头的不知什么时候掉在这里的一双袜子。
我推门出去走向庭院。看着喷泉或高或低地变换着姿态,优雅的旋转,水花四溅。我站在气温不断回升的初春,祝一平姐在香港一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