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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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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故去前曾托孤于父皇,称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如今幼帝禅位于他,倒也称得上名正言顺。
他定国号为“昭”,改元“天曌”,那字是他造的,日月当空,普照天下,是对江山天下无尽的野心。登基半年后,他便下令伐齐,自晋阳出师破平阳,直掏齐都邺城。
他是御驾亲征,带上卫映一起,我领了监国的名头,在宫中日日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我不喜欢卫映,可想起那日他的样子,我还是情愿他能在大仇得报后了无牵挂地离去。
这点希望让我既欣喜于看到军报上他漂亮的战绩,又提心吊胆他的死去,等到攻破邺都、齐主身死后父皇给我写了封信,称西梁新帝萧元胤请降,他回朝时日会耽搁些。我提笔,几番踌躇还是问起他卫映的情况,半月后他回信字迹飞扬,回复称一切安好,过些时日他们便一同回长安了。
父皇并不是个作风仁慈的人,对北齐高氏皇族他便下诏成年者皆伏杀,来降的西梁萧氏他却格外厚待,诏封萧元胤为雎国公,全族恩养。我下城楼时不经意间与那个传言中博学善射、有文武才的西梁末帝四目交接,见他果然目光如炬、不似凡才,心中更加讶异父皇为何不斩草除根,还对他如此厚待。
回宫后我问起父皇,他立在台阶上,玄黑衣袍迎风而举,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孔,眼眸中涌起由衷的欣慰与愉悦:“因为他能救你阿映哥哥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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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皇室善医术,习得不少养生续命的千金之方,萧元胤在入降时一眼看出卫映病情,自请为他医治,如今医师所说的三月之期已过,而卫映不仅还好好活着,甚至见了起色,父皇又怎能不龙颜大悦,对其重重厚赏呢?
他该得这赏。我不喜欢卫映,却也不希望他死。
父皇的野心远不止这北朝半壁江山,南陈在卧榻之侧,他必不容其酣睡,只是南陈据有长江天险,而北朝不善水师,尚需准备时日。操习水师之事那萧元胤献上十卷兵书,父皇阅罢龙颜大悦,当即封他为武毅将军,令他南下操练水师。
“萧元胤归降未久,不知心性,父皇何故对他如此信任?”
“此人进可为守成之主,退可为龙凤之才,可惜虽有帝命,却生不逢时,只能指望退而求个云台之首。”他一边拟诏,一边为我讲诉其间用人之道,“况论去西陵的并不是他一个人。”
诏书上吩咐同去的还有煌昭将军卫映。我注视着那两个漂亮的字,久久不挪开目光:“为什么要他去?”
“萧元胤在昭军中立足,全依朕对他的恩宠,他要维持这一切,便千万不敢对阿映怠慢,阿映熟知军情,若萧元胤练兵时有所动作,也难逃过他的眼睛。再者.......”
“再者什么?”
“再者西陵风土合宜,适宜他养病。”父皇写毕诏书,搁下笔,揽过我的脑袋郁郁叹道,“他一去至少两三年,朕还要在他走前给他行了冠礼。”
父皇言语中的缱绻留恋,是彼时的我所听不出的,他颁诏下去,几日几夜下朝后都在书房抓耳挠腮,想着给卫映取字。我看着既嫉妒又酸涩,不知我加冠之时,父皇会不会如此用心?
他给他取字“羲照”,东羲之羲,映照之照,正合了他大名。那日他着元服,头戴七旒冕冠,以玉簪束发,服制庄重容色肃穆,烈日之下颜色堂皇无匹。更换发式所裁下的一缕黑发被他握在手中,他将那黑发递到父皇面前,俯身再拜道:“臣将远行,不知归期,陛下见此青丝,便如见臣。”
“什么不知归路?等到天下一统,你功成名就,便该回家了。”父皇一笑,珍而重之地将那缕黑发放到了怀中。他亲自扶起卫映,下颌抵住那冕冠,开口竟未再以“朕”自称,“我的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