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迷恋我的声音》小妖墨

30、第 30 章

　　李随的大脑和语言系统一起宕机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陈望安又用力地锤了一下桌：“我跟你说话，你老发什么呆！”

　　“你是在说话吗？”李随哭笑不得，“你是拿雷一颗一颗往我这儿砸。”

　　“别给我打岔，”陈望安不饶他，“我让你，你敢吗？”

　　李随以前有个毛病，他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会看对方的嘴唇，后来他知道那是大多数人都有的一种反应，心理学上叫口型观察，即使一开始有意看对方脸上的其它部位，当对方嘴唇蠕动、发出声音时，视线也会不自觉地移到人家嘴唇上去，这是很难被控制的一种心理效应。

　　后来这个毛病与他的职业相结合，李随一看别人的嘴唇就会忍不住分辨对方的口型，甚至想给对方配个音。

　　但听人说话的时候不看对方显然是不礼貌的，所以李随下了很大功夫去克服口型观察，只看人家的眼睛，这也导致他非常擅长从别人的眼睛里捕捉情绪。

　　如今他在陈望安的双瞳里看到的全是认真之色，认真到李随相信只要自己现在点个头，陈望安就敢就地脱裤子。

　　“陈望安，你真的是……”李随彻底词穷了。

　　“李随，你不怕我。”陈望安突然跳脱地说，李随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所有人都怕我，怕我抢他们东西，怕我死不掉，怕我报复，就连青霜都怕我，怕我不正常，怕我发病，怕我发疯，现在怕我的人更多了，怕我拿钱砸死他们……只有你不怕我。”

　　陈望安的表情无所吊谓，李随却听得心里漫漫发寒。

　　他看着陈望安心想陈望安错了，他怕陈望安。

　　他不怕跟陈望安针锋相对，但他怕陈望安惊艳一枪的示弱。

　　他对陈望安说：“你本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你敢吗？”陈望安问了第三次。

　　这事儿是回避不过去了，李随无声叹了口气：“这不是敢不敢的事。”

　　陈望安烦了：“那是什么事？”

　　“是想不想，愿不愿，喜不喜欢的事，”李随不再拐弯抹角了，“还是那句话，咱俩撞号，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类型的。”

　　陈望安面露疑惑：“我又没叫你喜欢我。”

　　“……”李随哑然。

　　陈望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你喜欢过别人？”

　　李随好笑道：“这不废话么，我奔三的人了，又没有感情缺失症，当然喜欢过人。”

　　“你喜欢谁？”陈望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狠厉，“你跟别人做过爱？”

　　“熟归熟，问这种问题我还是会翻脸的，”李随腾地站了起来，“不早了，我走了……”

　　“不准走！”陈望安紧跟着站起扯住李随的手臂，眼神充满阴鸷，“你有没有跟别人做过？”

　　李随愠怒：“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陈望安：“你不正面回答我当你有！”

　　李随：“是！有！怎么样！关你屁事！”

　　“你！”陈望安像个蒸汽机一样头顶冒烟，大骂，“水性杨花！身心不洁！残花败柳！”

　　李随脑瓜子嗡嗡响，气得差点缺氧：“我，艹，你，妈。”

　　陈望安幅度剧烈地甩开李随的手臂：“滚！”

　　“傻逼！”李随掉头就走。

　　他他妈的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刚进南湖庄园那会李随就想到万一得罪陈望安被赶出来弄不好都走不出去，这下子好了一语成谶。

　　李随浑身冒火地走了十多分钟后发现迷路了，他掏出手机要开导航，身后传来两声“滴滴”的汽车喇叭音。

　　他回头，看到David从驾驶室里走过来：“李先生，您去哪里？我送您。”

　　李随不是陈望安那种偏执狂，他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对David说：“你送我到大门口吧。”

　　沈青霜特意带许笙笙在外面转到天黑才回到南湖庄园。

　　许笙笙从副驾驶冲出来，奔进客厅：“Sin老师，我回来啦！”

　　站在门口迎接的David道：“许先生，李先生下午四点半就离开了。”

　　“啊？Sin老师走了？”许笙笙失望地说，“我还给他带了礼物，想跟他晚上一起吃饭呢，他怎么就走了呢。”

　　沈青霜问David：“望安呢？”

　　“李先生走后没多久陈先生回了卧室，五点钟的时候我上去问陈先生晚上想吃什么，陈先生说……”David顿住。

　　沈青霜：“说什么？”

　　“说吃|屎。”David小声道。

　　主人家说吃|屎，David也不敢问如何取材，只好让厨师暂时别做饭。

　　沈青霜问David自己走后发生过什么事，David把看到的说了，沈青霜道：“我上楼去看看。”

　　他走到陈望安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出言简意赅一个字：“滚。”

　　沈青霜拧开门，只见房里黑洞洞一片，床上隆着一团暗影。

　　“什么情况啊？我特意给你制造跟李随独处的机会，以为你能跟人好好约会，瞧你这样子，怎么还逆进展了呢？”沈青霜一直走到陈望安床边，拍了拍他，“来，给哥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把我给你码的一副天听牌打成炸胡的？”

　　陈望安：“天听个屁！”

　　“那还不够天听啊？人我给你领家来了，闲人我给你提溜出去了，园子里好山好水好风光，换两个人早就海誓山盟你侬我侬了，你俩怎么还搞成苦大仇深了呢？听说李随在园子里走了大半天出不去，最后David送他，他到大门口就下车了，自己打网约车走的，那脸上写着明晃晃七个大字：老子再也不来了！”沈青霜好奇得不行，“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用强的了？”

　　陈望安：“没有。”

　　“说起来我今天给你的任务你完成了吗？问清楚他的性向没？”沈青霜为了陈望安后半生的□□也是操碎了心。

　　陈望安：“他是同性恋。”

　　“那太好了啊，我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他要是异性恋还真是个麻烦，”沈青霜面露喜色，“后来呢？他跟你坦白取向是一大进展啊，你俩为什么又闹翻了？”

　　陈望安没说李随的性取向不是李随自己坦白而是他诈出来的，说：“我骂他了。”

　　沈青霜好奇：“骂了什么？”

　　陈望安不答。

　　沈青霜：“骂得很难听吗？”

　　陈望安点点头。

　　沈青霜：“那为了什么总能告诉我吧？”

　　陈望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他说他以前有喜欢的人。”

　　“那不很正常么，他都28了又不是18怎么可能没……等等！”沈青霜不可思议地瞪着陈望安，“你不是有处……男情结吧？”

　　陈望安闷闷地说：“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靠，弟弟，你真是太有意思了，都什么年代了，”沈青霜简直不知道说啥好了，不过他转而又想到，“哎，也是，你自己还是處男呢，想当初哥哥我是處男的时候也计较过这东西，经历过就无所谓啦，成年男女食色性也，一层膜而已……不对，男人连膜都没有……”

　　“不是那个！”陈望安烦躁地拎起枕头砸到地上，“我是想到他心里有过别人，我就想把那个人弄死，再把他脑子挖出来洗干净！”

　　“心里有人应该是把心挖出来洗吧，”沈青霜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拍拍又扔回床上，“那现在你怎么说？你要过不去这坎儿只能换人，不过照你这种精神洁癖，你怕是只能去小学找了。”

　　这一次陈望安沉默的时间更久，沈青霜看得出来他是非常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久到沈青霜在床边站得脚都麻了，他在地毯上坐下，终于听到陈望安给出了答案：“不，我就要他。”

　　沈青霜轻声道：“就是非他不可，对吧？”不等陈望安回答，他又道，“你只能对他石更，可不非他不可嘛。”

　　“不仅仅如此，他……”陈望安停顿住。

　　沈青霜追问：“他怎么了？”

　　“他……”陈望安思索了许久后说，“他就是挺好的。”

　　沈青霜了然地看着他：“既然非他不可，那就好好追啊，每次你去找他开局都挺好的，怎么一到收场就乱七八糟了呢？”

　　“他说他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我说我也没叫他喜欢我，我就想睡他，”陈望安的表情交织着羞恼、愤怒还有不解，他问沈青霜，“什么叫喜欢？”

　　沈青霜颇感无语：“你因为李随喜欢过别人气得连屎都要吃了，你还在问我什么叫喜欢？”

　　陈望安：“我他妈什么时候……”

　　“你介意李随喜欢过别人，心里那么不舒服还非他不可，你只有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人才会有反应，你看到他跟那个小周说几句话你都要尥蹶子，因为听了他一个free talk什么强硬的手段都不敢用，你为他砸了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时间费了那么多功夫，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不过如此了，你还问我什么叫喜欢？”沈青霜道，“望安，你这就是喜欢。”

　　陈望安看着沈青霜，眼里各种情绪变幻莫测，其中最多的成分是质疑、怀疑、迟疑。

　　沈青霜肯定地冲他点头，说：“你喜欢李随。”

　　深夜，陈望安走在大得无边无际的庄园里。

　　四周一片黑漆漆的，新来的佣人很不称职，该留灯的地方都没留，安保也不称职，居然没人巡逻，陈望安心说明天就把这些人全都开了……除了那个李随点名过的前武警特战队员。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想啊想，啊对了，他要去找李随。

　　李随没有住在南湖庄园，李随住在那个叫明桂花园的小区，距离这里开车要50分钟左右，陈望安往车库的方向走去，途中经过一大片花圃。

　　花圃中有亮光闪烁，他问：“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花圃中却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响动，他跨过护栏，循着声音和亮光走到花圃中央，看到一个小孩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着什么东西。

　　“你谁？”陈望安问道，“你在做什么？”

　　小孩转过头，露出一张与陈望安五官相似的脸，只是陈望安素来少有表情，小孩却笑容灿烂，他一只手里拿着个小铲子，一只手的食指竖在嘴唇边冲陈望安“嘘”了一声。

　　小孩一脸神秘地说：“我在埋我的宝贝，你小声点，不要被别人发现，我要把他埋得深深的，这样就不会有人找到，不会跟我抢啦！”

　　“你的宝贝，是什么？”陈望安好奇地走近。

　　小孩献宝地往前面的坑里一指：“看，这就是我的宝贝！”

　　陈望安定睛一看，只看坑里埋着一个仰面躺着的男孩，身体很小，面容赫然是李随的脸！

　　“呼呼呼……”陈望安从梦中惊醒，呼吸急促，心脏狂跳。

　　等到情绪平复了些，他掀开被子下地，走了出去。

　　梦境中的一切与现实几乎完全相悖，主干道上没几步就亮着一盏灯，新上任的安保队长在监控里发现他立刻赶了过来问他有什么吩咐，他让人给他拿了一把园艺小铲子过来，然后把人打发走，独自奔向那个花圃。

　　他来到梦境中小孩出现的地方蹲了下来，开始挖。

　　大概挖下去四五十公分的深度，铲子铲到了异物。

　　陈望安一瞬间手脚冰凉，身体止不住颤抖，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他用力地挖，终于挖出了一副骸骨。

　　骸骨很小，全加起来差不多只有陈望安一只巴掌大，不可能是人的骸骨。

　　陈望安双手捧起骸骨，身后响起沈青霜颤抖的声音：“望安，你在干什么？”

　　主家大半夜跑花圃里挖坑，安保队长不敢干涉也不敢放任，只好通知沈青霜。

　　沈青霜蹲在陈望安旁边，惊惧地看着他怀中的骸骨：“这是什么？”

　　“兔子，”陈望安说，“这是我养的第一只宠物，也是唯一一只，是被我亲手掐死，亲手埋在这里的。”

　　陈望安一说沈青霜就想起来了，陈望安的病历里有这个记录，心理医生确诊陈望安有冲动控制障碍，其依据之一就是陈望安年仅四岁的时候就杀死了自己养的宠物兔。

　　“那个老头说我越是喜欢的东西就越想破坏，”陈望安奇怪地说，“可我根本不记得我喜欢过这只兔子，我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因为没人教过我。”

　　从陈望安记事起，他见过的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冷漠、厌恶、憎恨。

　　他是在一个被恶意包围的世界里活下来的。

　　他怎么会喜欢上什么东西什么人呢。

　　“那你……”沈青霜艰涩地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杀死这只兔子呢？”

　　“它被苏盏青从三楼扔下来，浑身的骨头都碎了，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一直流眼泪，”陈望安说，“你见过兔子流眼泪吗？跟人一样，从眼眶里往外冒，我捂它的眼睛也没有用，还是一直流。”

　　沈青霜拧起眉：“你怎么不早说？他们都以为你有……”

　　“都以为我有精神病？我本来就有，控制障碍或者渤起障碍，还有什么反社会人格，”陈望安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得精神病很爽的，那之后，他们都怕我。”

　　沈青霜无言以对。

　　“刚刚我做了一个梦，”陈望安说，“我梦到我把李随埋在这里。”

　　沈青霜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急切道：“你对李随不一样……”

　　“是的，我也发现了，他不一样，”陈望安居然赞同了沈青霜的话，他说，“如果李随浑身的骨头都断了，我也不会把他掐死埋掉，如果有人埋了他，我也会把他挖出来。”

　　沈青霜被这个疯狂的比喻骇得差点魂飞魄散，他甚至自动脑补出陈望安这个臆想的终极方向：如果李随死了，陈望安也要把他的骨灰吃下去。

　　“青霜，”陈望安歪着头，表情振奋，眼睛闪亮，像一个求知的孩童找到了困扰他许久的难题的答案并且急于向老师证实答案的正确性，“这就是喜欢，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