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必指教》九尺渊

8、第 8 章

　　“你，变态！”记录的小警官刚被分到张泰兴手下不久，没见过什么世面，气得破口大骂。

　　“我变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任心怡笑得弯下了腰，“我再变态，那也是被他们逼得，是这些畜生逼出来的！”

　　小警官气得满脸涨红，又说不出话来。

　　“你的确是受害者，可是当你的手伸向那些无辜的人，当你把自己同样放在那个刽子手的位置上的时候，你早就不无辜了。我相信在事情发生之后，你一定有机会，不管是报警还是逃回家，可你哪一样都没有选，你选择用了最恶毒的方式来发泄你所遭遇的一切，把你遭受过的痛苦让那些无辜的人也同样承受一次。”

　　“无辜？”任心怡的声音猛地拔高，“你说谁无辜？是火车站那些见死不救，宁愿相信两个人贩子也不相信我的人，还是村子里那些助纣为虐、忍气吞声的女人？”

　　“我说的是那些和你素不相识，毫无关联，却因为你的做法而身陷地狱的女孩！”张泰兴直视着任心怡的眼睛，分毫不退。

　　“你也许有很多理由，但这都不能成为你犯罪的借口。”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早就和你口口声声骂的那些畜生没有什么分别了。”张泰兴合上笔录，带着小警官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任心怡坐在椅子上，脸上神情微怔。她愣了许久，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来，难看极了，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

　　“我没错，要怪只能怪她们命不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做错……”

　　只是眼眶已经微红。

　　解救受害者的行动还在各地进行，顺着胡凯私下留存的记录名单，警方有条不紊地展开着工作。

　　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的新鲜事发生，就算是再轰动的新闻也会慢慢在人的心头淡去。面对罪犯落网的通报，除了少数一直关注的人终于长舒一口气外，大多人都在狠狠痛骂罪魁祸首之后便将它彻底抛诸脑后。

　　当然也不乏一些阴谋分子，在舆论的端口煽风点火，隐晦地指责警方推出一个无辜的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做替罪羊，不过没翻出什么浪花就是。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慢慢抚平他们的伤痕。

　　比起不知内情的人民群众，林思淼在张泰兴那里听到了更为详细的版本。

　　“我以为你会替她惋惜。”张泰兴点了根烟。

　　林思淼哂笑：“张叔，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你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正义感爆棚，我一度以为你会报考警校。”张泰兴眼里透出些许怀念，“否则，你何必揽上这件案子，还专门请我来负责。”

　　“……她不在我同情的范围之内，别把我和网上那些键盘侠相提并论。在施暴者尚未受到法律的惩戒之前，任何所谓的同情心都是在被害者的伤口上撒盐。刀子没砍到自己身上，永远不觉得疼。”她顿了顿，“不管她有天大的理由，都不是她触犯律法，对无辜的人下手的借口。”

　　张泰兴把烟头按灭，终于笑了。

　　“你可比我们新来的警员看得透彻得多，真不考虑重新考个警察，来警局发光发热？”

　　“张叔，您老可别开我的玩笑了，我要是真去当了警察，你猜我爸和我哥会不会找你聊聊天？”

　　“……”

　　正式开庭的时间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久。

　　小陈律师下了庭刚回到所里，就听到自己的同事们针对“渣男”的探讨，已经延伸到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深刻层面。

　　他忙道：“攻击面不要太广好不好，渣男不常见，好男人还是有的。”

　　“行了，知道你是老婆奴、妻管严，不用再重申一遍了。”

　　“听说张姐结了婚之后，从来就没做过饭、干过家务，连孩子出生之后都是陈哥负责照顾的，张姐自己一点儿没操心。”

　　“人家眼光好，命也好，羡慕不来的。”

　　插科打诨声中，小陈律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陈铭启曾经多次想见肖琳琳，让她帮自己写求情信。想得倒是很美，可惜全都被林思淼暗中挡了回去。就连找到了肖琳琳家，也只是被愤怒的肖家父母拿扫帚打了出去，连肖琳琳的面都没有见到。

　　陈博南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吴琦只能拜托自己的娘家帮忙活动，最终也只是被判了五年缓刑三年执行。

　　这个判决对他而言可谓是不痛不痒。

　　让人不禁为肖琳琳不值。

　　可法规如此，让人无能为力之余，心中唏嘘不已。

　　林思淼可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表面上看，是陈博南在集团和儿子之间无奈的选择。可是，林思淼却有了一个有趣的发现——陈博南在外有一个私生子，叫陈禹，今年四岁，恰好与当年陈铭启任性地脱离陈家的时间对应上了。

　　那么，陈博南究竟是迫于无奈，还是精心设计让陈铭启这个亲生儿子给自己的私生子让位，就很值得推敲了。

　　听说，陈博南最近在和吴琦协议离婚。

　　林思淼忽然觉得陈博南和陈铭启不愧是父子俩，两个人骨子里一样的自私，一样的控制欲和对女性的不尊重，就算没有胡凯，谁又能说陈铭启不会潜意识地对肖琳琳进行精神上的打压呢？毕竟，吴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陈博南要离婚，她竟然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这么言听计从，林思淼很好奇，如果陈博南私生子的事情被爆出来，吴琦究竟还会不会这么逆来顺受？

　　***

　　人的崩溃仅仅需要一个瞬间。

　　连林思淼也没有想到，对于这个私生子最先无法忍受的人，是陈铭启。

　　他不是个蠢货，能考上高等学府，就算实操能力不足，也足以证明了他的智商。林思淼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得到。

　　出离的愤怒在那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心，彻底掩盖了他的理智。

　　他无法保持冷静，只要一想到陈博南为了个见不得光的儿子放弃了自己，甚至为了给那个私生子腾位子而对自己千般算计，他就恨不得撕碎了他们。

　　他甚至不用去辨别真假，陈博南的态度就是那一张张照片最好的验证。

　　寄照片给他的人是谁，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已经不重要了，他要让陈博南后悔！

　　卑劣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还是一样的卑劣。

　　陈铭启不敢直面陈博南，所以他持着刀闯进了陈博南为那个第三者置办的家里。年轻貌美的女人，的确是比年老色衰的发妻更有吸引力，也更让陈铭启仇视。

　　他一刀一刀杀红了眼，直到被警方死死地按在地上。

　　年轻的女人倒在血泊里，当场毙命。

　　陈禹急救之后被送进了重症病房，生死未卜。

　　陈博南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盘算好的一切怎么忽然就变了天，唾手可及的幸福变成了眼前的惨剧。陈博南一夜白头，看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

　　“恨吗？痛吗？这是你应得的！”

　　陈铭启疯狂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久久回旋，陈博南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鼎泰的律师团放下手中一切事情全力去打这场官司。

　　一个父亲要极力促成儿子的死刑，这简直是一场笑话！

　　吴琦至此终于对这个男人死了心。

　　为母则强。

　　她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出轨、养小三、有私生子，甚至可以容忍他对自己的控制，他要离婚，但她不能接受这个男人对自己儿子的伤害。

　　她不允许！

　　在和陈博南交涉无果之后，吴琦将这些年来保留的鼎泰偷税漏税、做假账及其他一切灰色交易的证据交给了检察院。

　　陈博南让自己的儿子付出代价，她便要让陈博南付出代价。

　　陈铭启做错了，她也错了，他们都该接受惩罚，这很公平。

　　直到陈博南被抓的那一刻起，他都不能相信，自己竟然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上，栽在自己最不屑一顾的女人的手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休养了半年之后，肖琳琳决定离开这里。她参加了一个保护野生动物的组织，去非洲为期一年。

　　“我想要任性最后一次，这一次我知道，他们始终是我坚强的后盾。”肖琳琳看着不远处的父母，“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他们，可是，我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别人异样的眼光。我真的需要一段时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疗伤。然后，我才能回来直面自己的过去，重新开始。”

　　“林小姐，你说的对，没有人能决定我以后的人生，我不想再画地为牢，把自己永远囚禁在陈铭启画出的牢笼里。”

　　“也许，等我回来以后，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去帮助那些曾经被伤痛打垮的人，帮他们重新开始，教他们更爱自己。”

　　我曾经想过一死了之，也曾经放弃挣扎，向命运低头。谢谢你，给了我抗争的勇气，让我对这惨淡的人生不至于太过绝望。

　　我不想再去恨任何人，因为我忽然明白，把往后的生活过得更好、更精彩，我才能对得起这些帮助我、爱护我的人。

　　陈铭启被判了死刑，他再也不能对我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了。是时候，该向前看了。

　　“林小姐，谢谢你。”

　　飞往非洲的航班上，肖琳琳看着窗外，广阔无际的天空，一如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