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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吹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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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余唱晚把书竖在桌上,藏在书后头昏昏欲睡,白居易的《琵琶行》正对着她脑门。
“余唱晚,醒醒!”余唱晚旁边的妹子不遗余力推了推她,一边在她耳边低语,“老师来了。”
余唱晚立刻睁开了睡眼。但她撑不过三分钟,老师一走,她的上下眼皮就粘一块了。
即使见过很多次,徐思雨仍然对这位同桌对老师方位的灵敏度深感惊叹,
她抽走余唱晚的课本,瞥了眼她在诗歌旁密密麻麻的标注,嘀咕道:“写这个做什么。”
还没看到什么,就被余唱晚一把夺了去,压在胳膊下,她脸怼在胳膊上,一幅睡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睡梦中,她听徐思雨说新老师长得帅得很,轻嗤了一声,心想:“怎么会有他好看呢?”
那样迷人的人,认识过就再也忘了掉了。
二
晚自习放学,余唱晚推着自行车和林芷萱并排走着。
周围可热闹了,三五个男生凑一块嘻嘻哈哈地说笑。她俩安安静静的也不突兀。
林芷萱问,“舟舟,你们班来了个代课老师?”
余唱晚点头,“听说长得不错。”
林芷萱奇怪地看她,“你这反应不对啊。你应该立马冲上去看看他的长相,”林芷萱摸摸下巴回忆道:“上次你听说有个学弟长得帅,都摸人班门口去了。这次来了个长得好看的代课老师,你不激动?”
余唱晚扯了扯嘴角,“宣纸,样貌好是其次……”
“他最迷人的,是他清尘脱俗的气质——”林芷萱拖长了调子接道。
余唱晚噎了噎,瞪她一眼。
“我错了,”林芷萱举手表示投降,“所以说这次的人气质不行,你没看他长相就把他pass了?诶,不对,你都看到气质了怎么不清楚他的长相?”
“不是的,宣纸,我觉得我找不到他了。”所以才不愿和以前一样,听说有好看的男生就追着要看一眼。
林芷萱懵了,她暗暗想道:四年前你说你弄丢了一个好朋友,他气质出尘,长得不错。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他,怎么突然就觉得找不到了呢?
“别这样想,”想起四年前,在遇到那个人之前好友的状态,林芷萱重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林芷萱心想:她可不能认为找不到他了啊!不然她会崩溃!
三
余唱晚回到家,想起林芷萱那副生怕她出事的小心翼翼的表情,内心无奈又好笑。
当初天降横祸,她一度以为自己无法度过这一关。幸而上天眷顾,她认识了一个吹笛的少年。那人总爱把身子隐在雾气之中,让笛声悠扬抚慰她的心灵。
她目光在扫过一堆玉色粉末时陡然一凝。她匆匆跑出房门,找到已经躺上床的外婆,“外婆,我桌上了的笛子,”余唱晚重重吸了口气,“怎么碎了。”她声音还是有些颤。
外婆迷茫地看她,“没啊,今天还好好的。”
“哦,没事,我随便问问,你睡。晚安。”
余唱晚回到房间,装着的无所谓的表情一下就裂开了,她抖着手想去捧那粉末,堪堪触及却猛得收手。
她怔怔地看那玉色的细小颗粒,想起隐在雾里的他执意递给自己一把笛子,他说:“好好收着,以后就凭它认我了。”他的表情藏在浮浮尘尘的雾里,余唱晚看不清。但他的话余唱晚明白,笛子,重要,认他。
认他……
余唱晚心中陡然一空,这几日因为玉笛出现裂痕而产生了的不安积累拔高。
如果说放学路上那句“找不到”只是猜测,现在,“找不到”成了事实。
余唱晚扶着墙,无意识地慢慢蹲下。她像是终于忍不住了那样,无声地崩溃大哭。
她咽下一声又一声的哽咽,不想让外婆发觉。
泪珠接连滚落,在校服上晕开了深色的痕迹。
四年前,余唱晚父母在车祸中双双遇难。她失去了最爱的人。
四年后,他给的玉笛碎成了尘,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她又一次,失去了最爱的人。
四
徐思雨十分郁闷地盯着奋笔疾书的同桌余唱晚。
她就不明白了,这人为什么之前可以一边上课睡觉一边当学霸,现在可以一边不听讲一边考全校第一。
要说三个月以前的余唱晚,徐思雨最佩服的不是她能在任何课上睡得无比踏实,而是她能在上课睡觉的前提下甩大部分人成绩一大截。
要知道,她们就读于市重点最好的班级,余唱晚这样的成绩,已经可以确保她上个985了。
而现在,余唱晚好像想要霸在第一的位置上了。她是要上名牌了。
徐思雨这想着,对比了下自己,生气地拍了拍桌子,“余唱晚,别写了!你都写了一天了,歇会儿吧!”
晚饭时间,班上颇为吵闹。余唱晚从试卷中抬头,神情迷茫地看徐思雨。
徐思雨在这一瞬也理好了自己的心情,拽起余唱晚就往校外走。
余唱晚被莫名其妙拉出学校也没什么表示。
三个月以前,从玉笛破碎那晚起,余唱晚一颗心就冰凉麻木了。
这样如坠冰窟的感觉,四年前站在医院抢救室门口时余唱晚也体会过。
从医院浑浑噩噩回到家,她就听到了笛声。很动人,让她不由自主来到窗边,意外地看到坐在对面屋顶的少年。
少年很是敏感,在她走到窗前就注定意到了她。他自信她会和别人一样看不见他。
谁知道她竟看得见他刻意隐藏的身形,听得见他藏匿的笛声。察觉她莹莹注视的目光,吓得他差点从屋顶上跌落。
好奇心一来,他开始天天去找她,去给她吹笛。
只是他对于初见的惊吓耿耿于怀,非得把身形隐在雾里。
对于余唱晚来说,这种只有她能知道的事让她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强烈的占有欲。
他的笛声于她很有抚慰作用。
这样的陪伴让余唱晚贪恋,让她在尚不自知的情况下对他心动。
只是她明白自己心迹后对他的表白仿佛吓到了他。
他忸怩递给了自己那支玉笛就再也不见了踪迹。
余唱晚告诉自己他没消失不见,瞧,这不还有玉笛嘛。
可三个月前,笛碎成了粉末。
他就像她的父母一样,走得这样决绝。
余唱晚把这些狠狠地甩出脑袋,才发现徐思雨拉着她来到了奶茶店。
余唱晚随手点了一杯,掏出手机准备付钱却被徐思雨按住,“你付什么?我拉你来的,我请你。”说完,徐思雨瞪她一眼,“要觉得欠我以后多理理我就行了。”不然我总觉得身边坐着的是座雕像,徐思雨想。
余唱晚虽然不太明白自己的同桌为什么有些生气,但她仍笑了笑,“下次请你喝。”
徐思雨撇撇嘴,别扭开口道:“喂,你也别太紧张了,考不好……不对,你这样肯定可以上个很好的大学,有份好工作。马上就高考了,别把自己逼太狠……我比你差都没你拼命……总之,要记得休息。”
余唱晚听的愣怔,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不太熟悉的同桌会关心自己。
细细一想,她也明白徐思雨为什么会生气了,“我帮你补补习吧,你的成绩还可以往上走。”
余唱晚为了麻痹自己,买了许多试卷不让自己闲下来。
她不愿去听讲。老师讲的她都懂,听起来容易走神,一走神她就会想起,会很难受,这才选择上课写作业。
她本就聪慧,底子也好。加上刻意的训练,成绩不提高都难。
她的同桌却在不经意间被她伤害了。
徐思羽也知道天赋这事真怪不得任何人,她也是真心想让余唱晚不要有太大压力。
未经世事的青年人的心思就这么单纯美好。
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了。
徐思雨说:“你记得之前来了个很帅的代课老师吗?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都没来给我们上课。”
余唱晚好奇,“他究竟代哪门课?”
“音乐啊。”
难怪。余唱晚哭笑不得,“我们哪来的音乐课?”
徐思雨哼哼唧唧,“不管,他代高三的音乐课,不论如何都得上节课吧。”
很快上晚自习了,她们的聊天到此终止。
五
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晚上,余唱晚邀林芷萱来家玩。
说是玩,其实就是陪她喝酒。
余唱晚早就满了十八,高考结束才开始喝酒。
一喝就迷上了。
“没喝多吧?”林芷萱刚进门,就看见咂巴的余唱晚。
“没有,”余唱晚挥挥手,“我还能喝!”
林芷萱听罢,二话不说就把余唱晚拉走,“我可不是来跟你喝酒的,我是来带你去毕业典礼的。”
余唱晚不满地嘟囔,“真是生怕我不去,都亲自来逮我了。”
她使了个巧劲挣开林芷萱的手,捡起沙发旁手机,打开一开,全是微信提示。她略微一扫,都在呼叫她参加毕业典礼。
林芷萱抱臂站在一旁,“知道我为什么亲自来了?”
余唱晚讨好地笑笑,一一回复自己已经出发,打理了下自己就跟她出门了。
毕业典礼上人山人海。没人按照班级排列,余唱晚和林芷萱随意站了一处。
林芷萱兴奋地说着娱乐圈的八卦,余唱晚兴致缺缺地听着。
她正无聊,突然听见周围响起了欢呼声。抬头望去,一个男人走上台,“我是你们的音乐老师,很抱歉没有给你们上课。今天,你们就要毕业了,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台下起哄声和欢呼声一片,渐渐清晰地统一成了一个声音:“来一个,来一个……”此起比伏。
台下终于安静,他拿起话筒,声音低柔,“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下面有人轻轻地跟着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台下掌声雷动。
他在掌声中低低吐字,“我回来了。”
一道惊雷炸响在余唱晚脑中。
没人知道,曾经多少个夜晚,当余唱晚忍不住伤心落泪时,少年总爱吹起《送别》,
今日台上的男人低柔唱起《送别》,恍惚间余唱晚听到了笛声。
百般猜测,心下酸涩紧张之际,一句“我回来了”让她心脏骤然落地,砸得生疼。
待余唱晚去追,他却早已没了踪影。
六
晚上,余唱晚趴在窗口焦急地等待着。
城市的灯光把天空熏得发红发紫,街道上抱吉他的年轻人唱起了歌,广场上大妈跳起了舞。
余唱晚呆呆地看着对面楼顶缭绕着雾气的身影,他穿着寻常青年穿的白衬衫,牛仔裤。
没了浓重的雾,他的面庞呈现,正是白天在台上唱歌的那个人的模样。
他轻轻一跃,余唱晚连忙后退让他进来。
高大的男生从窗户翻进来,激动地把余唱晚一把搂住,“舟舟,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回来了!”
余唱晚颤抖着嘴唇,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成了“你白天怎么不来找我……我去找你的时侯你又不见了,都不等等我……呜”
燕冽低头吻去她的泪珠,爱怜的吻她挂着泪水不停扇动的睫毛。
他将她重新搂入怀中,一手将她头按在自己胸口,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安抚一般。
“我母亲前几日病逝,我必须回去。仙界四日,凡界……四年。对不起,舟舟。我托下界的那只王八替我找了份在你身边的工作,还没来得及去看你,我就骤然被传回了仙界。好在没一会我就找到方法回来了。”
“白天在礼堂看到你,你看我的表情凝重复杂,我……有些害怕。”他把头埋在她颈窝,“我只好选择晚上来。”你若在等我,我就去找你;你若不在等我,我便在这儿等到你出现;你若一直不出现,我就偷偷去找你,等你回头。
“可是你给我的玉笛碎了……”
“对啊,它碎了就说明我回来了。”
余唱晚飞速消化这个消息。
她听他说凭玉笛认他,下意识认为玉笛是信物之类的,所以才担心它磕着碰着,才会在看到它碎了时撕心裂肺。
结果,竟然是凭玉笛的破碎来认定他的回归?
很好。
余唱晚抡拳重重砸在他胸口,还不解气,扯着他的领口把人拉下,一口咬上他的下唇。
燕冽任由她咬,等她咬累了便温柔细致地吻她的唇,用舌尖耐心描摹她的唇瓣,等她微微张唇,舌尖不容置疑地游走进入她的口腔,细细尝遍每一处,他找到她的小舌,与之共舞。
等他退出时,余唱晚紧搂着他劲瘦的腰,靠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才不至于跌倒。
余唱晚抿了抿唇,鼻间全是他清冽的气息,口中残留着他的味道,她好喜欢。
“你怎么这么熟练?”她问道。
“梦里总梦你,梦里练熟的。”
余唱晚埋头,感受他闷笑时胸膛的颤动。
良久,他郑重地承诺,“舟舟,这样的分离再也不会有了。你上大学,我让王八给我一个你同学的身份;你工作,我就做你的同事……”
余唱晚扣紧他的手,“好!”她听见自己说。